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的秋天,庄子竹还在道观之中, 被他的便宜父亲送和亲失败, 等着被灭国;而今年的秋天, 他成了天机大学士, 成立前沿物理署, 还当了被独宠的皇后,怀上了宣恒毅的孩子。
真是意料不及。而且上年的秋天,还想着做出火器获得地位就算, 现在他却读着前沿物理署送上来的农机与电车的使用报告, 带动这个时代发展科技。
前沿物理署一直发展到现在, 第一批被庄子竹教出来的工匠都能独当一面, 而且在庄子竹怀孕的期间, 第一批的工匠们当了引路的师父, 教出第二批思维活跃会创新肯钻研动手能力强的工匠来。
现在发电厂和农机生产流水线都被建立了出来, 第一个项目告一段落, 日后让独当一面的工匠们日常维护就行。而给章国各个村落运送农机的电车, 也被发明了出来。不但军队行军迅速,打了敌国措手不及,燃料和农机随着电车运送到各个村落,帮助农民秋收收割。
现在投入使用的, 是收割机与脱粒机。农民秋收时可是最忙的了,一刀刀砍过去, 手臂又酸又累, 腰背酸痛, 可还是要坚持收完。收完以后还得靠着臂力来脱粒,不但人累,效率还慢。从今开始,这些统统都能得到改善。
由村长安排分配用农机的顺序,前沿物理署给出最可靠的技术支持,机手学会怎么操作保养就行。收割的效率大大提升了。省时省力,农民空出手来,还能打猎或做其他事,在把农民从繁重的劳动之中解脱出来。
除此之外,符合耕种条件的每条村都分配各式农业机械,把更多的耕地利用起来。比如耕种时可以使用播种机,播种镇压一次搞定,间作套种都可以设置。章国多年大旱,收成不咋地,于是这些农机与燃油都由朝廷免费分派下去,选择合适的村落做第一期的推广试验。要是可行,将会逐渐推广到全国去。
比起以前,今年算是风调雨顺,秋收收成极好。有了农机的帮助,蝗灾还没来,谷米都收起来了。经常暴发蝗灾的地区,今年虽然也有蝗灾,但是由于提前牧养了大量鸡鸭,蝗虫大部分都被鸡鸭消灭了,有效地控制了蝗灾的灾情。
收成好,百姓吃饱喝足,章国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心情。都说太后祈福有功,又说他们皇帝自从娶了皇后这个下凡的仙人之后,章国就被上天护佑了,所以才风调雨顺,蝗灾也没了!
人人都说有太后祈福与皇后福星下凡的功劳,却不知道,宣恒毅、庄子竹与研究蝗灾灾情的官员们、在边境植树造林运水挖池塘的苦工们,做了多少努力,福气不是从天而降的。
当太后祈福时微服瞎逛,看到太山脚下的农民们用上这些省时省力的厉害机器,听到人人都赞皇后带出来的前沿物理署造福百姓,利国利民,赞太后祈福感动天地,让他们收成变好……太后心里满足,也说不出皇后哪里不好的话。
在太山祈福的时候,除了按规定沐浴祭拜,其余时间打打马吊,可谓空闲得很。尽管他的小儿子带着两个孙儿陪伴他,但现在的日子,少了庄子竹时不时送的新奇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给小辈显摆了,可日子终究是平淡了许多。
这么想着,太后见收成不错,也算祈福成功了,问随行的钦天监侍郎,问他还需要在太山祭拜还愿多久,问他春节前能不能赶回京里去,能不能亲眼看到他盼了十年的金孙出生。
钦天监的侍郎不敢擅自决定,先把太后拖着,写了封信送回京中,问监正的意见。监正黄大人也得问宣恒毅的想法,而宣恒毅呢,主要是看庄子竹的意思。
庄子竹点了头。
宣恒毅有些意外,把庄子竹拥入怀中,说道:“要是母后再拿规矩来压你,你大可不管,腹中的胎儿最重要。”说罢,又心痛地给庄子竹捂住膝盖,发烫的手心热力透过裤子,把庄子竹的膝盖按得暖暖的,宣恒毅说道:“不然母后还是留在太山祈福好了,回来小竹你又得受委屈,受了也不会跟我说。”
庄子竹笑道:“夫君,膝盖真没事了,来按按你儿子,按着舒服。”
宣恒毅又把手掌移开,轻轻地贴了上去。
庄子竹说道:“记得上年除夕,夫君说过,以后的除夕都是一家人过了。母后扯大你们兄弟俩,要是你为了我而不让母后回家,那母后得多伤心啊?况且现在情况不同,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儿子,母后疼惜还来不及,怎么会给我不好过呢?”
不但如此,现在,整个后宫都是庄子竹管的,都是庄子竹的人,庄子竹还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嘛?不过这话庄子竹就没对宣恒毅明说。
而且要是太后再怎么样,也不敢连累到他腹中的胎儿。就算给他气受,庄子竹也不气,毕竟太后的儿子天天被他玩儿,庄子竹怎么都解气了。
宣恒毅得了庄子竹同意,才让监正决定归期,请祈福的太后回京。
一个半月后,太后终于回到宫中。他的长乐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一切都换上了快过年的喜庆的装饰。而后宫的安排,太后插不上手,庄子竹看管得死死的,不但把过年的宫宴筹备好,产房的所有也都安排好了,要用的毛巾等等全都要开水烫过,接生的人手也是早就住进宫中候着的,严加看管。
见着一切都井井有条,太后可省心了,又见庄子竹挺着个大肚子,态度果然和以前的截然不同,拉着庄子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甚至拒绝庄子竹过来长乐宫这边请安,太后自己一大早就到庄子竹的坤宁宫里,和他未出生的孙儿打招呼。
好像孙子和老子反转了似的。
不过太后到处说宣恒毅坏话的毛病还是没改,与庄子竹关系转好了,太后就开始在庄子竹面前调侃他儿子了。比如宣恒毅宣恒柏两兄弟,在刚会走路就学人家跑步结果扑了街、什么时候尿过裤子,六岁和别人打架结果把门牙都掉了,八岁因为不识字闹了笑话,五岁被蟹钳着,四岁生吃鱼鳞,九岁拉着柏弟偷挖红薯花生结果被人追着打了几条街……
“母后。”宣恒毅这天提早下朝来,听到他母后又在说他小时候的糗事,脸都黑了。太后被宣恒毅这么一喊,浑身一颤,打了个哈哈就告辞而去,说去厨房看看庄子竹的燕窝炖成怎样了。
庄子竹捧着肚子站了起来,宣恒毅连忙扶着他的腰,让庄子竹免礼。庄子竹抬头亲了他一口,提出到院子里逛一圈。
院中栽种的金镶玉竹四季常青,不为冬天而发黄。庄子竹闻着这清新的气味,对宣恒毅说道:“母后不说,都不知道夫君小时候是这样的。熬过饥荒成长起来真不容易,夫君辛苦了。”
宣恒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庄子竹滑到了,顺口问道:“不觉得我野蛮没教养?”
“夫君可温柔了,”庄子竹赞完,又说道:“从小吃不饱的孩童不知还有多少,要是可以,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就好了。”
“好,朕答应你,尽量做到。”
这是一个帝王的承诺。
临近过年,庄子竹腹中的胎儿越来越大了,除夕这夜,庄子竹还感觉到了坠腹感。不过庄子竹还算淡定,喊人布置产房,还抽空吃了个面,才进的产房。
宣恒毅和太后都紧张了起来,太后生过两个儿子,算是比较有经验了,让厨房先备好食物,让庄子竹一生完就能食用。太后这边刚吩咐完,转头就找不到宣恒毅了。
太后心里还很气,皇后都要生孙子了,他儿子明明刚刚还在,现在却跑到哪去了?正要命人把皇帝寻回来,太后听到产房里接生夫人们的声音:“圣上,您不能进来的,男人进产房不吉利。”
然后是他儿子宣恒毅的声音:“你才不吉利,有替代的人手不?不会说话的出去。”
紧接着,一个接生夫人就这么从产房里被赶出来了,而宣恒毅还在产房之中。太后“哎”了一声,洗手净面,换上消毒过的衣裳,也跟了进去。
宣恒毅此刻蹲坐了下来,被一面屏风隔着,牵着庄子竹伸出来的右手。庄子竹躺在被褥之中,满头是汗。一盘盘血水被端了出来,庄子竹咬着牙关憋气用力,一声痛都没有喊。
屏风阻隔着,宣恒毅只能看到庄子竹的脸,却见到那触目心惊的一盘盘血水,宣恒毅也抿着嘴唇,一只手握住庄子竹的,一只手给庄子竹擦他头上冒出的汗珠。忍了又忍,庄子竹还是在憋气努力生,宣恒毅忍不住了,说道:“这小孩害你流这么多血,生完这个以后都不生了。”
庄子竹一口气憋不住,破功笑了出来,骂道:“别说话行不,总逗我笑,都泄气了。”
“不是说笑。”宣恒毅握紧了庄子竹的手,说道:“好我错了,小竹别气。”
太后见了这一幕,不禁想擦泪了。
他当年生两个儿子,先帝都不在场,来的时候就光顾着逗儿子了,都没哄哄他,想到就心酸。
努力了一晚,大年初一,天蒙蒙发亮,庄子竹的儿子终于呱呱坠地,“哇——”的一声哭叫震动耳膜,东边的旭日同时升起,云层被染成了金色,竹叶上的露珠被照得闪耀。从京城之外看去,清晨的初辉闪着金光,云朵看上去仿佛是金龙腾飞的形状。
圣上登基七年,皇子终于在大年初一出生!普天同庆。朝臣们与外国使臣都纷纷送上贺礼,都赞圣上的儿子在初一出生,一出生就有金龙腾飞的异象,将来必定不凡!
终于产子,庄子竹带着儿子坐月休养去了,他一生完就能喝上太后命人准备的炖汤,回复了些气力。而太后则负责接见皇亲国戚与诰命夫人们,在大年初一的宫宴之上,全程笑得合不拢嘴。
大年初一,不但诰命夫人们要进宫拜见太后,朝臣们也得进宫向宣恒毅贺年。讨喜的说话源源不绝,宣恒毅听着高兴,不过他急着见他的皇后和皇子,让朝臣们长话短说,自行欢庆,迅速吃完宫宴就离席,去坤宁宫看庄子竹和儿子去了。
可是宣恒毅却被挡在东暖阁门外。宣恒毅十分不解,问为什么。
守在门外的锦书小声道:“皇后吩咐,他正坐月呢,不能碰水,身上不净,千万要把圣上挡住了。”
宣恒毅说道:“无礼皇后怎样朕都喜欢,让开吧,让朕进去。”
锦书跪在门前不动。
宣恒毅直接跨了进去。一开门,绕过屏风,却见到了他儿子正在吮奶的一幕。庄子竹见到他进来,连忙把丝巾到儿子的头上去。
“小竹明明这么好看,”宣恒毅走近了,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不洗澡也好闻的,有奶香味。”
庄子竹:“……”
庄子竹只感觉现在怪死了,本来他胸膛平坦的,现在胸肌都变厚了。儿子一哭他就胸口胀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儿子好不容易吸饱了睡了过去,庄子竹把他放进婴儿床里。宣恒毅坐到庄子竹身边,又闻了闻。
庄子竹整理好衣衫,把他的脑袋给推开。
手却被宣恒毅抓住了,还被他放在唇边亲了亲。温软的触感带着电流蹿入心里,庄子竹听到宣恒毅那把性感低沉的嗓音说道:“小竹,这样子也好看,温柔极了,我喜欢。身上也好闻,天气冷着呢,不洗澡也没事。”
“是嘛?”
“嗯,”宣恒毅点头,又问道:“小竹还有吗?添福吃得欢,我也想试试什么味道。”
庄子竹把他的脑袋给推开了,说道:“没有了!别跟你儿子抢吃的。”
宣恒毅幽怨地抱着庄子竹的腰不说话。
可庄子竹依旧不允。
宣恒毅突然笑了,在庄子竹耳边说了句“那我吃别的”,接着,宣恒毅他就吞了他御笔亲封的雪玉可爱……庄子竹惊得嘴都合不上,终究是喷了宣恒毅一脸。看着宣恒毅那张刚毅冷峻的脸上,满脸都是他的东西,庄子竹都又羞又喜,捂住了眼睛,又从指缝中看出去。宣恒毅伸舌舔了舔唇边的白沫,点评道:“嗯,甜的。”
庄子竹:“……”真的这么好吃吗?
宣恒毅用毛巾洗了脸,喝了茶,又凑过去亲庄子竹,笑道:“小竹这么惊讶做什么?从前太医说不让,今儿好不容易产子能行事了,舒服吗?”
“嗯。”庄子竹埋头在宣恒毅的胸膛里,蹭了蹭,就是太舒服了,要不是身体虚弱,估计还能再来几次。忽然发现宣恒毅的胸肌还是比他的厚,心情就更好了。看来他的也涨得没有太明显嘛。
……
皇子在大年初一降生,宣恒毅亦趁着这个机会大赦天下,而大赦的内容,就把判了死刑的犯人改为终身流放,其余不变。
被流放的霍可清的母父今年依旧没有被赦免,继续当苦力,边关植树造林完毕,现在被派去挖沟建渠、改善河道。霍可清也订了亲,年后出嫁,从前的入主中宫之梦,随着皇后诞下皇子的消息而彻底破灭了。
这年元宵,重伤吊命的康景帝庄英德依然苟延残喘着。京中如何繁华他不能亲眼所见,庄子竹他也见不到一面,只能在京郊的别庄里,看着京城之上盛放的烟花。手掌捂着嘴唇,难受地咳嗽。胸腔的颤动牵扯到旧伤,扯得更痛了。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走廊边,爱怜地抚摸着亲手栽种的树苗,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哥儿儿子都嫁出去了,唯独他的六儿子是个男人,得陪他困在这里。嫁了出去的庄子松偶尔回来,给他说起前沿物理署的种种稀奇物件,说起让章国国力更上一层楼的火器营,说起天下百姓都称赞的农机,说起会自动飞奔行进的电车……庄英德无限懊悔。
要是他对庄子竹好一点,现在也不至于处在这个境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