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比较熟了, 庄子竹就省了客套, 甚至请梁雅意和张文清一起帮忙绕线圈, 自己在一边画蝴蝶的两个翅膀、削支架、剪铁线。
在梁雅意和张文清那赞叹的目光之下, 色彩斑斓的美丽蝴蝶在庄子竹的毛笔下呈现, 水墨晕染, 翅膀晕成了幻变的桔红色, 又错落地点缀着暗紫色的斑点, 看起来神秘而高贵。
梁雅意一边绕着铜线, 一边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做纸鹞吗?可是为什么要把两边的翅膀分开画, 而且都只有手掌这么小。再画大一点的, 飞上天好看见。”
庄子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是做纸鹞, 要是制作成功的话, 过几天你就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不过这蝴蝶还得等几天,现在先让你们看一个新武器。”
在火器营锻炼多时,庄子竹的木工也变得不错了, 没一会儿,木制蝴蝶的支架就做好了,用铁线和柳钉相连接, 把画好的蝴蝶翅膀黏上去。只要转动位于尾部的手柄, 蝴蝶那手掌大的翅膀就能扑扇扑扇地上下挥动。
不过这还不够, 庄子竹给蝴蝶翅膀上的暗紫色的斑点打了两个孔,量好尺寸, 想着用铜线当电线的话, 会比较重, 于是庄子竹就用铝线焊了一个并联电路,把焊好的电路安装在木制蝴蝶的底下。
虽然梁雅意和张文清对庄子竹的操作都看不懂,可这不妨碍他们在心里崇拜,果然是火器营掌印,名不虚传,不仅能做神器,木工的手艺也棒极了,不知那木制蝴蝶会带来什么惊喜。
庄子竹的木制蝴蝶初步制作完成,那边梁雅意和张文清的线圈也绕好了。加上放在转动线圈中的磁铁,庄子竹又用干燥的木块和布条做手柄的临时绝缘部分,一个手摇式的小型发电机就做好了。
到这里,梁雅意和张文清手上没有工作可干,脑袋开始胡思乱想了。特别是梁雅意,心里藏不住事,问道:“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有急事的,子竹,你怎么就能这么沉稳呢!还能研究新武器,要是我肯定会把那姓姜的揍得谁都不认识!今天我爹下朝就说,有个晋国的二皇子拿着婚书要向你提亲!”
张文清也问道:“这还不止,听我爹说,圣上的手上也有一张婚书,是要纳你为妃的,所以朝堂上还闹了起来,现在都传开了。子竹,你没上朝,知道这事吗?”
庄子竹把两条铜线分别放在梁雅意和张文清的手里,请他们在“口”字型的铁芯左右两边继续绕线圈,自己则在检查小型发电机的电线连接,一边回答道:“知道,那姜宸还曾经送礼来了,不过我都没收。”
梁雅意绕了两圈就停了手,追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要我们帮忙吗?可是陛下把姓姜的住的地方都围起来了,进不去,不然我们可以去套麻袋揍他。”
庄子竹被逗笑了,说道:“不用不用,婚书这事好办,他被查到德行有亏,让我爹拒婚就行了。”
张文清的铜线也绕不下去了,问道:“那子竹你是要进宫为妃吗?圣上的不好拒婚吧?可是怎么你却当了官呢?进宫以后那你的官还能继续当吗?”
庄子竹本来想说是,可是听清了张文清的问话,他进宫又不是当妃子的。想到这里,庄子竹就说道:“这事还没完全定下来,现在说不准,以后就知道了。反正我肯定是要继续研制新东西的。文清你再绕五圈,这样升压变压器就做好了。把它们连在一起——可以了,我们先看看新武器的威力。”
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庄子竹还有点小雀跃。让下人去抓了几条小软虫进来,房间内有地暖,小软虫进了屋,从冬眠睡觉的僵硬状态变成了会爬的状态。
庄子竹把相对鲜嫩的竹叶放在它们面前,确认它们会啃了,就兴致勃勃地举起两个电极,说道:“看好了,新武器的威力!雅意,你转动那个手柄不要停。”
看到庄子竹如此轻松,梁雅意认命地给他转动发电机的手柄去了。张文清看着地上的那条无辜的小软虫,无奈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临危不惧呀!”
张文清刚说完,庄子竹没有回答,把两个电极分别放到小软虫的头尾。本来还在开心地啃叶子的小软虫,被电得绒毛竖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小软虫被电得久了,张文清和梁雅意都闻到了一股焦味。
庄子竹松开了电击,放过了毛绒绒的小软虫,让梁雅意不需要继续摇动手柄。小软虫瘫在地上,不会动了。
梁雅意嘴巴都合不上了,放开了手柄,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不会动的小软虫,在小软虫的底下,一滩液体渗了出来。梁雅意问道:“它这是怎么了,头和尾都烧焦了?可怕,要是弄到人身上会怎么样。”
庄子竹看到小害虫的惨状,抿了抿嘴唇,说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电到人身上会怎样具体还说不准,而且机器也不够大,人应该是安全的。而这条小虫这是被电久了才会这样,我们可以试试电鱼看怎样。”
说罢,庄子竹又让下人找了条半根手指长的小鱼进来,把小鱼放在碗里。这次把电极放到小碗的水中去碰小鱼,没一会儿,小鱼就翻了身,浮水面上不动了,过了半刻才重新活了过来。活了以后,小鱼游起来都晕头转向了,数次撞在碗壁,显然还没正式恢复过来。
张文清也张大了嘴巴,说道:“天呐,它怎么就不动了?子竹你也太厉害了,不就绕点铜线吗?这能在水中让下面的水性好的人也晕过去吗?”
相对于张文清的惊讶,庄子竹平静地回答说:“暂时不能,这是小型武器,要大型的才可以。所以现在才先用小虫子小鱼儿来试,大的电力不够。”
张文清拍着庄子竹的肩膀说:“这武器做好了,子竹你肯定又要立功了!要是早几年做出来,我们就不用和洛国握手言和了。”
庄子竹问道:“怎么会这样说。”
梁雅意补充说:“洛国小岛多,他们人水性好,我们这边旱惯了,水军打不过他们,船都经常被他们凿穿了。不过他们上岸了也打不过我们,所以半年前洛国进贡了他们最美的王子过来,就是以琴声闻名的洛妃了。”
张文清叹了口气,说道:“子竹,说句真心话,我真觉得,如果你进宫的话,不能埋没了你的才华。你知道吗?传闻洛妃在宫里弹琴惹得圣上不喜被禁足,前些日子,有几家宫妃的娘家人进不去宫里,行事也收敛了许多,后来才传出有几个宫妃都被贬了。就连在陛下潜龙邸里当侧妃的陈妃也被贬了,他的父亲以前以国舅自居,行事像那昌乐县主一样嚣张,还有太后当后盾,如今也不出门了。宫里规矩森严,不能随意出外,头上有太后和未来的皇后压着,每天相对,子竹你要好好想想。”
梁雅意左右看了一下,也附在子竹的耳边劝道:“而且圣上多年无子!”
庄子竹“哦”了一声,有点哭笑不得,安慰他们说:“无论如何,陛下已经准了,我的研究能被大力支持,跟不事生产的不一样。”
至于宣恒毅他多年无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找机会试一试。如果没问题的话,他能研究出来的新鲜事物源源不绝层出不穷,又不是把火器研究出来,他就没用了。现在看起来宣恒毅对他还好,就算以后宣恒毅变了心,或者感情淡了,他也能凭着能力站稳,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章国接连五年大旱,需要休养生息,就算小型发电机制作成功了,要马上大力发展电力也不实际,以后用铜线来广布电网更不实际,因为很可能会有人去偷电网来制铜钱。工农业的电力机器不是不能做,但做出来成本高,推广以后也会让农民和手工艺人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冲击,所以目前先把精力放在运输和军工上得了,总得让章国位高权重之人尝到一点甜头,才能有财力物力继续研究下去。
章国最位高权重的嘛——那就是宣恒毅了。
感情也是需要小礼物小惊喜维系的,在梁雅意和张文清告辞之后,庄子竹稍微琢磨了一下,想到了在春节来到之前可以做什么送上去。
这小礼物他在大学时期帮室友为他的女朋友做过,现在再做一次也容易。托管事寻庆典的曲谱、磁铁、水银、磷、石灰等物,寻火器营结识的工匠做相对精细的齿轮、滚筒等等,自己又亲自出门逛店铺,去找有没有合眼缘的玉雕竹子。
而宣恒毅那边,取了庄子竹的时辰八字,吩咐好钦天监那边占卜大婚的婚期,给庄子竹安排好加倍的守卫,吩咐完这些,宣恒毅一刻都耐不住,又出宫寻庄子竹去了。
此时庄子竹正在看玉雕,竹子梅花等都是有的,玉雕的小白菜小花生看着也十分讨喜,留在铺子里走不动路。在对面的茶楼雅间内,两个玳国来的人盯着下面,一边喝茶,一边窃窃私语。
一个中年男人责备道:“十三十四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失踪就失踪了?还没查出他们去哪了吗?培养能歌善舞的可不容易,怎么现在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点胡子少点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道:“主子爷,已经查出来了,前些日子小胡同被彻底清洗过,稍微有点嫌疑的被直接收监,十三十四和一些我们花大力气买通的官员都被抓住了,那些官员的夫人都在大牢外面哭,似乎要判死刑,年后问斩,我们要去劫狱吗?打听不到十三十四在牢中如何。”
中年男人无情地说道:“要是你被抓住了,会如何?”
“咬、咬舌自尽,小的绝对忠心耿耿,半点消息都不会泄露出去!”年轻者急忙保证。
中年男人看了他几眼,开口道:“那就是了,劫什么狱,他们守卫森严,绝不能轻举妄动,把我们的人都折进去。那十八到四十去哪了?难得有偷人的机会,还能安在晋国头上,他们又去偷酒喝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等了又等,铺子里的庄子竹让店家把要买的小物件包起来了,茶楼上的中年男人才等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主子爷不好了!人去楼空,十八到四十都不见了,人去楼空,还有官兵埋伏,十五十六都被抓进去了,只有我一个人没被发现逃了出来。”
年轻者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禀告说:“小胡同被清理的那天,有听说全城都开始被严密搜查——”
一个茶杯砸在年轻者的额头上,热茶把他的额头都烫红了,顽强的茶杯滚落到地上,中年男人骂道:“现在才说!要你何用?!”
一直安稳地当顾客的庄子竹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把买来的小玉器都放到马车上,准备奔向下一个店铺去。刚上马车,没过多久,却被另一辆马车拦了路。
撩起车帘,见还没到地方,庄子竹便问道:“我们不急,别人需要就给他们让路吧。”
马夫回头说道:“不是,主子,您看看对面。”
庄子竹好奇地撩起门帘,看到了站在雪地之中对他微笑的宣恒毅。
上午才见过,宣恒毅居然又换了衣服。他一身大红,绣着游龙的暗纹,穿得十分喜庆,走在雪地上像个大红包似的。加上宣恒毅近来在美容养颜方面颇有成效,米白色的肌肤泛着光泽,在红衣的映衬之下,显得人也精神奕奕,看上去就像个新郎。只是衣衫有些单薄了,单薄的红衣勾勒出健美的线条,看上去流畅又优美,给宣恒毅那张严肃刚毅的脸添了几分妖冶。
“怎么穿得这么薄?”庄子竹扫了一眼,说道:“上来,别冷着了。”
宣恒毅乖巧地上了马车,稍微解释了一下:“刚刚练武场上活动,流汗,热,就换了衣服,还热着,不冷。”
庄子竹忽然想起了宣恒毅多年无子的毛病,眼睛向下飞快地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伸出右手,向宣恒毅递了过去,问道:“是嘛?来握一下,试试你的手是不是真的热?”
“这,这可以吗?”宣恒毅眼睛向下,看到庄子竹那骨节分明的手,右手轻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真的握上去,捏了捏手指,把手掌向下,按住自己的大腿,说道:“或许,会冒犯了。”
庄子竹把脑袋凑过去,正面看着宣恒毅的脸问他:“上午不是说要娶我嘛?”
“当然会娶的,子竹不必担心。”宣恒毅屏住呼吸,把脑袋往后靠了靠,同时别开视线,不敢细看,只敢盯着车帘,似乎车帘上那简单的波浪花纹,比庄子竹的脸还要更加好看。
庄子竹见宣恒毅这个样子,都忍不住在心里失笑了,嘴上却不显,只保持语调平稳,说道:“手掌伸出来。”
“哦。”宣恒毅把右手的手掌乖巧地平伸,又不敢碰到庄子竹,于是只能把视线转回来,看好距离。盯着自己那平摊着的大手掌,嘴上虽然说了不要,心里却升起一点小期待。
庄子竹却只把食指伸了出来,点在宣恒毅的手心之中,探了探温度,点头道:“嗯,的确是热乎乎的。”
宣恒毅有点小失望,耳尖却微红,跟着“嗯”了一声。
“我也有些热了。”庄子竹说着,另一只手掌对着脖子扇了扇。
马车中狭小的空间内,庄子竹凑了过去的清新体香扩散到宣恒毅的鼻尖,宣恒毅视线下移,还能看到庄子竹那优美白皙的脖颈上,隐在衣领中的小巧的喉结……
宣恒毅呼吸一窒,都似乎有些醉了。此时马车颠簸,庄子竹的指甲趁机挠了挠宣恒毅的手心。
如同羽毛在敏感的掌心上轻扫一般,不知是马车的颠簸造成的,还是庄子竹故意的,总之都好像在心上挠他一样,受不住,又觉得力度实在太轻微了,希望能更猛烈一些。不行!宣恒毅突然收回手掌,紧握拳头,又松开,把两只手的手掌都放在大腿上,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起来。
如果光看脸的话,看着比朝堂上的他更加可怕,一副随时都要发怒的样子,严肃得像是结了冰一眼,连目光都凝固了,不会眨眼。
庄子竹好整以暇地也收回手指,眼神迅速向下瞄了一眼。
哟,本钱还挺雄厚的嘛。
不过这也太经不住了吧?这么容易就这样了?
可是总算知道他没什么毛病了,庄子竹定了定神,说起今天的下午的成果来:“今天又研制了一种新武器,不过还在研发阶段,暂时只能让小鱼在水中晕倒翻肚子。陛下等会来府中看看嘛?”
“好极。”宣恒毅本来应该没见过就能开始赞不绝口的,可是他现在话少得很,还驾轻就熟地在底下拉出一张小毯子来,盖在自己的腿上。严实地盖住了,宣恒毅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下:“刚刚还热,现在有些冷。”
庄子竹脱下雪披,盖到宣恒毅的肩膀上,又把手炉塞到宣恒毅的手里,故意在他耳边问道:“微臣不冷,陛下现在还冷么?”
“……”雪披沾了庄子竹的特有的气味,香气不断地钻进宣恒毅的鼻间,耳边还有庄子竹呼出的热气,害得他耳朵和脑袋都跟着被烫到了。宣恒毅严肃不安地向下扫了一眼,这下连小毯子似乎都掩盖不住了,可宣恒毅还是把雪披脱了下来,问道:“子竹不冷吗?”
庄子竹用手指捏了捏宣恒毅的大拇指,说道:“不冷,热着呢,陛下穿,我这还备着一件。”
说罢,庄子竹把马车上备着的雪披盖到身上。而旁边的宣恒毅得了允许,将庄子竹的雪披裹紧了,把自己掩盖得严严实实的。甚至,宣恒毅还坐开了许多,贴着车壁,与庄子竹保持了一段距离,以前总是流连不已的眼睛,现在也不敢再看庄子竹一眼。
这情况一直延续到马车再次停下,来到另一家铺子。庄子竹下了马车去挑选石料,宣恒毅在后面跟着。他下了马车,雪披依然裹得紧紧的,看起来冷得不行。直到庄子竹无心撩拨,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宣恒毅才松了一口气,把雪披脱了下来,抱在手臂里。
庄子竹选到了需要的石料,回头看了一眼,算了算时间。
似乎也耐久的嘛,可以可以。
可是他怎么会多年无子呢?连这反应看着也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挑完石料,庄子竹打量了几眼宣恒毅,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边的宣恒毅眼神躲闪着,又期待,似乎又有些害怕,可面容看上去依旧严肃,很能唬人。
掌柜就被唬住了,又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众多侍卫,于是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连说话的音量也不敢变大。
今天来查账册的鄱阳侯林夫人也被唬住了,刚来店铺里就愣在当场,在他店里买走一大堆石料的,不就是盛传被晋国二皇子求亲的庄子竹庄大人,还有只在冬猎和春宴时能有幸窥见天颜的圣上吗!
宫里的林嫔,他生的哥儿,一直说陛下日理万机,要不就御驾亲征,入宫以后都没能见过几面,更别说侍寝了,只有太后赏赐的珠宝首饰安慰一下。然而林嫔口中每日事忙的陛下,能如此耐心地在陪庄大人买石料?!
那难得窥见的天颜,百官朝拜的天子,那高大挺拔的龙体,居然像条小尾巴似的老老实实地跟在庄大人身侧,要不是气度威严,只看行为的话,就像个普通的高大侍卫了。
林夫人不敢细看,吸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还好是在买石料,不是买玉器,也不是在买首饰,这还能安慰是庄大人又在研制什么军中武器。要是在买珠宝——
林夫人根本不想继续想下去,对比太大了,为他生的哥儿感到心酸。
而在京城的另一侧,驿馆内,晋国二皇子姜宸也十分心酸。吃差的用差的连炭火也不烧就算了,怎么外面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能这般不懂事,连看个人都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