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见昌乐县主还嘴硬不肯去, 更加气了, 手臂抡起拐杖, 虎虎生风:“你不去我就绑你去!”
昌乐县主躲到门口去, 反驳道:“母父!这是霍府!不是你的长公主府!我是霍府主母, 外面还在宴客, 怎能由得你把我绑了当众拖走?而且, 明明就是那庄子竹无礼在先, 太后也准了, 要是被别人看见母父你带着我登门道歉, 那他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旁人也笑死我们了!连先皇都得尊称母父一声姑母, 怎的母父如此窝囊?”
大长公主气得当场把拐杖向着昌乐县主当头砸过去, 昌乐县主闪避经验丰富,举手护头,又连忙屈膝一躲。拐杖重重地砸到门框上, 落到地上去。
没了武器,大长公主也不揍他了,眼睛一红, 一滴泪顺着皱纹落到耳边去, 喘着气坚持教训道:“那是先皇!当今皇上何曾叫你一声表姑, 我为你争取爵位封号,只希望你能顺遂一生, 可不是让你仗势欺人的啊!我都老了, 还能护你多久?”
昌乐县主走了过来, 顺着大长公主微弯的背脊,说道:“我还有四个聪明的儿子嘛!而且我欺负人之前可是考量过的,那庄子竹只是区区一个亡国王子,孤身一人,他敢欺负我儿,我就给他点厉害看看,他能怎么报复我?还是太后首肯的,母父你多虑了。”
大长公主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皱眉摇头“哎”了一声,点出了重点所在:“京城里亡国王子多了去了,你都说他孤身一人,那谁给他封的官?还有皇上三天两头去京外探望的传言,皇上要是不默许,谁能得知帝踪并大加传播?你以为你罚的只是亡国王子,一个没有国没有家没有势力的哥儿,可你实际上损的却是皇上的颜面啊!别老拿太后出来挡箭,皇上就算顾着亲情不处理太后,还处理不了一个你吗?”
昌乐县主终于明白过来,吓得抱住大长公主的肩膀,问道:“母父,那现在怎么办?我真要去登门道歉?”
大长公主一锤定音:“马上命府里备礼,我得押着你去登门道歉。”
昌乐县主想了想,又不肯去了:“那亡国王子无礼至极,万一他要我在雪里蹲一个时辰呢?我可受不了这个。我就不懂了,皇上怎么把一个无礼的人放心上?太后既然准了,是认定他无礼,认定他需要我教导。皇上也不能因为这点而发落我。”
大长公主皱起一团的脸都舒展不下去,他捂住眼睛,让身边的老宫人去捡了他的拐杖过来。昌乐县主看见,马上躲到门边去。大长公主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昌乐县主再退。
大长公主半闭着眼,说道:“你不去我去,我还得亲自进宫,替你请罪削爵。”
“什么?!”昌乐县主震惊道:“怎么能削爵?母父这是你好不容易替我请来的——”
大长公主扭开头不去看他:“你损了皇上的颜面,全天底下的人都看着,皇上追究起来,远远不是削爵这么简单。”
昌乐县主劝道:“母父别冲动!还有可熙和可清都没嫁出去啊!他们不能有个削爵的母父。”
“他们还有我。”大长公主不理他了,打开了门,就走到雪中去。昌乐县主急忙追上,继续劝说道:“皇上根本没动静,母父你不能自乱阵脚啊。”
昌乐县主的夫君霍庭站在主院门口,看到气冲冲的大长公主,又看到气急败坏的昌乐县主,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昨夜圣旨到来,将我削职发配,原来又是因为你吗?”
“怎么又是因为我,”昌乐县主一边拦着大长公主不让大长公主走,一边不忿道:“明明是你无能至极,自己犯错被罚了,这能怪我?”
霍庭上去一把拉住昌乐县主的双手,厉声质问道:“你究竟又干了什么?”
昌乐县主见他对自己冷脸相待,不禁泪从中来,问道:“以前你对我可好了,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明明是你自己的错,丢了官能怪我?”
大长公主没了阻拦,此刻根本没回头,他脚步都没停顿,上了轿子,就命人回府筹备致歉的礼物,自己则进宫去,求见皇帝。
只是宣恒毅这时候出了宫,进不了庄子竹的主院,还没回宫。大长公主又去求见太后,不管在主殿内背诵宫规的五排贵人才人们,老迈的身躯颤颤巍巍地跪拜下去,一抬头,声泪俱下。
太后连忙亲自下去,扶他起来,请到软塌上去,请大长公主到内殿中好好坐着,问道:“姑母何故如此?”
大长公主老泪纵横,不住地用手帕抹泪,苍老的声音破碎:“为我那不肖儿子啊。”
“哎。”太后给大长公主递茶,颇有同感。太后他虽然没有不肖儿子,却有个忤逆的儿子!
大长公主接过茶杯润了润口,收了眼泪,说道:“昨日我那不肖儿子进宫,私自折辱三品大员,虽说太后娘娘允了他教导别人,可没让他随意折辱别人啊!让人在冒着雪屈膝一个时辰,这得多狠的心肠才干得出来!”
太后尴尬得低头喝茶,听着主殿传来的背诵宫规的声音,没有勇气接话。只觉得他特意派过去的春桃也太不懂事了。
大长公主说到这里,又要跪下来,却被太后扶起。大长公主就着这个半跪不跪的姿势,说道:“我那不肖儿子,仗势欺人、心胸狭窄;在家不听教诲,不尊父母,实在不配为县主。请太后娘娘下旨削爵,以儆效尤。”
太后愣了下,说道:“虽然昌乐做得过了,但姑母不需如此。”
大长公主眼角沾泪,情真意切地说:“请太后娘娘下旨削爵,这次太后娘娘看在我的情面上不罚他,他不知教训,以后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太后犹豫了一阵,试探道:“那就收回封号,以儆效尤。”
在太后看来,剥夺封号也是很丢脸的惩罚了。只是平民看来,霍夫人还能是县主之身,享食邑,尊贵无比。霍夫人人到中年,没了跟随他二十多年的封号,落差也会很大了。
大长公主却不满意,又求道:“万万不可,只是剥夺封号,我那不肖儿子还是二品县主,教训太小了,不削为平民,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太后摇头,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削为县君罢,收回封号,他的夫君是五品的礼部官员,就当作为他请封五品诰命了。县君为妻数十年,为霍大人教养四位儿子,五品诰命刚好适合他。”
县君是五品,比霍可清的乡君爵位还要低一等。
大长公主垂眸道:“我那儿婿,被发配到南边当县丞去了。”
太后:“……”
县丞可不入九品。从堂堂一位可以上朝的五品京官,贬到南边当县丞去;却又不直接发落昌乐县主,等大长公主请求削爵,这些举措,真教太后心惊。
这究竟要不要把那昌乐县主直接削为平民了?他那忤逆儿子要是不满意,又会拿他怎么样?
太后犹豫再三,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削得不够,到时再削好了,毕竟昌乐县主是大长公主的亲儿子,就算大长公主亲自进宫,请求为儿子削爵,大长公主的颜面还是要给一点的。
一道削爵并收回封号的旨意降临道霍府,霍府上下愁云惨淡,霍庭亲自绑了已经降为县君的霍夫人,要到庄子竹府上去赔礼道歉。霍夫人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封号没了爵位削了,削得比他小儿子还低,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
而庄子竹那边,除了平时相处得不错的将军夫人们前来探望,又收到来自太后的三箱锦缎衣料,和来自长公主府的赔礼。
墨书清点了礼物,把太后相送的锦缎衣料送到庄子竹房里去,请庄子竹也摸摸看,还赞叹道:“太后用的衣料,都是上好的绸缎啊!摸上去滑腻非常,穿起来一定很舒服。不过说来奇怪,主子昨天不是说,允许那县主罚主子是太后,怎么今天太后又给主子送礼来了?”
庄子竹此时送走了将军夫人们,视线没离开过手上的游记,随口说道:“谁知道呢,雷霆雨露俱是恩德,受着吧。”
墨书又念了长长的一串长公主府送来的赔礼清单,礼单上的,都是名贵药材,墨书给庄子竹念完,又问道:“长公主府的礼要收下吗?还是给退回去呢?”
庄子竹说道:“没事,收下吧,要是霍府的来送赔礼,就别收,人也不要放进来,说我感染风寒,恕不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