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温遇旬先开了自己工位的电脑,然后径直去找林皎。
“这什么?”林皎面露疑惑,伴随着惊恐,“我不要!”
温遇旬也很疑惑:“兔子啊,你不认识兔子?”
兔子玩偶被温遇旬托着双臂送到林皎面前,很大的一只,粉色的绒毛占满林皎视线里全部的区块。
“给我这个干什么……”林皎接了过来,抱了满怀。
“前两天去商场多抓的,你不喜欢就给你弟弟玩儿。”温遇旬任务完成,浑身轻松,转头就要走。
林皎抱着兔子在后面揶揄地大声问:“给我弟弟啊?那你弟弟呢?”
温遇旬脚步不停:“我弟弟有。”
林皎坐的是单人办公室,以前温遇旬也有的,但现在也只是个大四刚毕业即将保研的学生,自然不可能有以前同样的待遇,办公室是五人一间,除了实验和外出作业外,剩余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办公室内处理实验数据,或是在图书馆翻植物志。
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没有处理完的数据表格。
温遇旬走到工位前坐下,想念植培所有着大大落地窗和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图书馆。
做着表格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想到沈榆。
虽然该次念想的目的并不纯粹。
翻植物志比处理实验数据有趣是温遇旬的主观认为,所以在拥有了一定实权之后,常常偷懒,将处理数据的活交给某个倒霉的下属,非常变态。
某个倒霉的下属自然也常常在许多刁钻的时间点被温遇旬叫到办公室来派活,温遇旬看到该下属嘴角带油或睡眼惺忪的频率比较突出。
那次是中午一点半,植培所的午休时间。
门被敲了两声,温遇旬说:“进。”
沈榆约摸是刚从折叠弹簧床上被叫起来,表情尚带困倦,头发很乱,像头顶翘了一支天线。
“温教授。”彼时两人的关系尚停留在冰点阶段,称呼如此生疏,可以理解。
“嗯。”温遇旬食指关节顶着镜框,推了推眼镜,叫天线宝宝过来看他的电脑。
电脑上是某种蔬菜的培育结论,以及各项指标,102颗标本,各自的数据杂乱无章地分布在阡陌的表格线围筑成的方块里,眼花缭乱。
温遇旬估计也这么想,所以整理它们的工作落到沈榆头上。
交代好要做的事,温遇旬留了一点时间让沈榆将表格拷到自己的USB上。
盯着沈榆严肃且困意渐渐消散的脸,以及微微皱起,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眉,温遇旬的内心很短暂地升起一些愧疚。
这样的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且找沈榆的次数比找别人多得多,从沈榆的角度看,温遇旬不难推断出他的想法。
“这个b人跟我分手以后看我不爽来报复我。”
大概是这样。
温遇旬承认是有一点,尤其是看到他和新来不久的实习生汤至臻走在一起,亲密地玩闹,甚至约了几次一起下班外出吃饭的时候,这种报复的扭曲心理尤其严重。
但又不仅是如此。
沈榆坐五个人一间的办公室,和温遇旬的教授专属单人办公室离得有些远,相隔一条走廊的两端,平时不经意间能偶然撞见的概率无限趋近于没有。
看着屏幕里的传导线逐渐蓄满,温遇旬产生一种不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然后人变得很烦躁。
烦躁的人开始找不痛快。
“上星期的野外采集,你没去?”
沈榆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吓了一下,头上的天线弹了弹。
“是的,没有点到我们组,轮到赵锴他们组。”这是解释。
上星期的野外采集温遇旬带的队,他当时在帐篷里睡不着,披着外套出来看星星的时候经过偶然分析发现,沈榆迄今为止还没有和他共事过任何一场外出任务。
他产生一点点阴谋论的猜疑。
但沈榆用“轮到”一词来为自己辩解,那应该是他太敏感,是他运气太差。
麻烦没找成,温遇旬没话说了,眼睁睁地看沈榆把他的表格拷走,然后毫无留恋地起身,准备走。
“我先走了。”
好简短,好生硬,但又不太客气。
很不幸,温遇旬前几天才听过沈榆对和他一起出植培所大门的汤至臻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他和汤至臻正在道别。
在温遇旬添油加醋的耳朵里听来大概如此——“我~先~走~了~明~天~见~”显得非常亲近,非常礼貌,非常温柔,非常期待明天的到来。
而不是像说给他听的这样,没有感情。好像极其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沈榆,等一下。”
沈榆只好停下,然后听那个b人面无表情地要求他:“带着你的笔电,和我去图书馆。”
“……”不和心情不好的上司计较是打工人的共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司心情不好,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表情还没那么臭。
沈榆回到位置上,拔下正在充电的笔电,汤至臻立刻探出头,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高中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办公室……
“没事,”沈榆无力地朝他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估计觉着我效率低下要亲自盯着我,你好好干活。”
最终在汤至臻缅怀和怜悯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门,并在图书馆落地窗边的皮质沙发处找到了温遇旬。
“看我做什么。”温遇旬的脑袋从植物志里抬起来,指了指对面的另一张沙发,“做你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问我。”
果然是嫌自己做的东西漏洞百出。沈榆沉默地坐下来,也没想到这样的工作模式会被温遇旬强行保留。
后来温遇旬偷懒,沈榆干活,两人共同的出没地点神奇地转移到了图书馆。
然而图书馆分明就是公共场所,他们被人看到是情理之中。
常常去就被常常看到,于是流言开始传播。
“——诶诶你知道吗,温教授最近常常和小沈一起在图书馆!”神秘。
“——啊?常常?”惊呼。
“——对!常常!”兴奋。
“——我上次也看到了!小沈睡着了,温教授还给他盖自己的衣服!”更加兴奋。
“——那他们……”善意的留白。
就会引发一阵暧昧的哄笑。
沈榆不小心听到过一次,那时候张文因已经会私下偷偷说他和温教授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恶心的gay了。
猜测正确的张文因被许多同事指责说话太难听,要是温教授和小沈员工是正常的交往关系,那理应表达祝福。
沈榆会很感激地看着那些为他说话的同事,然后搬出一套说辞:“谢谢你们,但我们只是兄弟,他是我哥。”
说之前当然参考过温遇旬的意见,没胆在公司问,人是在家里堵的。
彼时温遇旬洗完澡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倒水喝,听了沈榆的问题,看了他一会儿。
那惊天动地的几秒。
复合后,沈榆有时会想到那几秒,后知后觉,推测出大约是说不上来的、心脏凌迟之类的感受。
“温教授,最近有同事猜测我们的关系不纯,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去和他们澄清。”
“就说我们是兄弟关系。”
温遇旬声音很轻地说:“好。”转身离开,从此以后不再叫沈榆去图书馆和他单独办公,自己整理表格的效率有所提高了。
同时,午休时间不再有理由去图书馆的沈榆躺在弹簧床上,感受到了与温遇旬同样的凌迟体验。
是很奇怪,也扪心自问,温遇旬是个工作态度端正,但私下疏离却不真正的上司,因为沈榆做错表格会挨骂,但因为午觉没睡够导致在沙发上睡着不会挨骂。
还会获得温教授友情提供的外套当作被子。
一切短暂的美好让沈榆产生隐秘的快乐,同时伴随着惶恐,但显而易见,那时那刻的感情无论他期待或是抗拒,都已经没有了。
温遇旬自然是不知道沈榆如何想的,他只当沈榆真实地想与他做兄弟,而不是纠缠不清的前男友。
不过已经复合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电脑屏幕因为使用者长时间的搁置自动陷入睡眠状态,温遇旬手掌覆上鼠标,左右滑动了一下,屏幕复亮起。
现在他已经不会去想沈榆为什么抗拒和他的单独相处,为什么宁愿对汤至臻好也不愿意对自己好,他只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做表格是件极其枯燥的事,想念沈榆当作劳动力的那段时光。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只剩下一些不可控的因素,但温遇旬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并不会严重地影响他与沈榆的感情。
手机“叮”一声亮了,上面弹出跳来自爱人的消息,温遇旬划开,上面是沈榆发给他的,时间定于明晚的,地址在卧月酒吧的久违的演出通知。
没有什么能够再将他们分开,如果有,那除非再经历一次死亡。
作者有话说:
与其说是一种自我洗脑,不如说更像一个flag..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