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袖子之下, 庄子竹被宣恒毅牵着,一路走到坤宁宫内, 面对满堂长辈,宣恒毅都牵着没有放手。
袖子够宽, 虽然遮住了他们牵着的手,但长辈们都是过来人,小辈可能不懂,长辈们还能不懂?只在心里感叹圣上与皇后作风真的大胆, 他们年轻的时候, 也只敢在家里没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牵着呢。
而太后见到, 心里更是泛酸,他的小儿子取了王妃,家里还一堆宠妾,只偶尔带着孙子进宫来陪他用膳, 总是听闻小儿子跟王妃或者侧妃小妾出门游玩,他都不能跟着去。他早前给大儿子纳了满皇宫的哥儿,可大儿子除了出征在外, 春节回宫了,还不是经常来看他,视满后宫如无物?如今娶了皇后, 还没洞房呢, 就连见长辈都牵着手, 亲密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虽然太后心里这么想着, 可在宣恒毅面前, 太后没为难庄子竹,庄子竹给他敬茶,他就顺手喝了。宣恒毅看着,还算满意。而庄子竹还以为送太后新奇的物件终于有些成效,脸上带笑。
庄子竹作为皇后,正经拜的长辈只有太后一个。要是在寻常人家,应该是新婚夫人对家中长辈行礼,但庄子竹地位崇高,向长辈行礼,长辈还不能受,必定要还回来。于是,庄子竹对太后行礼之后,就剩下长辈向皇后见礼了。
宫人一声令下,庄子竹看着大长公主、晋阳王老王妃等长辈们恭恭敬敬地跪地下去,其他长辈小辈们跪倒一片,俯视下去,只见到他们或花白或黑亮的后脑勺,一截后颈,与他们俯下去的背脊。
听着他们高呼皇后千岁的声音,庄子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学习他,敬重他,以后他身上不仅仅有着一国皇后的尊崇,还肩负着一国皇后的责任。
宣恒毅更是责任重大,管着整个章国,让章国从被欺负的小国,成为现在令别国闻风丧胆的军事大国,军事农事样样抓,文官武将都服气,想必宣恒毅禅精竭虑的,一定很辛苦吧。
他是宣恒毅最亲近的人了,要把自家男人照顾好才行。
于是在见礼之后,在进晚膳时,庄子竹主动给宣恒毅夹了几筷子。宣恒毅显然吃惊极了,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庄子竹失笑,夹菜而已,用得着这么惊异嘛?难道他以前对宣恒毅很冷淡?也不是,再想想,在大婚之前,他们不能做此等亲密的事,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庄子竹能光明正大地照顾宣恒毅的口味了,宣恒毅一时没习惯过来也正常。
“不吃吗?”庄子竹见宣恒毅还是在盯着他,那眼神热烈,明显看得入迷,庄子竹便出声发问了。
“吃。”宣恒毅应了一声,接着便如蜻蜓点水一般,低头亲了庄子竹一口。脸上又有那温软的触感,庄子竹错愕地转头看他,只见宣恒毅此刻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冷酷,视线望着碗里的酱肉,看起来刚刚的偷亲好像不是他干的。
真是越发大胆了。
太后顾着吃菜没见到,而座下的众多长辈亲戚们:“……”
这不还没圆房吗?用不用这般痴缠,用不用在长辈们的注视之下也忍不住偷亲!成何体统!
但是没人敢当面说。
这可是独断专行的圣上,他们全家上下的前程都在圣上手里捏着啊!偷亲就偷亲,圣上的大喜日子,明显对皇后喜欢到骨子里了,大婚之前不能私下会面,大婚之后终于能亲近一二,圣上心里指不定还希望他们通通不在场,指不定还希望这宴会别吃了,好马上与皇后圆房。他们现在快些吃完告辞就是了,何必多嘴惹圣上不快?
所以还能怎么办,只能装作没看到继续吃菜。
而作为被偷亲的对象,庄子竹当然也不会说宣恒毅,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他也喜欢。谁不喜欢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呢?当下含笑瞥了他一眼,庄子竹又给宣恒毅斟了一杯茶,小声道:“润润口,亲过来一股酱肉味儿,要清新的。”
皇后都这么发话了,宣恒毅哪敢不从,认认真真地喝完一杯茶,把口里的酱肉味儿清了个干净,宣恒毅往座下扫了一眼。
刚刚没想这么多,就亲过去了,宣恒毅现在才发现座下还有一堆长辈小辈。宣恒毅倒不是怕长辈们说什么,就是怕庄子竹害羞难为情,要是庄子竹害羞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哄,还好他家小竹许他再亲一回。
长辈们很会看眼色的,也没敢与宣恒毅继续对视,拉着自家的小辈埋头吃菜,不让小辈抬头看大胆的帝后。
宣恒毅暗暗点头,这样很好。
时机已到,宣恒毅迅速侧头,大胆地又亲了庄子竹一脸。庄子竹忍不住低头笑了,他男人真乖呀。
在长辈们的视若无睹之中,庄子竹与宣恒毅互相夹菜,甜甜地用完晚膳。只是宣恒毅这边陪庄子竹用完晚膳,还得与朝臣们见面,接受他们的贺喜。庄子竹就先回东暖阁等待了。
回去之后,庄子竹净面洗手,完了没坐在床边等,倒是摊开画纸,开始琢磨着最新研究的农机结构。
农机方向他不在行,也没工具书在手,参数既不能看书,也不能靠经验获得,只能一步步来慢慢调试。早几晚他还能沉静下来慢慢算,可是今天,却被男色冲昏了头脑。一想到就要结束多年单身生涯,小人书的画面在脑海里翻卷。庄子竹放下笔捂着脸,在一旁伺候的墨书不知道庄子竹在想什么,还在小声感叹道:“主子真是令人敬佩,今晚还能研究前沿物理署的工事……”
庄子竹听了,感到十分羞愧。
没等庄子竹调整过来,就听到了外头高呼万岁的声音。东暖阁的门被打开,宣恒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屋。
庄子竹不禁问道:“这么快?”
“嗯。”宣恒毅应了一声,没有在庄子竹面前提及他的朝臣们是如何的知情识趣。朝臣们都太有眼里了,集体恭贺完毕后就马上提出春宵一刻值千金,请他及早回去,不要让皇后久等。
只是宣恒毅急急地赶回来,事到临头,又踌躇了。视若珍宝的人就在眼前,却没敢马上亲近。亲吻与牵手都是今天开始的,与大婚前跳跃太大了,宣恒毅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脸上一红。
庄子竹也是有些害羞了,不过比宣恒毅好一点。他让墨书把画纸收起来,屏退了众人。
红烛摇曳,映照着宣恒毅那张英俊的脸,映照着他穿着龙袍的高大的身躯,灯下看才俊,真是赏心悦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红烛的映照之下,发觉宣恒毅的脸都被照红了。
庄子竹摸了摸自己那同样发烫的脸,心里是期待的,按照流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宣恒毅别过脸去,担忧道:“我,我可能不举,之前纳的侧妃小妾,宽衣了我都没感觉,看着都孱弱极了——”
“大喜日子提他们干嘛?”庄子竹停了手,走进一步,双手抱胸,昂头挑眉。
宣恒毅后退半步,说道:“不提了。”
庄子竹胸有成竹地又走近一步,扯住宣恒毅的领口让他低头,接着搂着他亲了上去,含糊道:“遇到我就不会了。”
大婚前在马车里可是验证过的,挠挠手心就行了,还十分持久,哪里不行了?庄子竹此刻热情地亲了几下,宣恒毅就可以了。在庄子竹期待的目光之下,宣恒毅开始反客为主,由着本能与对庄子竹的爱惜,刚柔并济。龙袍与凤袍掉落到地上,墙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
悠伴凌云啸,长笛吐龙吟。
热烈的红烛燃尽,夜里重归沉静,抱拥着的两人沉沉入睡。
宣恒毅习惯了上朝,第二天也起得早。还没睁开眼睛,宣恒毅感觉到他的手臂被枕着,鼻间是好闻的气味,身边传来让舒适的体温。
宣恒毅睁开眼,看着身边依旧沉睡的庄子竹,目光不禁倾注下去,挪不开来。缓了许久,身体才正常了,忽然记起昨夜之事,庄子竹似乎没有流血,于是宣恒毅便把手臂缓慢地收地回来,放好庄子竹的脑袋,又把庄子竹微微抬起,取出垫在身下的白布。
宣恒毅反复翻找,果然一丝血色都找不到。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宣恒毅看了眼手上这纯白的织布,又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庄子竹,面容恬静,呼吸绵长,嘴角带勾,睡在美梦之中。大红色的鸳鸯被缠住他雪白的身躯,肩膀半露,脖颈上是他弄出来的点点红痕。
宣恒毅沉默了半响,终究是扯起红被,盖住庄子竹的肩膀和脖子。接着提着手上的白布轻手轻脚地出去,交给守夜的心腹。
“昨晚没留意,把白布扔下床了,”宣恒毅随意找了个借口,才吩咐道:“拿去秘密处理好。”
心腹应了一声:“是。”
宣恒毅吩咐完,又轻手轻脚地回来,躺在床的另一边。听着庄子竹那均匀的呼吸,宣恒毅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两眼放空。
庄子竹一直睡到五更天,听到钟声才起的床,与躺在身边的宣恒毅道了声早,送上一个没刷牙的早安吻。
宣恒毅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没有亲回去。
庄子竹坐了起来,看着比昨晚整齐许多的喜被,迷糊道:“昨晚垫着白色的那块呢?”
昨晚他沉迷享乐,都把那白布给忘了。
宣恒毅说道:“不吉利,大喜之日要白布作甚,早扔了。”
“啊?”庄子竹问道:“不是要验血?扔了怎么交差。”
宣恒毅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身把庄子竹抱得死紧,下巴抵住庄子竹的脑袋,在庄子竹的头上低声道:“有,不必担心。”
“哦。”
宣恒毅问道:“身体怎么样,会痛吗?”
“不会啊,”庄子竹埋头在宣恒毅的胸口,小声赞道:“夫君很温柔。”
宣恒毅真的很照顾他的想法,有时候还嫌弃宣恒毅太慢了,庄子竹红着脸想。
“嗯,”宣恒毅呼出一口气,呢喃着似乎在安慰着自己:“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庄子竹没听出宣恒毅什么意思,只是想起昨晚,真心如鱼得水,随着汹涌的海浪浮浮沉沉,终于感受到了从前君王不早朝的滋味,庄子竹继续埋头赖着不起来,道:“要是知道这么愉快,那早就应该答应你了。”
“是吗,”宣恒毅胸口被那温热的鼻息喷得有些痒,稍微把庄子竹放松了些,说道:“不晚,那日后补回来。”
庄子竹抬头看了他一眼,总是觉得今天的宣恒毅怪怪的,居然都不偷亲了,昨晚还一直亲着不松口呢。难道陷入了贤者时间?说着补回来,可看表情也过于平静了。不过想到宣恒毅还没起来刷牙,庄子竹就只把身体挪上去,举头把唇印在宣恒毅的侧脸上。
“别动,得拜家庙。”
“哦。”好吧,不要挑战初识滋味的青年的忍耐力。
宣恒毅抿着唇,从床下摸出一把剪刀,又命人取一个锦囊、一根红线过来。
庄子竹眨了眨眼,大婚流程里没提到这一项,不知道宣恒毅想干嘛。
宣恒毅用左手食指绕着庄子竹的一小束黑发,摩挲了好几把,才一言不发地剪了,又剪了自己的一束长发。接着,宣恒毅把两束黑发汇成一束,用红线在中间绑了个死结。
接着又在发端绑了个死结。
然后在发尾又绑了个死结。
这还不够,从头到尾继续补了七个死结。
“今生今世,”宣恒毅终于绑完,郑重道:“永不分离。”
“好。”庄子竹点头。
宣恒毅又说道:“头发绑定了,以后不准和其他人缠一起。”
这古怪的举措,庄子竹再迟钝都发现了,当下温顺地应了声好,又失笑道:“哪有其他人。”
说着,庄子竹觉得这说服力不太够,双手抚上宣恒毅的脸,盯着他,由衷地赞道:“毅哥哥相貌英俊,怎么看都看不够——”接着手部移动,目光也跟随着:“胸襟广阔,腰腹有力,晚上,嗯,白天都想抱着不撒手,想像锦囊里的头发一样缠着你。”
宣恒毅翘了翘唇角,终于低头在庄子竹脸上亲了一口,拍了拍庄子竹的后面让他起来,说道:“别赞了,严肃点,要拜祖先。”
庄子竹蹭了一下,调戏道:“可它不是这么说的。”
宣恒毅:“……”
面对庄子竹的热烈又直白的情话,他又怎能无动于衷?要不是担心庄子竹身体受不住,他昨晚都能一夜不眠!
“严肃点,”庄子竹重复着宣恒毅刚刚说的话:“要拜祖先呢。”
“还早。”宣恒毅说罢,举起长枪攻城掠地,把一时嘴贱的庄子竹打得丢盔弃甲。可庄子竹完全是打不败的,反而还乐在其中,咬着手指欣赏回去,战无不胜的宣恒毅终于尝了人生的中第一次败仗,却甘之如殆。
只是门外被宫人端过来的热水都冷了,换了又换。李顺也在门外等着,心里有种老父亲的欣慰。
从圣上纳侧妃起到现在,都十年了,圣上终于行了!能盼小皇子了!想想就老泪纵横,催促圣上快点出门?不存在的。列祖列宗知道圣上终于能延续血脉,想必就算去晚了,也不会怪罪的。
李顺昨晚听了个前半夜就回去了,下半夜没有守夜,不知道白色织布的事。而宣恒毅的心腹听了宣恒毅的吩咐,秘密把白布处理好,验血的老宫人没发现丝毫端倪。
心腹的心里不是没有怀疑,可圣上都发话了,他处理好就是。要是他的怀疑是真的,可圣上都不介意,还吩咐帮忙掩饰,吩咐要保守秘密,那他一个外人,介意个什么?要是他的怀疑是假的,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