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和温遇旬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单人病房的床很大,并不算委身,温遇旬烧还没褪,偏高的体温一直烘在他身边,他摇摇欲坠又昏昏欲睡,却还是要替他看着输液速度,因此每一次从床上爬起来都称得上对意志力的考验。
第二天一早,温遇旬看了一眼沈榆眼下的黑青,就说要出院。
“烧没退。”
“差不多了。”
“胃还疼?”
“不疼了。”
“……”沈榆无奈,然而温遇旬颇认床,昨天晚上睡得也不好,反复醒来很多次,有时候沈榆睡得熟,会被他翻身弄醒。
于是在经过医生同意之后,沈榆还是为温遇旬办了出院,叫了的士回家。
回家路上司机一脚油门推背,载着两人上了熟悉的环路。
一绕一绕的环路,平日是没什么感情的沥青水泥和令人忧心叹气怒骂失去耐心的红绿灯,今日红绿灯上挂了胖胖的红灯笼,看起来没那么可恨,沥青水泥路旁也竖了红底的牌子,上头写着“稳稳当当开车,平平安安过年”。
“哥,”沈榆用手肘戳戳温遇旬,“你喜欢过年啊?”
他发现了的,除了他自己和植培所里那些需要人照看的娇贵的鲜嫩绿叶,温遇旬对什么事情都不大感兴趣,唯有临近除夕的一个月,很有效率地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拿回来一堆红色的物什。
沈榆去翻看,发现是各式对联和红包。
那些东西被温遇旬收进书房里,早早就准备好。
“香港不过春节吗?”意识到让温遇旬承认喜欢什么有点困难,沈榆换了一个问法。
温遇旬才说:“也过,但圣诞节更正式。”
他不是不记得维多利亚港的烟花,但那些烟花太远,他一个人坐在房子里看也没什么意思。
被温远接到大陆生活的时候他已然一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时候就是一个长得相较同龄人来说过高的小男孩,加之不爱说话,没有什么人爱和他玩儿,只好在奶奶旁边缩着看春晚。
可是就算哥哥姐姐嫌他太小不爱带他,温玉菡还抱在手上吃奶瓶里冲泡的奶,那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幽冷空旷的落地窗和带着酒气回家的梁淑婷就已经很好,更别提对联和红包,奶奶给了他很厚一只,温远也笑着说可以收下。
有人陪很好。
圣诞节太浪漫,但彼时温遇旬小小一个,并不懂得高脚杯相互cheers叮咚一响,恋人相拥在一条围巾里亲吻的罗曼蒂克迹象有多难能可贵。
“如果你想看烟花,明年圣诞带你去香港看。”
沈榆在病房里看烟花的样子很让他难忘。
沈榆就笑了,说:“好。”又说,“那我带你玩儿摔炮。”
的士车一般都开得快,大约还有司机临过年期盼下班的急切,车轮“咕噜”一声,迈过一条减速带,司机师傅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不知道叫谁:“小兄弟,那京Axxxxx您认不认识啊,跟很久了。”
温遇旬的眼神立刻警觉如同豹类,眼镜的光冷冷地折出去,沈榆也一惊,很快地从摔炮和烟花的美梦里退去了。
“喏,不跟在那儿呢嘛,右手边——欸变道了,现在在左手边,白色的大众。”
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沈榆看向温遇旬,温遇旬摇了摇头,意思是没见过。
“不知道,但不会是梁淑婷本人。”温遇旬自有办法知道他妈现在在哪做什么,但话不说太死也是考虑到梁淑婷本性疯狂。
“快到了啊,高级小区开不进去啊,你们在哪儿下?”
“前面路口停,谢谢师傅。”
温遇旬拽着沈榆的手腕下车,沈榆清楚地看到那部准确跟在三个车位距离后的白色大众放慢速度。
“开过来了。”手腕有点疼,沈榆也不挣扎。
“嗯。”温遇旬把他拽到路边,给他扣上了羽绒服的帽子,“你先回去,我去说。”
沈榆自知留着也是添乱,点点头转身,从口袋里摸出门禁卡,“滴——”地刷开同时,身后车轮摩擦地面,再过很快的零点一秒,车门打开又关上。
沈榆无知无觉,他相信温遇旬解决问题的能力,母子矛盾他在场确实不像样。
“小榆——”
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陌生的气味,力气大到出奇的猛扑和拥抱,从后脖颈为切入点,将他整个人往前狠狠一撞。
“小榆?真的是你啊!小榆,我喜欢你好久了,你的每首歌我都听,每场演出我几乎都去!你还记得我吗?上次《狂人诗》首演现场的时候!我坐在第二排左边第三个!你当时还对我笑了!拿着手机帮我拍了照,你记得吗?你一定记得吧!”
沈榆的脖子被紧紧箍在那人小臂和胸口中间,勒得他喘不上气,气血上涌,无法反应和反抗的几秒里,沈榆只能得出身后是个极为强壮的男人。
两人贴得极近,不好明说的地方好像还碰到什么的东西……
“小榆,我的宝贝,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好香……和我每天晚上想象得一模一样……唔!”
温遇旬的 脸色很差,唇线锋利地抿着,单手拎着那男人的后衣领,把人从沈榆身上撕下来。
“哪位?”温遇旬低声问。
沈榆觉得温遇旬这礼貌来得诡异,透出一种山雨欲来如阎罗审判的将死气息,实际上是直接想问:“想死?”
“你又哪位啊?”男人回头看是谁坏他好事。他皮肤很黑,肩膀宽,也不矮,但还是少温遇旬半个头,手很大,体温由于极度的兴奋变得很烫,身上带着股汗味儿。
温遇旬的视线越过那个男人,面色平静:“你认识?”
沈榆茫茫然:“不认识。”
温遇旬点点头,手上还拎着的人就放开了,接着一声闷响,沈榆也不知道厚底靴子碰撞在柔软的棉服上也能发出那么惨烈的声响。
黑皮肤男人飞出去几步远,摔在地上后又往前擦了一条看着就疼的水泥路,男人终于停下了。
棉衣被擦破了,里头的棉花纷纷露头,男人一站起来,身上就下起了雪。
“操!你他妈谁啊!我报警了啊!”
“报。”温遇旬将眼镜往上推。
“好的,”沈榆虽然被那阵力度和粘腻的体温灼得恶心,只觉被传递到身上的那股奇怪的汗味为什么还不散。
但现在没时间细究,拿起手机作势点一点,“警察来了该说什么好呢,x骚扰?”
那男人明显精神不正常,但也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是怵警察的。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土,又捂住了不断下雪的身体部位。
温遇旬怎样他无所谓的,但沈榆这样说他就急了,偶像近在咫尺,37度的体温却说出这样冰冷的话,让他的心比刚才被踹一脚摔一跤还要疼。
“小榆,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喜欢你,真心的,不是那种喜欢,不是和那些普通的粉丝一样的喜欢!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
沈榆当然知道那样坚硬的碰撞是什么样的喜欢,他从前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有点小名气已经三个多月有余,在公司听有什么艺人被疯狂的粉丝骚扰的新闻还下意识地以为离自己很遥远。
他性子柔和,事情没到无法追回的地步也没真的报警,只想把人赶紧弄走。咽下一口令人作呕的气只需要缓两个深呼吸左右的时间,瞧了一眼男人摔破的衣服和头上的擦伤,劝人回头是岸。
“我知道,你冷静一点,”沈榆说,“可是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我不喜欢这样的喜欢。”
“人还是要走正道,以后好好生活,别做这样的事了。”
或许是沈榆说这话时还笑着,虽然很淡,也没什么温度,但这种笑让温遇旬收紧了双眉之间的两指宽的田地,也让黑皮肤的男人觉得还有可乘之机。
“小榆,我求求你呀,我很有钱的,跟着我你不会吃苦。我没有你不行的。”男人开始新一轮的哀求、祷告,从他收集到的沈榆的资料来看,这个时刻温柔的男人应该拒绝不了这样的攻势。
沈榆,男,20岁,身高183cm,体重65kg,过完新年,即将在这个春天迎来21周岁,单亲家庭。据知情人士透露,母亲的控制欲强盛,有点缺爱,从事音乐行业似乎是遇到了不小的阻碍,家庭成员复杂,母亲前几年再婚后,有一个继父,一个大他两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现在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住在一块。
最最最重要的是,性取向异于常人,但也和许多人一样,和那个群里的许多人都一样。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尤其是那些女粉丝,傻不拉几的,还在底下喊什么哥哥,喊老公,喊宝贝,男人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她们算什么,他知道沈榆的不少秘密,那些人永远无法靠近沈榆的私生活,而他却做到了,就在今天。
“或者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对吧?”
好吧,他愿意退一步的理由是沈榆真人比照片和视频上还要好看,他高中毕业的学历,只能描述成为——很白的皮肤,和很红的嘴唇与鼻尖搭在一起好看极了,睫毛也长,一双眼睛大约很适合哭。
本人自然是更加生动的,比每一个夜晚氤氲、潮湿的卫生间墙上贴的海报都要生动。
一千倍、一万倍。
作者有话说:
欸嘿,我出现!这周四开始可以稳定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