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豪的三房姨太,大房陈幼薇性格沉稳,不过心思深沉不外露,二房郑咏娴则和她的名字完全不搭,跋扈刁蛮,然而两人却有些相同,便是家族羽翼丰满,在当地少说有些势力,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是目的别出心裁的设计。
因此就显得梁淑婷一个上世纪末歌星的身份有些不够看了。
梁淑婷认为,陈幼薇笑面老虎一只,郑咏娴无赖泼妇一个,在被郑咏娴推下高到望不见边际的台阶,而陈幼微站在最高处将她的惨状尽收眼底时,梁淑婷只来得及在心里愤恨地咬牙,怒骂她们都是贱人。
往后的事她便没有清晰的记忆了,浑浑噩噩。住进医院的不知道第几天,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男人突然带来了一位她没想到能再见到的人。
毕竟那人上次和她见面时说了,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温遇旬对那个一直跟在梁淑婷身边的男人没什么意见,甚至感到敬佩。
不清不楚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还能看着她一路成家生子最后离婚另嫁。
梁淑婷的情况,他早在首都的时候在电话里就听他的人说过了,脑疝,意识不清醒,伴有头颈后仰等运动障碍。所以他也没有多问,那个男人好像更阴沉,原本看着最多四五十岁,就这几天时间,背脊都佝偻下来。
温遇旬被带到病房前。
他停了停,问跟在半步后的沈榆:“你要进去吗?”
沈榆看着单人病房刷着雪白油漆的门,“如果你要和她说话,我在场是不是不好?”
他更想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温遇旬,或许温遇旬有不想让他听到的话,况且带他也进去未免有种耀武扬威的自大。
然而温遇旬说:“没什么不好的。”又说,“确实也该带你正式见见她。”
梁淑婷躺在床上,美貌没有了,体面也没有了,剩下一副被尽力清洗干净的干瘪躯壳,要是她还有自主意识,必然是十分无法接受的。
温遇旬走到床边,没坐陪床的椅子,就这样自上而下地俯看梁淑婷藏在白色棉被下微微凸起的身体。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男人出去了,病房里剩下三个人。
“妈。”温遇旬轻声道,“我带人来看你。”
梁淑婷此时眼睛半睁着,听到声音大约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眼珠对准,然后看到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穿着很随意,但一个赛一个干净。
沈榆的皮肤比温遇旬白几个度,香港气候温暖,嘴唇也透出玲珑的红润。他走了两步,和温遇旬并肩,沉默了几秒,突然偏头问温遇旬:“我该怎么称呼?”
温遇旬没想沈榆能问出这个问题,也顿了一会儿,开口时笑不太明显:“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沈榆点点头,俯身更近地与梁淑婷污浊的双眼对视。
“阿姨好,我是沈榆。”
温遇旬听他说完,顺手捞过沈榆的手,握在掌心:“沈榆是我的爱人,你应该早就有所耳闻,这次过来是带他正式和你见面,希望你祝福我们。”
不知是瘦了什么刺激,梁淑婷的身子突然往上顶了两下,眼睛往上翻,接着脱力一般地又摔回床上,手掌握成拳,在床垫上砸出闷闷的声响,嘴里咿咿呀呀,连不成调。
“认出你了。”温遇旬把沈榆往身后护了护,随即笑了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约是对你很满意。”
沈榆也笑,五指扣紧温遇旬的指缝,像抓住了一切勇气的来源。
脑疝预后极差,虽说抢救及时,但究竟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天命。
温遇旬和沈榆没在病房里留太久就出来,温遇旬没说什么话,最多就是在临走时淡淡地对梁淑婷说:“妈,你后悔吗?”
“我希望你不后悔。”
再多的就没有了,沈榆很诧异,他以为温遇旬不管愤怒还是解脱,都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哪里是两句就打发掉的。
温遇旬牵着他的手出病房门,期间一直没有松过,“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在意了。”
男人等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温遇旬一出来,他就站起来,眼神阴沉又警惕。
温遇旬没说什么,没解释也没反应,径直经过他。擦肩的时候对他说:“治疗费用如果不够就找我,你有我的号码。”
将死时烧的钱而已,算是他当儿子回报十月怀胎的辛苦和年少时为数不多的养育了。他没那么小气。
出了医院,便是广阔的天地,身后的建筑饱含太沉重的生与死,地砖与天花板之间的距离轻易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遇旬转头对沈榆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转转。”
他们计划在香港逗留三天,此刻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四十分,时间充足,沈榆点点头,“先去把狗接回来?”
温遇旬在香港有一处房产,面积不大,但足够惬意生活,他们昨天在那过夜,今天一早就出门,顺便把狗交给一间宠物医院,让医生帮忙做个全身体检。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温遇旬便驱车原路返回,停在路边,两个人下车,并肩走进宠物医院里。
接待他们的是个年纪偏小的女助理,性格很活泼,对两位皮囊漂亮的客人印象很深刻,热情地招呼他们先在沙发上坐一下。
又忙着倒了两杯水,说:“两位先坐,马上就好。”
过了二十分钟,为狗做检查的医生出来了,脸上挂着口罩,狗被他抱在怀里。
两岁的萨摩耶已经膨胀成很大一只,医生抱着她却十分轻松的样子,他远远瞥到温遇旬和沈榆,女助理适时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第一时间便弯着眼睛,笑得非常生动地抱着狗向他们走来。
“检查结果没什么不好的,”狗跑向沈榆脚边摇尾巴,医生把口罩从脸上扯下来,露出浅古铜色的皮肤,长得很帅,有些痞气,眉目深刻,山根很高。接着说,“内脏和骨头都发育得不错,是很健康漂亮的小狗。”
医生说话有很轻的一点鼻音,口音有些别扭,能听出来不是香港本地。
沈榆心里好奇,想着也不像标准普通话。
狗被夸了,晃着尾巴在医生脚下也转了一圈,医生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全身检查的缴费单长长一条,温遇旬签字连看都不看,倒是沈榆好好过目了,却没看懂多少。
医生给他们挑着重要的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就笑着和他们告别,还对狗也挥了挥手。
依旧有点鼻音:“再见呀。”
虽然还是别扭,不过听着完全不讨厌。
医生又回后面的诊室去了,女助理把他们送到门口。
沈榆牵着狗,温遇旬便绕到沈榆手上空闲的一边,自然地又把他牵上了。
一点不避讳旁人,女助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也只是善意地对他们眨了眨眼睛。
客人走了,暂时休息。助理奔回后面的诊室,医生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机。
“阿措!”助理跳到他身边,“你看出来了吗?刚才的那两个帅哥是……”
被叫做阿措的医生嘴角先勾起来了,随后很少的一点笑意才到达眼底和皮下,笑得让人产生他真心实意心情愉悦的错觉。
“嗯,很明显。”
从宠物店出来,他们走过尖沙咀的钟楼,温遇旬在街边给沈榆买了两个蛋挞,又绕到维港。
充盈奶香味的甜品很合沈榆口味,一问是温遇旬小时候也吃过的茶点。
“梁淑婷出去约会,心情好的时候回家会给我带这个蛋挞。”温遇旬说。
海浪拍着热气,一阵一阵地闷闷而来,沈榆从奶精味里闻到春天的味道。
狗遥遥领先,昂着脑袋走在前面,神气又精神。两位主人走在后头,牵着的手仍没有松开,不过路过的人对此不大敏感,回头只是为了养眼,两位男士在大街上牵手不足以引起好奇的试探。
午饭随便找了一家店,温遇旬手长腿长地窝在塑料凳上,显得有些束手束脚,沈榆在他对面,撑着脑袋朝他笑。
店内有个小电视,屏幕擦得很亮,香港岛榜上有名的富豪吴家豪肺癌去世的消息作为午间新闻的素材正在播放。
谁都没怎么在意新闻的内容,温遇旬眼睛睨过去,看到的是左下角的年月日。
转眼又要到三月,温遇旬说:“你生日又要到了。”
“去年实在兵荒马乱,加上我那时候也没什么立场送你礼物,今年想要什么?”
去年沈榆生日的那一天,他们俩双双出了意外,回到四年前人都是懵的,大脑的处理硬件都快要被烧坏。
沈榆是没什么想要的,但温遇旬神色认真,好像不管他说出什么,只要是存在在认知里的事物,温遇旬都能帮他弄来。
沈榆在用筷子戳面前碗里的咖喱鱼蛋,开玩笑一样:“要风要雨,要山要海,要雪也要春天。”
“?”温遇旬把鱼蛋夹走了。
沈榆一下笑出来:“歌词,我们新歌的歌词。”
温遇旬没和他开玩笑:“你要什么?”
其实沈榆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生长环境和家庭关系都复杂,沈珏去世后,在岑漫摇的管束下,连朋友都很少,心里想要什么的欲望就算有,也很难向人倾诉,更别提得到。
沈榆想得很专注,温遇旬与他隔着桌上蒸腾的热气这样看到。
然后听见他说:“想要你前途光明,所念成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温遇旬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回过神来心脏的肉好像被揪起来,不痛,但产生一种钝钝的闷。
不是你的生日礼物吗,为什么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我祷祝。
或许显得不近人情,但他原本想这样问,就听沈榆又说:“我想吃植培所附近那家中式茶点。”
“你还记得吗,”他狡黠地眨眼,“山药红枣糕,我很喜欢的。”
温遇旬静了静,就了然了:“吃这个不用等到生日,我下班的时候就能给你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写完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晚上,也可能是明天
另外这章还有个私心小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