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冬季阴冷的天气, 房间里却一反常态的呈现出一种闷热潮湿。
江觉厌昏昏欲睡地趴伏在黑色的床单上,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变得黏腻红润,他倦怠地侧头枕在光洁的小臂上,双眼半合, 遮掩住一池潋滟的水光。
谢余轻柔地替他擦拭身体, 温热的毛巾离开的一瞬间带来一阵凉意, 但又似乎不是纯粹的凉, 同时还带着一阵似有若无的痒, 痒得那处皮肤格外得想被人触碰。
江觉厌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直接把那个打扰他休息的人拽到床上, 胡乱地拉过一旁的被子, 直接把两个人囫囵地蒙起来。
“睡觉!”
他伸出手搂过被子里的另一个脑袋,然后就闭上眼睛, 和谢余头抵着头,转瞬间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谢余注视着他的睡颜,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笑容,他就静静地看着江觉厌,就像是看着自己触手可得——不,是已经被他拥入怀中的幸福。
谢余沉醉在两人交融在一处的呼吸,忍不住理所当然地想。这种想法让他变得格外轻松,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已经被完全卸下,他未来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任何需要他在意的艰难和阻碍, 他只需要用一种梦幻般的憧憬去享受他和江觉厌两个人的未来。
他和江觉厌两个人的未来。
谢余在心里再次重复一遍,每重复一遍, 他心中的甜意就更甚一些,他忍不住去想亲一亲江觉厌,尤其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近,只有他微微往前倾,就可以吻住江觉厌柔软的唇。
但是谢余努力忍住了,江江很困了,他遗憾地想,但他可以等江江醒了再讨要这个吻。
理所当然地在心中记下这个事,谢余才把注意力放在周围。刚刚江觉厌拉过被子的时候,直接把两个人的头蒙在了一起,眼下酒店白色的灯透过被子的缝隙洒落在两人身上,谢余突然生出一种不讲道理的想法。
古人结婚新娘子是要盖盖头的,那他现在,是和江江一起盖了盖头吗?
这种想法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理由——从来没听过是哪对新人一起盖盖头的,但谢余并不在乎,他单方面地认为他和江江一起盖了盖头,这必定是好的意味,代表着他和江江会一辈子到老,长长久久,再也不会分开。
谢余向来冷淡的眼睛里泛起一阵阵柔光,他看向上方的“盖头”,虽然不舍得,但还是一手遮住江江的眼睛,避免突然明亮的光会惊动他,一手揭开被子,以免一直蒙着头呼吸不顺,睡着不舒服。
之后,他伸出手关掉房间里的大灯——之前灯一直是开着的,从他们今早醒来到现在又睡去,谢余喜欢看清江觉厌身上的每一处,包括他每一个或激烈或压抑的反应。
等关好了灯,谢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遮住江觉厌眼睛的手,似乎是察觉到身上多出的温度离去,江觉厌也跟着微蹙起了眉,把枕边人又往自己这里搂了搂,“别闹,再睡一会儿……”
谢余顺从地靠近江觉厌,终于忍不住在他侧脸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才将被子整理好,和他的江江一起头抵着头,腿并着腿,仿佛酒店的床格外得小,睡姿稍稍放肆就会就会掉下床一样,挤挤挨挨地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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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觉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懒洋洋地摸索过手机看完时间,随后毫不留恋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对里面多出的信息提示,没有丝毫点开的欲望。
奥伦多……谁来着?记不清了,国外的名字大多相似,江觉厌向来分不清楚也懒得去记,他大概记得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再也不愿意分出心神去关注,反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身边还在睡的男人。
这倒是难得,谢余大多数时候都醒得比他早。
尤其是上学的时候,高中的作息有时候就连游刃有余的江觉厌都感到困倦,但谢余好像什么时候都精神百倍一样,永远醒在他前面,等他一起去上学,替他买好早餐……
江觉厌的思绪飘远了一会儿,又很快回到现在,他看到还在沉睡的谢余,心虚地意识到一件事。
谢余的工作也很忙,昨天应该是匆匆挤出时间赶过来的,但他们昨天晚上闹了一场,今天早上又忍不住闹了一场。
实在不应该,江觉厌难得反思自己,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是这么纵/欲的人呢?
不仅是这两天,还有之前在国内也是,他和谢余似乎格外放肆了些。
明明没有谢余在身边的这么多年,他也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啊……
江觉厌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人终于醒了,谢余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江觉厌,确定江江还在自己怀里,才开口唤道:“江江,醒很久了吗?”
他低头问,呼吸扑洒在江觉厌的耳边,声音带着一股性感的沙哑,像是过电一样从耳道窜过大脑。江觉厌不由一个激灵,只觉得背后一阵酥麻。
然而还没等到他从这种感觉中回过神来,一个吻就接连而至。
谢余来讨要他睡前就想要的那个吻。
舔舐,撩拨,纠缠,吮吸……谢余就像是个吃不够糖的孩子,但今天给糖的那位似乎不如以前大方,总有些心不在焉。
“江江?”谢余只好结束这个吻,低声开口,声音里好像带着点委屈,“怎么了?”
江觉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沉吟后开口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频繁了?”
“江江为什么会觉得频繁?”谢余咬着他耳朵,笃定地反驳,“我只觉得太少了。”
“只要一想到我错过了八年,就忍不住想多亲近你。”他低声道,眼神里带着渴望,直勾勾地盯着江觉厌,“那些错过的,我都要补回来。”
江觉厌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
反正……他也不舍得。
单纯的身体交流并不会让江觉厌如此沉迷,但只要一想到与他做这件事的人是谢余,他就忍不住在欲望中沉沦,格外食髓知味起来。
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谢余又凑了过来,“江江,再给我一个吻。”
两个人又亲成了一团,不过这次没有亲多久,江觉厌就喘着气推开了谢余。
“我饿了。”
他刻意地往后靠,平复情绪,看着犹不满足的谢余,“再说了,今天还去不去大学了。”
谢余深吸一口气,克制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亲,才抱着他一起去了浴室。
虽然险些又没能出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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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切打理妥当,谢余依言换了身休闲装,他并没有这样的衣服,还是临时打电话让张助理送过来的。
两个人慢悠悠地从酒店点了些简餐,一边凑在一起黏黏糊糊地吃着,一边商量起接下来的行程。
江觉厌的大学是要去的,这是他们昨晚就商量好的行程,不过接下来的安排,江觉厌询问起谢余有几天假期。
“只要江江想我陪着你,多久都有。”
谢余认真地说到,显然并不是用来哄人的甜言蜜语,而是真的那么想。
江觉厌倒是了解他的想法,无外乎是放权,但又有多少人能够舍得紧握在手中的权力呢?
可谢余永远舍得。
旁人眼里的谢余是白手起家的总裁,时尚圈的巨鳄,于是他们认定谢余必是一个心思深沉、野心勃勃的人,他们不会觉得谢余会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在他们眼里,向谢余这样本来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有了钱后,只会更在意钱,更舍不得放手。
但江觉厌知道,谢余是什么样的人。他没有那些对金钱权力地位的贪婪渴求,他是一个近乎于无欲无求的人,江觉厌有时候会觉得,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圣人——当然,对江觉厌除外。
只有对江觉厌,谢余会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切,他不再是无欲无求了,反而像个贪婪的怪物。怪物盘踞在他的猎物之上,仔仔细细地将他拆穿入腹,又一点一点翻找过所有血肉、骨头、脏器,生怕哪里藏了什么没有给他。一旦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发现,就会发出愤怒的低吼。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的所作所为,终其一生也不会放弃对猎物的掌控,任何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偏执,都会从灵魂深处感到可怕,恨不得以死亡来逃离。
但是,江觉厌觉得他很可爱。
这么想或许有些不合常理,江觉厌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他们又没有与谢余真切相处过,又怎会知道谢余有多么可爱?
一条可怜兮兮叼着仅有猎物的呆头鱼,生怕猎物哪里没有给到它,生气了也只会委委屈屈地吼几声,却怎么也舍不得松口,只能撒着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娇。
它蠢到明明海洋里有无数的食物供它选择,却只知道叼着江觉厌不撒口,还总是天真地幻想,要是江江能够心甘情愿地全部给它吃就好了。
好吧,好吧,江觉厌忍不住笑,这让他怎么不爱他?
给他就给他好了,反正江觉厌什么也没能留下。
许久不见的1551禁不住小声道:【这种情况下,外人一般会认为,宿主是被洗脑了。】
江觉厌轻嗤,不以为然,如果呆头鱼真能掌握这项技能,何苦还有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他明明只会撒些没用的娇,还不知道对着主人撒。
1551沉默了,一边垂头丧气宿主的滤镜八百米厚,一边欣慰地想,好了,他们总算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就知道自己料事如神,当时宿主还反驳它,但已经有三个世界经验的老系统1551根本不可能弄错,红玫瑰肯定会和白月光在一起,宿主才是那个笨蛋!
不过刚偷偷得意完,1551就发现了不妙,它好像一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
宿主,宿主一定会生气吧?1551霎时慌了。
但1551没想到的是,江觉厌微微一笑,爽快地在脑海里对它承认,“没错,我是笨蛋。”
“笨蛋到以为,自己真的会愿意和谢余一辈子再也没有什么瓜葛。”
可怎么会呢?江觉厌一辈子也放不开谢余的手,所以哪怕以为谢余不爱他了,也要做个讨厌鬼,强势插足在他所误会的那段关系中。
但是,但是,谢余爱他。
所以一向骄傲到自负的江觉厌,愿意做一个笨蛋。
1551愣住了。
这不符合它对江觉厌的性格分析,它没想到江觉厌会这么说。
“傻瓜。”江觉厌垂下眼,嘴角轻轻的勾起,显露出一种难得的温柔。
那温柔当然不是对系统,而是对他想到的人。
“对待爱人,和对待外人,怎么能一样呢?”
“爱人,就是自己啊。”
1551还是不太明白,但此时它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世界要结束了。
【宿主,看来我快要离开了。】它由衷地说道,【你和白月光一定能够一直走下去的。】
听到它的话,江觉厌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
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话语中流露出真挚的祝福:“那我也祝你一路顺风。”
“怎么了?”
一旁,谢余为他的走神感到疑惑。
江觉厌回过神来,亲了亲被冷落的爱人,才笑眯眯地道:“没什么,在和一位奇怪的朋友说话。”
谢余眉头微蹙,下意识想要追问,就被一块面包堵住了嘴。
“好了,我知道你想知道。”江觉厌笑吟吟的,熟练地给他顺毛,“以后我会慢慢和你说的,乖一点。”
谢余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好像还是一片从容,但只有了解他的江觉厌知道,他心里一定在计划回头掘地三尺,把江觉厌口中那位他不知道的朋友找出来。
江觉厌心里乐开了花。
有点不乖,但是,真的可爱。
嗯,哪天趁着天气好,还是把事情给笨蛋讲一讲吧。正好和他再算一算,他做的那些蠢事的账。
江觉厌笑得更加开心了,屋里另一个人还兀自不觉,苦思冥想能够让江觉厌露出那样表情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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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姗姗来迟的早饭加午饭,两个人也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既然谢余有时间,江觉厌也不急着回国了,他让张助理带着谈好的合同先回去,计划和谢余一起国外待一段时间,一起去他去过的地方——那些没能和谢余一起走过的枫叶长街,瑰丽浪漫的玫瑰庄园,还有闻名世界的大教堂……
不过第一站,还是要去江觉厌待了最多时间的大学。
他们漫步在这座古老的学校中,去看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景点,情人湖、往生桥……这一点,东西方的学生们好像都一样,乐于把本来平平无奇的事物蒙上一层爱情的光辉。
江觉厌竟然也觉得可爱。
明明他上学的时候从不在意这些,什么情人湖往生桥,他向来不屑一顾,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停下脚步,和谢余一起欣赏远处带有哥特风情的中世纪建筑。
真奇怪,那些冰冷坚硬的石头建筑,在他眼里竟然也有了一种分外柔情的美。
谢余看得很专注,他将这些一一用镜头记录下来,镜头的主体当然是江觉厌,然后才是捎带着进入镜头,用以衬托的风景。
他们还特地拜托了路过的学生,一起拍了许多张合照,临别之时,热心的学生向他们送出祝福,获得谢余一个难得的笑容。
“谢谢,”谢余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江觉厌在旁边趴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今天的风景那么好,连掠过的风都是轻盈的,还有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内敛,恨不得拉着横幅炫耀的谢余,都可爱到让他笑容满面。
最后,他们又一起去了江觉厌常去的教室,里面正在上课。两个人突发奇想准备再次体验一回校园时光,于是手拉着手,趁着上面的教授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本想坐在最后一排,但遗憾地发现已经挤满了人。
然后就倒霉地被转身的教授逮到了。
好在,这位年迈的女教授是个宽容的性格,没有追究这两位姗姗来迟的“坏学生”,只是指定了他们两个坐在第一排中间——离老师最近的地方。
本来只是想拉着谢余,体验一下大学课堂偷偷摸摸恋爱的江觉厌: ……
他只好和谢余一起,在第一排落座,因为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没能偷偷摸摸地多做什么,只是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一直没有分开。
趁着讲台上的教授再一次转身板书,江觉厌凑到谢余跟前,压低了声音和他咬耳朵,笑意和呼吸间的热气一起扑洒而去。
“你看,我让你换衣服是对的吧?”江觉厌满意地打量着一身休闲装的谢余,难得的打扮让他显得格外年轻,充其量是比其他学生要显得成熟一些。
但谢余一直都是比同龄人要更加成熟稳重的性格,这幅样子,倒是和他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江觉厌突然觉得怀念,以及一些遗憾。
就在他试图回忆起大学时的谢余是什么样子时,唇角却突然一软,是个很轻很快的吻。
江觉厌已经习惯了这些来得突然的吻,本能地想要搂着人亲回去,却突然悚然一惊。
一股温和却不容反驳的视线和善地笼罩着他,江觉厌头皮发麻地抬起头,就见讲台上慈祥的老太太不赞同地看着他们,轻轻敲了敲讲台。
教室的后面也适时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艹,忘了这里是教室!
江觉厌立时端正坐好,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课桌下与谢余相握的手,暗暗地收紧。
谢余莞尔,轻轻地捏了回去,哄着他生气的男朋友。
叫你乱亲!江觉厌气闷地想,随即又败在谢余讨好似的揉捏中。
而接下来的半节课,江觉厌和谢余乖乖的并排坐,充当一对认真上课的好学生。
幸好,这位教授并不是爱提问的性子,总算没有让两位早已忘了大学知识的总裁,再体验一次提问回答不出来的尴尬状况。
一节课很快结束了,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离去,江觉厌看着旁边专注等待他的谢余,突然再一次想起了刚刚的遗憾。
他不太记得大学时的谢余是什么样子了。
在江觉厌的记忆里,他们的大学时光就像一曲戛然而止的悠扬乐曲,只有初入大学时是美好的,然后就是愚蠢的争吵、决裂,随后就是漫长的无视和冷漠。
——明明在那之前,他们那么期待大学后会是什么样子,虽然高中的时候也很好,但总不及大学自由。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成年了,可以做更多的事,向大多数大学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空闲时明目张胆地去约会,复习时约着去图书馆。
他们都曾对大学有过太美好的憧憬。
可是那憧憬没能实现。
垂下的手突然被握住,谢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余郑重地道:“江江,我以后都会一直在。”
江觉厌莞尔,看了看他,心里的那点遗憾还是没能彻底散去,不过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慢慢补回来。
这时,台上的教授也走了过来,江觉厌和谢余刚觉得有些尴尬,思忖着是不是“课后教导”,就见那温和的老太太眨眨眼睛,冲着他们一笑。
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了两颗糖,风趣地道:“爱情虽好,但知识也不能遗忘。”
她把两颗糖放在了两个人课桌的中间,而那正下方,就是两只牵了一整堂课的手。
老太太走了,江觉厌和谢余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哑然失笑。
他们分享了那两颗甜蜜的糖,也慢悠悠地离开了教室。因为谢余提出想要去江觉厌住过的宿舍看一看,所以他们准备往住宿区的方向走。
外面,刚刚下课和即将前往下一个教室的学生来来往往,有人闲适,有人匆忙,他们混在里面,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江觉厌吃着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那颗是什么味道的?”
他这一颗是牛奶味,对江觉厌来说过于的甜腻了。
“咖啡,不是很甜,有点苦。”谢余眼含笑意,贴心地道,“要不要换换?”
江觉厌挑眉,哼笑一声,没再说话,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越到前面人就越少,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住宿区并没有很多人。
等他们来到了一条栽满了树木的林荫长路、在他们刚好走到了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时,江觉厌突然伸出手,把他拽到了树后面。
这棵梧桐树很有些年头了,足够把他们两个人挡得严严实实,树后是一栋荒废的旧宿舍楼,凸起的部分恰好与梧桐树形成一个隐秘的夹角,足够做一些他们早就想做的事。
江觉厌揽住了对面人的脖子,谢余顺从地跟着他的力道低下头,双手紧搂着江觉厌的腰,愉悦地迎接这个吻。
两颗糖果在口腔里推来推去,时不时碰撞在一起,随后迎来更激烈的推拒和争夺。牛奶和咖啡的味道分解又融合,搭配在一起格外相宜,惹得人忍不住加大力度吮吸品尝,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美味汁液。
江觉厌现在又觉得甜味不是那么讨厌了。
或许,是因为有咖啡的中和?
等他们结束了一个吻,气喘吁吁地靠在一起换气时,江觉厌懒洋洋地用舌尖滚动糖果时,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把糖果用舌头往外推了推,在垂眸看到一颗白色的球体,终于确定,他嘴里的还是那一颗过分甜腻的牛奶糖。
或许是咖啡和牛奶的味道融合得太好,在口腔里完全不分彼此,所以在他们推来推去时,竟然没有人发现,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谢余也发现了不对,但比起这件事,他显然更关心其他。
他盯着江觉厌被白色奶糖更衬得殷红的舌头,似乎是被过度吮吸,有些轻微的红肿……
谢余滚动了一下喉结,压低了声音道:“江江,再换一次好了。”
说完不等江觉厌反应,又是一个热切的吻接踵而至。
谢余越来越放肆了,但江觉厌懒洋洋地享受这个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们躲在大树与旧楼的角落下,阴沉的天空更显得此处昏暗寂静,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可以放肆的亲吻纠缠,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对方,也要把对方的全部掠夺过来。
怪不得人类会有口欲期,江觉厌沉迷地想,这种唇舌之间带来的满足,确实让人割舍不掉。
他微仰着头,任由对方侵犯自己的口腔,呼吸越来越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黏腻潮湿。恰在此时,雾蒙蒙的雨丝缥缈而来,落在两人身上带来微微的凉意,才逐渐让人从这种痴迷的侵占与被侵占中回过神来。
雨不大,他们并没有躲雨的想法,谢余倒是收紧了怀抱,把江觉厌困在了自己笼罩着的范围内,不让外界的风雨沾染他分毫。
江觉厌挑眉轻笑,膝盖微抬向上蹭了蹭,意味不明地道:“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
谢余面不改色,只是在他力道加重的时候呼吸微微一重。
江觉厌揶揄一笑,谢余倒是还想继续刚才的亲吻,但作为“导火索”的糖已经没有了——无论是牛奶糖还是咖啡糖,都在刚才漫长时间的亲吻中化为了相融的液体,又在两个人的吮吸中被吞咽入腹。
这似乎违背了一开始换糖的目的,不过,换糖的因由倒是解决了。无论咖啡糖有没有中和牛奶糖的甜味,反正江觉厌都觉得刚刚的味道很不错。
各种意义上。
他们没急着从树后面出去,江觉厌懒洋洋地半靠在谢余身上,他这会没什么力气,手脚都在发麻发软,就算听到长路上开始传来喧闹声,他也懒得动弹。
谢余贴心地搂着他,雨丝大半都落在他身上,他垂眸看江觉厌时,那轻柔的雨丝好像也落在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否则又怎么会显得那么温柔多情?
江觉厌的心情格外得好了起来。
雨本来就不大,很快就停了下来,随即竟然出了太阳,江觉厌从他的“庇护所”里出来,“不是要看宿舍吗?走吧。”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恰好走出了大树下的阴影,温暖灿烂的阳光笼罩着他。或许本该有一道阴影与光明的分割线存在,但江觉厌的手依旧还拉着谢余,十指相扣亲密无间,于是那本该存在的分割线,就从未存在了。
谢余的心中一动。
一片金色的秋叶落在江觉厌黑色的发上,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只是晃了晃相握的手,状似若有所思,不怀好意地道:“还没好?”
他揶揄的语气格外明显,谢余上前一步,一手依旧与他紧握,另一只手从江觉厌头顶掠过。
江觉厌奇怪地抬头,怀疑呆头鱼在背着他偷偷搞小动作,但谢余却一片从容。
“头发上沾了些细雨,我替你拂去了。”
他道,背过去的手里,却偷藏了一片金黄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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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觉厌刚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其实江家给他安排过住宿。
只是那时候的他住在江家的房子里,难免不得不忍受江家人时不时的上门。
不管是虚伪的拉拢还是不怀好意的打压,江觉厌都没有与他们虚与委蛇的心思,那根本就是一件投出和回报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于是江觉厌干脆利落地搬进了大学宿舍,物理隔绝了那些讨人厌的苍蝇骚扰。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手里逐渐有了资本的江觉厌就从学校搬了出去,毕竟以他颇有几分唯我独尊的性格,实在不适合与人合住。
这么多年,能够忍受江觉厌漂亮面孔下挑剔脾气的人,也只有一个谢余了。
不过——
江觉厌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谢余,“你怎么知道我住过宿舍?”
他记得,当年出国的时候,学校的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他是被家人送出去的吧?
那么以常理推论,知道江家的谢余,为什么觉得他会住在学生宿舍?
他可是记得刚刚谢余说要去他宿舍看看时,语气可是分外笃定。
“你有问题。”江觉厌眯着眼轻声陈述,看着身体蓦然紧绷的谢余,“还不从实招来?”
谢余眼观鼻鼻观心,状似从容地站在那里,显然准备死鸭子嘴硬到底,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江觉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冷不丁地开口道:“想不想去我在外面的住处看看?”
他指的当然是,搬离学校后在外面购置的房子。江觉厌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在国外的大多数时光都在那里度过,它见证了江觉厌在国外时与江家人争夺权利的日日夜夜。所以后来换了更大的房子,乃至后来回国,江觉厌都没有把它卖掉。
谢余的眼神轻轻一动,目光追随着江觉厌,显然颇为心动。
他当然会心动,江觉厌了然一笑,如果说连他凑合着住过、曾经留下的痕迹都被其他学生覆盖的宿舍,谢余都想去看一看的话,那又有什么理由,不会想去他留下更深回忆的私人住所去看一看呢?
江觉厌本来也打算带谢余去看一看的。
在快过年的时候耽搁在外,不就是想和谢余一起,去他曾经一个人去过的地方,用两个人的回忆覆盖住那些孤单影只的时光吗?
不过现在嘛,江觉厌改变主意了。
他看着期待的谢余,恶劣地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悠然地说:“不过嘛,我一不小心,把地址给忘了。”
“怎么办,找不到地方了,不能带你去看了。”江觉厌状似苦恼地道,“不然,你带我去?”
“如果你知道地址的话。”
谢余心脏猛地一跳,霎时失语,少见有些无措地看着江觉厌。
理智告诉他江江是在故意逗他,江江不会生他的气,或许还会有几分喜欢。感情也在旁边拼命雀跃地让他接受,让他承认,让他主动把所有的阴暗与渴望都向江觉厌展露。
但习惯,持续了二十多年的习惯却让谢余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恐惧,是拼命想要躲藏的本能,就像活在灰尘与无光世界里的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只会让它疯狂地逃窜躲避,生怕被那些明亮的光芒所灼伤。
但其实……太阳并不会那样。他明明是温柔的,温暖的,甚至胆大包天的说,他是谢余可以触手可及的。
谢余想起了被他藏起来的那枚金黄色的落叶,不由得在心里重复一遍,对,对谢余来说,他是触手可及的,是可以拥抱的,是能够被他一个人偷偷私藏的。
所以,晒太阳挺好的。
谢余紧绷的心神逐渐被安抚,那些恐惧在江觉厌柔和的眼神下被轻柔地散去,只留下那些温柔的、甜蜜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脱口而出,把那些本该变态的行为拿出来炫耀,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关注和爱意。
江觉厌也那么耐心地看着他,看着谢余越来越松动的表情,心脏突然加快了跳动,生出了很多期待。期待之余,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谢余会说出什么?他要不要拿出手机录音啊?不然之后谢余反悔不认了怎么办?
但现在拿出手机,万一惊动了谢余,他又缩回了乌龟壳里怎么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江觉厌心里难得懊悔起来,早知道有今天前,他该早早去备好一支录音笔,随身携带才是。
不过现在,当然还是听到谢余的亲口承认更重要。
江觉厌是那么期待,而谢余显然也在他的鼓励下组织语言,对现在的他来说唯一的难题,或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当那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时,就格外让人厌烦了。
“江!”
随着声音到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他一身休闲西装,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极为妥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绅士。现在这个绅士失去了优雅克制的举止,只知道热烈地看着江觉厌,眼神专注而痴迷,完全忘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语无伦次地道:“我找到,不对,我等到你了……我没想到真的能够在学校等到你,江,这一定是上帝的指引!”
江觉厌眉头一跳,扭头看向突然窜出来的人,眼神不善。
外国男人,也就是奥伦多兀自不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意,他早就听闻江觉厌又来了A国,一直都想见上一面,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发出的消息也没有回音。他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来学校转转,却没有想到真的在这里等到了江。
奥伦多碧蓝色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江觉厌,分外庆幸起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谢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江觉厌,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又什么话都说了。
江觉厌不可避免地心虚。
等等,他心虚什么?江觉厌在心里小声反驳,他都记不清这个人是谁了!
他打量着奥伦多许久,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这个人。
似乎是他在国外的室友,为人倒是很热情,但江觉厌向来对别人的亲近敬谢不敏,等他从宿舍搬出来住后,就更是从未有过来往了。
江觉厌都不太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还是想起了今早发出的短信,才缓缓将眼前这个人对上号。
回忆起了这个人,江觉厌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他并不想和这个曾经的大学室友多说什么,只想着糊弄过去,然后把谢余“绑”到一旁,好好逼问刚刚没能说出来的话。
但奥伦多显然并不这么觉得,他深情地诉说了许久,又在江觉厌不耐烦之前,认真地发出邀请:“江,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