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听奉罕见地失语片刻,迟疑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何时开过玩笑。”谢盈笑道,转身推开门,“进来说吧。”
他坐在案几旁,用符箓点燃案几旁的炭炉,开始煮茶。
柳听奉刚在他对面坐下,眸光便是一顿。
“你的伤,昨夜又复发了?”
谢盈笑了笑,“瞒不过你的眼睛。”
“不是眼睛,是鼻子。”柳听奉支着下巴,盯着他煮茶的动作,“你这里的醉花阴,气味总是和别处不一样。”
“怪我没留下半坛给你解馋。”谢盈轻叹,“话说回来,要做一个与我相似的傀儡,是否会很难?若是缺什么,不妨直言。”
“灵越谷的寻常傀儡都是用死人做的,首先就得寻一副与你长相相似的尸体,死的时间还得不超过七日才行。”
谢盈沉吟片刻,“听起来,比寻一个与我相似的活人还难。”
“不过你运气很好,灵越谷近日的确有这么一具尸体。”柳听奉话锋一转。
“这么巧?”谢盈神色一顿,挑眉道。
“嗯,那具尸体因为和你有点像,我记得很清楚。”柳听奉神色如常,“若你需要,最迟三日,我便能将傀儡送过来。”
“但这具尸体与沈自如不同,因死前比较痛苦,残余的怨念留在尸体里,控制起来会比较困难。”柳听奉缓声道,“若你要做的事可以透露给我,我自会替你控制他,你只当在与我对话便好。”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谢盈的目的并非养一个傀儡玩,目的还是白允。
“罢了。”谢盈淡笑,“灵越谷的蛊虫,还是你自己控制比较好。”
他将要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似乎不论他说什么,要做什么,柳听奉永远都不会惊讶,应允下来。
“对了,洛长宁的尸身,我听去过寂月秘境的人说,是被江剑尊带走的。”柳听奉问,“毕竟是你曾经用过的身体,我难免也有几分在意,不知江剑尊可有告知你?”
“不曾。”谢盈淡淡道。
柳听奉笑了笑,“也不怪他,魔尊突然对修仙界发难,他也难以顾及其他了。”
谢盈瞥了他一眼,总觉得柳听奉话里有话。
不过也无所谓。
“若三界再起战争,灵越谷未必能独善其身,你得做好打算。”
柳听奉低头,嘬了口茶,散漫开口:“谢盈,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你死后五百年,闻人渡与王寻乌都不敢翻出什么风浪,如今知道你活着,更不会动真格。”
“不过是两个幼稚鬼为了见你,在闹脾气罢了……小孩都是这样。”
“几百岁的年纪,还小?”谢盈似笑非笑,“你不必帮他们说好话。”
柳听奉看他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冷不丁道:“方才我来时,在山门前遇到了秋殿主。”
“气势汹汹,不像是来商谈,倒像是来问罪。”
……
“江剑尊姗姗来迟,莫不是在沧澜山外金屋藏娇,脱不开身?”
秋无际喝完一盏茶,江献方才踏入宗门大殿,他冷笑一声,放下茶盏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中所有人都听见。
正欲起身相迎的掌门长老们僵在原地,想露脸帮江献说话,又不敢得罪无双殿。
“秋殿主约莫是因为阿盈的事才说话冲了些,江剑尊不必介怀。”宋吟时温和一笑,朝江献微微颔首。
“不过……若江剑尊当真知晓阿盈的下落,那么为了三界安宁,还是告知我们为妙。”
宋吟时接过沧澜剑宗一名弟子奉来的茶,微笑道了谢,继续道:“毕竟三界能有今日安宁,是他当年耗费心血得来的。江剑尊作为他的师弟,若一意孤行,我与秋殿主作为他的故友,难免替他心寒。”
“当然,无凭无据的话也不过是因我等关心则乱,清者自清,江剑尊不必往心里去。”他笑容谦和地补充道。
说是无凭无据,可在场之人听入耳中,难免多想。
“从月神庙逃离的人是否是师兄,诸位有目共睹。”
江献就在宗门大殿的殿门前背光而立,左手搭在长明剑剑柄上,殿外风雪拂过衣角与银发。
他如一道高大而模糊的剪影,唯有冰冷沉郁的声音格外真切,“自欺欺人,未免可笑。”
秋无际面无表情。
宋吟时仍旧保持微笑,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
距离魔界最近的宗门里,属无双殿实力最盛,经过商议,决定以无双殿为主力据点,迎战妖魔二界。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四大仙门愿意出面平息此事,最好不过。
商议完此事,秋无际不愿听仙门如何吹捧江献,冷哼一声,率先甩袖离开。
宋吟时慢悠悠喝完一盏茶,殿中已只剩他与江献。
“江剑宗肩膀上,落了一片合欢花花瓣。”他笑了笑,状若不经意问,“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合欢花呢?”
“……”江献探出指尖,却未曾摸到什么合欢花,微微一顿。
宋吟时站起身,笑吟吟道:“原是我眼神不好,一时竟看岔了眼,剑尊勿怪。”
说罢,他转身踏出宗门大殿,跟随他而来的琴音宗弟子连忙迎上来。
“宗主,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宋吟时扯了扯唇角,“仙门百家再如何各怀心思,面对妖魔二族,只能一致对外。”
“我以为,宗主会和秋殿主联手逼问谢道长的下落。”弟子低声道。
“做做样子便罢了。”宋吟时抬眸,望向远处云雾缥缈的紫微峰,“若真和秋无际一样天真,阿盈怕是会笑话我。”
“秋殿主虽嘴毒了,傲慢了些,但能坐镇无双殿这么多年,似乎与天真二字不符。”弟子偷瞄他的神色。
宋吟时短促地笑了笑。
“秋无际,王寻乌,闻人渡,这三个家伙,一样自以为是。”
“事到如今,他们还以为只要阿盈活过来,一切就都还能回到五百年前,就能弥补这五百年的空缺。”
“说天真,都算是口下留情。”
弟子不解:“可是我观宗主神色,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宋吟时眸底浮起一抹柔色,“他无恙,我自然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