沈榆在王禛星的饭店里喝了二两白酒,思绪不甚清晰,脑袋里没存什么回到家以后的片段,眼睛一闭再睁,是温遇旬北城区家里的天花板。
好好一顿午饭由于这样那样的事故变成下午茶。外头天是黑的,沈榆撑着胳膊坐起来,胃里一阵难受。
手机摆在床头,衣服没换,被子倒是好好盖在身上。
沈榆蹭到床边,低头一看,地上摆的还是他早上出门穿的球鞋。
他当然认为自己是两条腿走进来的,不愿意再穿着走出去弄脏打灯能反光的瓷砖地,提着鞋,光着脚直接往外走。
推门后有光,可劲儿扒着门与框那道小缝往里钻,沈榆走出去,短暂地留下个细长人影。
温遇旬坐在料理台前,一只手边放着个碗,另一只手边放着摞厚厚的资料。
门一开一合,沈榆提鞋光脚,站在门口发愣看温遇旬的样子全被看了去。温遇旬看他一眼就挪开视线,一点不感兴趣似的,回头接着翻他那实验报告。
沈榆灰溜溜地,下到楼下门边放好了鞋子,圾着拖鞋又走上来。
他和那年腊八在卧月后园时一样,不大敢和温遇旬说话。
上次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现下则是不了解自己酒品,担心是否酒后乱/性,在温遇旬面前有没有闹个特别尴尬的难堪。
沈榆心虚低下头只管走路,路过料理台的时候温遇旬咳了两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榆又“欻”地下抬起头,要不是这屋里会讲话的活物除了他就温遇旬一个,他还真不敢相信刚刚那关照是从温遇旬那张硬嘴里说出来的。
他到底在醉酒没有意识的时候做了什么?!竟然使得送杯蜂蜜水都要找由头,找借口的人主动关心起来了。
他卖身给温遇旬了?没有啊,后面不疼;别人卖身给温遇旬了?有点子荒谬,墙上挂钟指向夜晚八点,他们从饭店回来都将近六点了,沈榆体验过的,温遇旬没那么迅速。
让人心情愉悦的方式有那么多种,沈榆怀疑自己被色谷欠神夺舍了,脑子转来转去,全是那些废料。
沈榆老毛病又犯了,听见问题不理人,温遇旬端起手边白瓷碗,往嘴边送了一口,放下的时候力气使得大了些,声响足够让沈榆回神。
他感受了下身体各处,如实说:“头昏,嘴巴疼。”
头昏能理解,嘴巴疼又是什么症状?沈榆自己也疑惑,怀疑是那白酒的缘故,辣的。
温遇旬没管他头昏还是嘴巴疼,问他:“肚子饿不饿?”
不说就算了,一说,沈榆就听到他胃里发出阵响亮的抗议。
临近中午那顿林皎请客的甜点早消化完了,饭店里的西湖醋鱼,他也嫌弃人家鱼鳞没刮干净似的,只蹭了点鱼皮来吃,其他就是一些水果,再没别的了。
“有点。”沈榆说。
他和讨食才乖的猫儿没两样,平时肚子填饱,敢扑到温遇旬腿上抱他吻他,现在肚子饿又只会小心地说,好像以往少他一口饭。
温遇旬看着心里觉得好玩,借着占便宜占开心了的劲儿,恨不得说点不好听的话再逗逗他,然而也不愿意沈榆真饿坏了肚子:“汤在锅里,自己盛来喝。”
沈榆心中感恩,缓步靠近那紫砂锅,闻到一股中药材的怪味儿。
这味道他从前跟着沈珏在浙江时常常闻到,沈珏病重那段时间中医给开了补气的药材,中药味混着水蒸气,日日夜夜没个消停。
锅盖掀开,待到那糊人眼睛的蒸气散去了,才显出真容。
一锅当归西洋参红枣生姜炖的排骨汤,配料满满当当像粥,排骨都要被喧宾夺主。
沈榆用汤勺打一碗出来,端着坐在温遇旬对面。
应该是看资料认真,温遇旬的碗里不见少多少汤水,几片当归和西洋参切片飘在水里,油星也只有一点,排骨更一根没有。
他自己没吃,转头看向沈榆碗里还不高兴了,皱了皱眉,对沈榆说:“多盛点肉。”
沈榆不服气:“你自己一块都没有,叫我盛那么多。”
“你下午在饭店才吃多少东西,心里没数么?”温遇旬又开始凶巴巴地数落他,“鸟都吃得比你多。”
沈榆这下彻底没话好讲,返回锅前又捞两块排骨,坐在餐桌前安安分分地吃完了。
委屈的胃部得到安抚,这排骨汤里放的料又有解酒的功效,沈榆喝完以后神清气爽,站起身对温遇旬说了声:“我先回去了。”
这段时间他们很少有过这样和谐的对话,可能是温遇旬今天反常,不知为何心情甚佳,才让沈榆得了点阳光就灿烂,不自觉想要接近他了。
没想到温遇旬也称得上和颜悦色,颇有耐心地抿唇,瞟他一眼,眼神落在沈榆嘴唇上。
“嗯。”温遇旬端起碗,遮蔽什么一样,挡住自己半条唇角。
两天后,沈榆将谢梦朝要的词写好,曲谱完,约了个时间,和宁以桥邱风一起到天昇娱乐去商讨细节。
包括录音,后期,包装,宣发。准备工作繁杂,沈榆起了个大早,吃没比过鸟,今天险胜一回,起得比鸟早。
要出门时路过温遇旬的房门,关着的,也没起,还在睡。
周天早高峰现象减轻一点,沈榆提早二十分钟达到排练室,邱风踩点,宁以桥晚到二十分钟。
“好烦,”那人迟到还有脸抱怨,“我都没睡醒。”
宁以桥忿忿地:“平时有早课,周末还要加班!”
沈榆今天带了琵琶,小心地从琴包里拿出来,一块帕子抹弦,擦琴面和头面,调了音,说:“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进入状态后时间就过得很快,整整一个早上,他们排练数遍,再对一些细节加以改动和优化,下午一点录制结束,三人还没吃上饭。
几人从录音室出来,过一个拐角,碰上迎面而来的谢梦朝。
谢梦朝手上拎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三份从食堂打包来的盒饭。
“我正找你们呢,”谢梦朝说,“给你们带了饭,先别急着走,一会儿吃完了开个会。”
天昇伙食很好,两荤一素装得饭盒鼓起,汤是刚打起来的红枣鸡汤。沈榆吃一口肉,喝一口汤,却觉得比不过上次喝的散着药味的当归排骨汤。
饭饱后,谢梦朝带他们坐电梯上五楼开会。
天昇一整栋大楼,三层是排练室,往上是管理层办公室及会议室。
沈榆跟在谢梦朝后面进去,高层座位普遍靠前,他视线扫过一圈,一眼就看到白小岩也在。
白小岩和他的乐队名声比从前大,被公司解约再也不是他们要担心的问题。
上一次见面说不清什么时候了,沈榆上学,白小岩跑演出,他看见沈榆,亲切地招手道:“小榆,坐我旁边。”
沈榆过去坐下,真心诚意:“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白小岩笑着,没提别的。
出名以后通告代言接踵而至,没空见面是正常情况,只是沈榆这边仅仅有迫不得已的想念,别人有没有意见,他就不知道了。
沈榆思量再三,他从四年后回来,上一次的这月这号,他早就和天昇没了瓜葛,与白小岩更不再联系,不知道他和段绍怀现在如何。
正想着,白小岩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打断了大领导说话。
沈榆坐地近,听到声音下意识就寻找声源,无法避免地看到白小岩的手机屏幕。
那手机屏上显示着一串号码,没有备注,白小岩皱眉,看了两眼,直接挂断。
他打断了会议,原本是要说句对不起的,然而他挂断电话的下一秒,那串数字便又不死心地打了进来。
白小岩直接关机,说:“抱歉,忘了调静音。”
发财树,招财猫,大领导没说什么,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唠叨,还没真正进入正题。
沈榆继续和白小岩讲小声话:“白哥,这人好像挺急,不用接吗?”
“不用,”白小岩答得很快,“不想接。”
他说完反应过来,对沈榆解释道:“哦,忘了和你说,我和段绍怀分手了,一个月前的事儿,刚刚打电话的就是他。”
小寒时节热乎的两对情侣,到了夏秋交替的闷热时却全凉了。沈榆这边正在努力,就刚刚的情况来看,另一边努力的大约是段绍怀。
沈榆有些发讪,不知道这算不算踩了别人的雷点。白小岩倒不是很在意,安抚地对他笑笑。
大领导废话半小时,会议总算开始进入核心话题。
沈榆在看到白小岩时就隐约猜测到了,这次只叫了长眠湾和白小岩乐队来,主要目的应该是前段时间谢梦朝和他们提过的莫迪科音乐节。
这次音乐节的主办方有意将乐队演出拍摄成影片播出,而莫迪科本身又是圈内较有代表性的活动,这次天昇一下分到两个名额,上级很是重视。
“刚刚得到的消息,”谢梦朝翻手机,“主办方那边要改演出场地。”
“原本的场地被包了用来办结婚,新的场地已经公布了,还在首都,只是离市区有点远,在郊区。”
谢梦朝说:“阿女山,倒是个环境很好的地方,很适合户外音乐节。”
阿女山。
沈榆听这素未谋面的小山丘的名字,愣了,觉得好生熟悉,在哪听过来着?
过两秒想起来,心脏猛地一抽。
正是上一世山体滑坡致使温遇旬出事的地点。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的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这样啦,有事会在评论区挂请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