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宏胜背着姜鹏回了家, 姜鹏一路上一直趴在他爸背上哭没停过,林茹心急如焚,边上搽药水, 边心疼地喊小宝不哭。
姜宏胜坐在一旁, 沉默着一直抽着水烟,林茹看着姜鹏红肿的手指, “姜酒那白眼狼,实在是太可恨了!”
“不就之前鹏鹏吃了他家一只鸡而已, 至于下这么毒的手吗?”
林茹越讲越气愤, “自从那老头走后,咱们又是给他送吃的, 又是好心叫他来家里住。”
“结果呢?”她瞪大了眼睛, “那死白眼狼就是这么对我们家鹏鹏的?他就是存心不想让咱家鹏鹏不好过!”
“没爹没娘的小畜生!那死老头不是最疼他这个好孙子吗?走的时候怎么没带上他一起走!”她恨恨地啐了一口。
姜宏胜耷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不停地抽着烟, 林茹见他不说话,越发来气,抢走他的烟, “我跟你说话, 你听见没有?!”
“我早跟你们说过, 叫你不要去招惹那孩子, ”姜宏胜长叹了口气,“可你们偏偏就是不听。”
林茹眉毛一竖,“那小畜生都欺负到鹏鹏头上来了, 你还叫我忍?”
姜宏胜喃喃地说道:“之前就不该贪嘴去偷他养的那几只鸡。”
“一只鸡算什么!”她振振有词,“鹏鹏不过是个小孩子, 调皮贪嘴拿他只鸡怎么了?”
“再说了,那几只鸡以前不是那老头养的吗?喔, 他能吃?咱们家鹏鹏就不能吃吗?”
她指着姜宏胜的鼻子,“没用的孬种,你儿子想吃只鸡,咱还得求着他不成?”
姜宏胜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捡起地上的水烟筒,转身回了屋里。
林茹还在背后继续骂,“你等着!如果咱们家鹏鹏的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定要打死那小畜生不可!”
姜宏胜脚步一顿,最后什么也没说,回了屋。
*
这几天少了姜宏胜时不时过来骚扰,姜酒心情颇好,田地里有周正照顾着不用担心,他每天都出门捡柴火,喂鸡喂鸭,放牛。
听说这两天有戏班子过来村子里搭台唱戏,晚间吃过饭后,姜酒搬着凳子,跟周正一起去村头那里凑热闹。
村头那里已经来了好多人,村里的娱乐少,往年这些唱剧团来村里巡演时,都会特别受村民的欢迎。
天还没黑,就有人搬着长凳子来占位置,手上还端着碗,周围有小孩在那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因为每当有人来村里唱戏,村头的小卖铺就会拿出许多小烟花,糖果小摔炮这些玩意出来卖。
男女老少,都聚在村头等着看戏,特别热闹。
姜酒来得晚了些,前排的位置已经都没有了,前面围着层层叠叠的人,有小孩坐在家长肩膀上挡住视线,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前面唱戏的人。
姜酒站在后面,踮着脚尖看,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穿着戏袍的人在台上。
脚踮久了累得慌,他失望地正准备坐回了凳子上,打算只听声就算了。
手臂却忽然被人抓住了,紧接着坐到了一处宽阔的肩膀上,高出人群一大截,视野一下子开阔了。
他边抓着周正的肩膀保持身体平稳,边低头看向正扶着他腿的周正,“放我下来。”
周正目视着前方,以他的身高,毫不费劲就能看到前面台上的人,只低声说道:“坐好,不用紧张,掉不下来。”
底下的肩膀宽阔结实,坐得很稳,感觉确实不会掉下去后,姜酒慢慢松开了手,高高地坐在周正的肩膀上看着前面。
台上有个女子画着花脸,身上穿着灰色长褂子,黑裤子,手里拿着个蒲扇,边晃着蒲扇,边踩着滑稽的步子,嘴里哼唱着。
{“讲起尼婆第一嫁,嫁到一个卖布伯,得些穿红和穿白,穿厌尼婆又不爱,尼婆又去嫁。”
”讲起嘛第二嫁,嫁到一个卖肉伯,得些吃瘦和吃肥,吃饱尼婆拉屎沾脚跟,尼婆又不爱,尼婆又去嫁。”
“讲起第三嫁,嫁到一个糖糕客,长长玩到短,软软玩到硬,玩饱尼婆又没爱,尼婆又去嫁。”
“......”
“嫁喽嫁,嫁到第九嫁,嫁到一个妃三伯,脸蛋生白净,兼之生清楚,尼婆心中爱,但是尼婆命生硬,克他命早短,啊命早短。”}(注1)
诙谐逗趣的唱戏,逗得台下的村民捧腹大笑,这戏的主角是个农村妇女前前后后嫁了九次,之后便做媒婆给人牵线的故事。
姜酒看得也忍不住一直笑,台上唱戏的人台词功底特别好,边唱边摇晃着蒲扇,做出各种手势和诙谐的表情。
之后换了年轻男女上场,浑厚的唱腔也特别抓耳,姜酒的目光落在年轻男子手上的大金戒指上。
他低声对周正说道:“快看!他手上戴了三个大金戒指。”
周正闻言,抬头看了姜酒一眼,姜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手上戴满金戒指,金灿灿富贵极了。
姜酒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金戒指,此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感觉自己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羡慕极了。
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心想,等他攒够钱去城里找他媳妇,到时候他们一起在城里打工,想要什么样的金戒指没有。
周正看他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儿又眉开眼笑,完全不清楚姜酒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够了戏,姜酒从周正肩膀上下来,拉着周正在村里转悠,周正从他种的瓜田里摘了个瓜。
徒手掰开,清甜的汁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果肉又红又饱满,姜酒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树底下啃。
不远处有三两个妇女正坐着闲聊,聊家里长短,原本姜酒没怎么在意,村里的人基本每晚都会出来边乘凉边闲聊家常,直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唉,你是不知道,家里那个讨命鬼,现在害得我家鹏鹏连学都没法上了,真是造孽。”
“哎,林婶子,这是咋回事?鹏鹏生病了?”
“别说了,”那人叹了口气,“我家鹏鹏现在整天说手疼,不肯去学校,在家写字都说手疼得握不了笔!”
“哎呦!这么严重,都几天了还没好?还是个小娃娃,不上学哪行啊,这功课不都落下了。”
“怪不得我家小辉说这几天鹏鹏都没来上课。”
姜酒面色淡淡地听着那几个妇女的话,周正蹙着眉头,拉了拉他,想要离开,但姜酒无动于衷,只坐在那安静地吃着西瓜。
那几人还在讲这件事,有个人煞有其事地说:“林婶子,要不你带去镇上的大医院检查下,怕是手指出了什么问题,时间久了,这万一以后都握不了笔了怎么办?”
林茹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拉着别人问,“真的吗?”
但说完又犹豫了片刻,“可是,去镇上的医院,要花...不少钱吧。”
“害,我可不是吓唬你!这多少钱都得看啊,咱们村以前不就有个成绩特别好的,现在听说考出去在外边上大学了,可有出息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这万一时间拖久了,这手残了咋办?”
林茹神色紧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忙起身,“那我现在回去找我家那个商量一下。”
说完慌慌张张往家里跑,留下身后那群妇女还在七嘴八舌谈论着,说笑间又提起了其他家的话题。
谁谁家一大早被人撞见从小叔子屋里出来;谁谁家男人又打牌输了钱;谁谁家孩子考试拿了不及格。
“回去吧。”姜酒啃完西瓜,站起身,周正一直观察着姜酒的脸色,见姜酒要走,也立即跟着姜酒回去。
回去之后,姜酒依旧面色如常,准时间上床睡觉,周正边扇着风,边看着姜酒不一会就熟睡了过去。
明早醒来,他弄了烙饼和面条放在饭桌上,姜酒吃过之后,就又背着竹篓去外面捡柴火了。
姜酒刚捡不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河边小孩的嬉闹声,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姜鹏那几个小孩在河边拿着石头往水里抛着玩。
姜鹏的手上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但手指还是非常灵活,拿着石头用力往河里扔。
几个小孩在比谁扔得远,嬉嬉闹闹的。
玩累了,几人就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小孩说:“姜鹏,你什么时候去学校?这几天你没来学校好无聊。”
姜鹏嘿嘿一笑,“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去学校。”
“这么好!”旁边的小孩羡慕地哇了一声,“学校布置好多作业,我在家写不完,我妈一直骂我。”
说着那小孩看向姜鹏的手,“姜鹏,你妈不是说你的手握不了笔了吗?怎么你还能跟我们玩石头?”
“嘿嘿,”姜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神神秘秘地说,“这件事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别说出去。”
“什么啊?你快说!”旁边的小孩催促。
姜鹏仰着脖子,得意地说:“我的手早就不疼了,但我装疼写不了字,这样我妈就不会逼我去上课了。”
“哦...”其他几个小孩哇了声,“你装病啊!你不怕被你妈发现吗?”
“切!他们才不会发现,我妈自己一直念叨着说我骨头断了,嘻嘻,我只是顺着她的话,这样就不用去学校了。”
其他几个小孩很是羡慕,“你真厉害。”
姜鹏很是享受同伴的羡慕,越说越来劲,“过两天,我爸还要带我去镇上,到时候我让我爸给我买那种会自动跑的小车子。”
“哇!”那群小孩果然兴奋地说道,“那你之后也借我玩两天呗。”
“我也想玩!”
姜鹏点头,“行吧,到时候借你们玩两天,你们记得要帮我保密。”
听到这里,姜酒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立即转身往家里赶。
等回到家,看见一片狼藉,东西被翻箱倒柜乱扔在地上,他心底一沉,连忙进了屋,里面也乱糟糟的。
衣柜的门大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