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零点还有很久,但才擦边黑的天空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烟花占满。
五光十色的光辉升起又落下,一次次透过窗户点亮沈迭心的侧脸。
南南手里提着从集市买来的精致龙灯,两只手举着操控龙灯游走的木杆,玩得不亦乐乎。
桌上的元宵已经摆成整齐的形状,每一颗都裹着细细白白的糯米粉,像是饱满的珍珠。
而另一边,是肉馅的水饺。
也许是今晚实在太过无聊,沈迭心起初只想随意包几个应付,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包了数十个。
圆润的元宵和丰腴的饺子各占一方,等待着倒计时响起,履行自己庆祝新年的职责。
南南额头冒着稀碎的汗珠,趴在桌边笑着问:“爸爸,我们要等谭臣哥哥回家然后再吃元宵吗?”
沈迭心说:“要等到十二点才行。”
“那我们不等他了吗?”
挂钟的时针指向六点。
谭臣已经出去三四个小时。
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
沈迭心抿唇,努力忽略自己突突跳个不停的右眼皮。
“如果他回来,那就一起过,如果不回来,我们两个正常过。”
-
“爸爸,打火机呢?帮我点着!”
天空被烟花照得几乎白昼,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南南说话要拔高音调才能让沈迭心听见。
南南笑着举起手里的仙女棒,期待地盯着沈迭心为她点燃这两只漂亮的小烟花。
“谢谢爸爸!”
看着南南欢快得四处跑跳的背影,沈迭心也扬起嘴角。
等待实在无趣,节目也并无新意,他们来到楼下看烟花,又买了些孩子可以玩的小烟花,一时间都忘了时间。
沈迭心:“跑慢点。”
南南:“我知道!”
两个急匆匆的陌生身影从沈迭心面前经过。
他们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表情却满是期待。
“咱妈包的饺子最好吃,我都想了一年了。”
“快走吧,一会赶不上吃团圆饭了。”
沈迭心不经意听到他们的对话,却像是误入了亲密家庭里。
别人所期待的团圆需要等待一年,而他的等待却从来没有期限和尽头……
满天璀璨烟花之下,团圆的酒杯在家家户户中举起一次又一次。
他和南南又要度过一个春节了。
空气中弥漫的白色硝烟飘进眼中,沈迭心抬眼看向夜空中盛大又灿烂的烟花,耳边依稀听见倒计时的声音。
五……
四……
三……
眼前亮到刺眼的光芒被黑暗遮住。
二……
一……
“新年快乐。”
烟花下,这说话的声音沙哑温润。
他放下手,笑着站在沈迭心面前。
“是我……有没有一点失望?”
谭臣的眉眼因光晕而温柔。
和他对视时,沈迭心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明灭烟花中,因谭臣的出现感到惊讶的那张脸,看起来有些还有些茫然。
失望吗?
他在期待谁的出现呢?
沈迭心自己也说不清了。
“你回来了?!”南南一把抱住谭臣,高高举起手里的烟花,“快来放烟花吧!”
“好,走!”谭臣二话不说,弯腰把她抱起来。
南南银铃般的笑声和谭臣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迎接新年的鞭炮声,欢腾热闹地气氛像是要把脚下的土地都震翻。
沈迭心怔怔地看了一会,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看几眼。
这个时候应该给金艾他们发几条祝贺的消息。
面面和贺笑坤应该也给他发了消息……
【新年快乐】
一条发送于零点零一分的消息。
发件人:谭玉谨。
同时还有零点没有接到的来电。
【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发送于半小时前,沈迭心正在看着南南放烟花的时刻……
——“要许愿了吗?”
——“嗯。”
——“我猜你这个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你怎么知道?”
——“你的生日愿意,为你自己许。”
——“那我希望……”
——“别说出来。”
——“啊对对,我忘记了!”
十八岁的生日,沈迭心还没有和任何说过。
他也那么认真地要求沈迭心保密过。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都已经说过要享受当下了,为什么还要知道那个答案呢?
回荡在耳边的仿佛不再是南南开心地笑声,而是阵阵摇晃的变奏曲,急促颤抖着诉说着此刻的畏惧。
沈迭心的摇摇欲坠已经溢于言表,谭臣放下怀里的南南。
“怎么了?”谭臣问。
沈迭心放下手机,眼底是一片深色。
在这样不着温度的注视下,谭臣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笑意正在慢慢退去。
“南南,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他用最后的笑容都在南南身上用尽。
沈迭心嘴唇颤抖着,“到底怎么了?”
谭臣扯动嘴角,“你在说什么?”
被蒙住的眼睛,可是沈迭心的鼻子已经更早闻见谭臣指尖的消毒水味道。
“告诉我吧……他是不是在医院?”
-
病房里的各种仪器发出冰冷的声响。
前来做手术前检查的医生面容冷峻。
对于这场结果未知的手术,每个即将参与进去的医护都不敢懈怠。
这里最为放松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待所有人,温润英俊的脸上写满宽容。
任何人得知即将面对死神的人是他,都会发出惋惜的感叹。
就他本人而言,他这样自在也是因为早已放下所有。
除了一件事他还有些担心,其他的,他都全部放下了。
病房发出“咔哒”一声。
这扇不该开启的门忽然从外打开。
站在门外的青年面容清俊,白皙的脸上挂着因为赶来而流下的汗珠。
他起伏胸膛,怔怔地看着病房内的一些,脸上的血色在接触到病人的瞬间全部消失。
医生正要做出驱赶的行为,但被叫停。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先单独和他说。”
谭玉谨坐起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虽然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都不像没事,可他还是维系着这些能给沈迭心的安全感。
“都出去,等一会也是一样。”
第二个声音出现。
是站在门外青年后的男人。
医生们认识他,这个人是病人的亲弟弟,也是S市惹不得的人。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在不影响手术的前提下还是把空间留了出来。
谭玉谨面色苍白如纸,头上戴着一顶针织帽子。
微笑需要穿过面颊上的呼吸面罩才能传达到他眼前。
只是分开不到半月,他竟变得如此消瘦……
沈迭心抬脚走进病房,却像是越过万里千山那样艰难。
谭臣默默看着沈迭心一步一步靠近谭玉谨,心里那颗不停膨胀的海胆终于到达极限,把他血肉筑成的心脏扎的千疮百孔。
他死死攥紧拳头,只能说出一句“我在外面等你”,而后跟着离开的医生一同出去。
轻轻带上门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底某处也轰然坍塌。
下午来时,他还幻想着也许只是小问题。过去这样进进出出医院很多次,也很少有过致命的情况。
但他离开时,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面对的一切。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连隐瞒的任务都没有做好。
或者说,他的隐瞒在沈迭心对谭玉谨的默契面前一击即碎。
沈迭心颤抖的身体和决绝的眼神似乎都在告诉他,这场手术无论成败,他都永远赢不了谭玉谨。
他关上门,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住。
门外的谭竹仪早就哭红了眼眶。
但她还是尽力拉住了谭父。
“爸,你就随他们去吧,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谭母用手指擦着眼泪,呢喃着问:“为什么会这样?”
谭竹仪又气又悲,反问:“现在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吗?”
她余光看到谭臣,又看到已经关闭的病房门,终于忍不住上前。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谭臣眼睛直视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板,“我不想再在这段感情里当个卑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