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 傅斯礼顶着两个黑眼圈，低气压地起床。

他摸去实验附中论坛搜了一晚上[顾明衍女朋友]，全都是无图无真相的瞎几把猜，又搜了很多关于[实中校花]、[各班班花]等各种照片,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个“最好看”, 比起他们校花南山女神孟新桐那可差远了。

就这样刷到凌晨两点半, 一无所获，手机砸脸睡过去了。

以顾明衍这种校园风云人物, 谈个恋爱不可能密不透风, 怎么会找不到对得上号的人？妈的这家伙是不是在耍他！

走向卫生间洗漱的路上，顾明衍也正好拿着刷牙杯要过去, 两个高大的男生狭路相逢，傅斯礼没好气道：

“让开。”

顾明衍眉梢动了一下, 克制着没皱起来，牙杯往桌上一摆，侧身让他先去。

一大早起来, 没有沈钰那张令他心动的脸, 也没有温柔的早安问候, 更没有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美味早餐，只有一个起床气的舍友口气不善地叫他让道, 真他妈的。

顾明衍从小当顾家大少爷那是众星捧月般地长大, 在家里的待遇比起傅小少爷有过之无不及, 从来没人这样一大清早败他的兴, 当即心情下降十分。

不过他没有跟同学朋友发脾气的习惯，不是什么很大的事, 倒也没这个必要，卫生间被傅斯礼占了, 顾明衍转身先去换校服。

等他衣服也换好了，书包都整理好了，卫生间的门还关得紧紧的，其他两个舍友也在等着，可能是对傅斯礼不太熟，也有点怯，没说什么，顾明衍大步走过去，直接拍门：

“你死里面了？”

里面传来傅斯礼不紧不慢的声音：“快好了，等一下。”

顾明衍一大早压着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上来了：

“等你投胎啊！”他直接转开门把手，“你在干什么？”

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傅斯礼对着镜子，小拇指沾着一点肤色膏体，小心地往眼睛下方进行点涂，回：

“遮瑕。”

顾明衍：“……”

“你他妈的占用公共空间心里能不能有点逼数？这里不是你家，滚出来！”

傅斯礼被提着后领子扔出去，被顾明衍凶了一顿，他也自知理亏，默默地不出声了。

*

上午的中美学生交流会结束得有些早。

傅斯礼成绩一般，没资格代表他们南山中学去参加，就翘了一节课，抱着篮球，专程在阶梯教室外等着。

等顾明衍走出来时，从背后偷袭地拍他一下：

“嘿，打球去？”

顾明衍看时间，现在去食堂吃饭确实太早了：“行啊。”

几个参加交流会的外校同学看见傅斯礼手上的篮球，也要来一起打，一伙人向操场走去，傅斯礼边走边闲聊，问：

“看我今天这个发型怎么样？”

顾明衍其实压根没注意傅斯礼昨天是什么鸟头，敷衍道：

“凑合。”

“什么叫凑合？”傅斯礼摆弄着他头上那几撮毛，像一只梳理羽毛的玄凤鹦鹉，“我南山校草，要维护形象的。”

“呵呵，你校男生颜值太拉胯。”顾明衍嘲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切。”傅斯礼一手朝他比国际友好手势，另一手松开篮球，触及地面弹起来再轻松地接住，顶在食指尖上，非常流畅地单手转球，把声音压低：

“待会跟我搭档？咱们干掉那几个外校的。”

“行啊。”顾明衍低头在回Q`Q，没注意看这免费的杂耍表演。

后天是沈钰外婆的生日，沈钰要回杨溪村祭拜一下，给老人家烧烧纸，那赌鬼舅舅可绝不会管这些。

[当天就回来吗？]顾明衍在Q上问，[让陈师傅开车带你下去吧]

[没事，山路难走，陈师傅不熟悉路。]对面的沈钰回复，[我坐班车回去就好，可能还更快些，买好票了（车票时间.jpg）]

“行啦别看了。”

傅斯礼把书包甩在操场上，招呼了一声，歪头凑到顾明衍旁边看：“手机里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呢？一直看。”

顾明衍唰地把手机摁灭，把这好事家伙的脑袋推开，二话不说直接上场，没几分钟就投进一个三分球，轻松打压外校同学。

傅斯礼叫了一声好，整个人也热血起来，昨天他跟顾明衍打的是对局，不在一个队，今天同队搭档，真是梦回小学他俩打配合的时候，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今天终于能重新找回那份默契了！

场外的人越聚越多，时不时传来尖叫加油，打球的、看球的情绪都是一片高涨。

结果，上半场还没打完，突然出了点事故，球砸到人了！

当时傅斯礼大力运球，起跳被拦，情急之下抛球给顾明衍，结果那抛物线太夸张，不受控制地飞出去，直接砸到操场旁路过的同学。

砸的还是眼睛，连带着眼镜砸在地上，那小男生一下子看不见，摔倒在地。

顾明衍的位置离得最近，赶紧跑过去扶人：

“同学，你没事吧？不好意思，砸到你了，有哪里痛吗？”

那小男生可能近视有点深，没了眼镜看什么都模糊，顾明衍感觉他瞳孔都像没聚焦一样，地上的眼镜已经裂了好几条缝，明显是被砸坏了，坏了眼镜倒没啥事，可别真给人眼睛砸出什么毛病了。

“要不要带你去校医那边看看？”

那男生的眼睛看向顾明衍，想都没想，便伸手捉住他的校服袖子，点点头。

傅斯礼单手插兜站在后边看，雷达一样看得一清二楚，直接翻了个白眼。

等一行人队伍浩荡地送手上的可怜男生到校医那边，傅斯礼眼睁睁地看他从捂着眼睛说“感觉好痛啊”变成“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那就赔你个眼镜钱吧。”傅斯礼打开手机银行走过去，“给个号？五千管够吧。”

这态度……顾明衍语塞，那受伤的男生也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善，态度立刻硬气起来：

“不必了，我自己配个新的，会让眼镜店开发票，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倒也犯不着贪这点小便宜。”

“可以可以。”顾明衍打了个圆场，“那…咱加个联系方式？”

接着傅斯礼就看到那家伙如愿以偿拿到了顾明衍的手机号，还加了Q`Q，心满意足地走了。

好好的打球兴致被破坏，还目睹了这么一个恶心玩意儿，大中午饿着肚子送这玩意儿就医，加上这段时间被迫在家里人面前出柜的破事，傅斯礼的心情差到极点，一出校医室门口，没忍住对着顾明衍来了一句：

“你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吗？”

“…”

顾明衍无语了，球是你扔的，人算是你砸的，当时在操场上摔倒了，就手插兜里在那看着，半点不来问一句，搞得像不关你事的样儿，这也就算了，事情处理完了，回过头还裱他一句小题大做，顾明衍都气笑了：

“行，你就当我小题大做行吧？”

傅斯礼不服气：“你真觉得他是眼睛痛才来看校医？”

顾明衍简直感觉莫名其妙：“不然呢？”

傅斯礼一时没说话，冷笑一声，想怼一句：你也真够迟钝的。

这句话已经冲到舌头尖了，但看到顾明衍的脸色，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回寝的路上，一路无话。

寝室里另外两个舍友还没回来，估计去吃饭了，空旷的室内就只有他和顾明衍两个人。

安静的空气里沉淀着尴尬，傅斯礼也不想先开口说话，想到之前砸出去的球，他还是气不顺。

以前，他们小学打球明明那么默契，这些年没打了，顾明衍连他的球都接不住了，心里不知从哪冒上来一股无名火，傅斯礼越想越气，干脆连饭都不吃了，直接上床打游戏，耳机一戴谁也不理。

等一局打完，摘了耳机，发现顾明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阳台上去了，还特意关好了门，在打电话，不知道跟谁，嘴角抿着笑意，阳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神秘的“女友”。

想要知道真相很简单，偷偷摸摸过去偷听一下，傅斯礼转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头，才不屑干这种事。

他躲在阴暗的被窝里，心里莫名堵得慌，神使鬼差地又想打开校园论坛刷一刷

一点进论坛app，还没登录账号，就看见首页一个版块在推荐[本地新闻]：鼠灾突发？！

图片上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老鼠冲出来把路都堵住了，人都没处下脚。

…这什么玩意儿？傅斯礼好奇地点开看，像所有上网的人那样，暂时性失忆般忘记了自己打开手机的初衷。

那新闻里写道，某村突发怪异现象，老鼠成群结队在逃亡……

下面评论：[妈呀，这捅了多少老鼠窝啊！]

[不会是要大地震了吧？]

傅斯礼也是这么想的，心里一揪，再往下看，就看到该村在组织什么清理恶臭沟渠行动，争创百大文明村……估计那些老鼠是在清理行动中被赶出来的。

…嗐，无聊。

开始登录账号，ID：[南山礼]，傅斯礼本打算再去顾明衍的[实验附中]找找线索，没想到刚登上去就是消息99+，一堆人@他！

发生什么事了？傅斯礼点进@，看到了自家校园论坛[南山私立]高悬着一条加红加粗人气爆棚的帖子：

【八卦】双校草你们收敛点吧！！！

南山x实中！（邪恶笑）（斜眼笑）（狗头doge）

配图发了n张他和顾明衍，大多数都是操场打球的，穿插几张并肩行走回寝室的、还有抱着篮球在教室外等待的……

-妈呀好帅啊！

-@南山礼，眼巴巴地等了多久呢？

-我校gay草实至名归，@南山礼

-怎么感觉GMY上初中更帅了？？绝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去实中了！

-请问可以不要缩写吗？GMY是谁？解码无能啊

-楼上太弱了，自己补课去不要做伸手党

-话说GMY和FSL是不是一个小学的？国际双语？@南山礼

-别艾特了，我作证，他俩国双期间就够基的了！随便给你们找找……

傅斯礼看到下面放了几张图，是以前他们读小学时一起打篮球比赛的照片，还有来自以前[国际双语小学]论坛里的截图，标题十分中二：【国双国双，举世无双，一年一度校草评选大赛！】

-他俩当年就是校草评选的第一第二，呜呜嗑死我了！

-虽然但是看这个票数，GMY遥遥领先啊，@南山礼，你怎么看？

-笑死，这哪里是遥遥领先，这是十倍杀吧，你多损啊还艾特他，FSL真的会来看的

-指不定现在就在窥屏呢（笑）

傅斯礼直接回复了这个人，ID-南山礼：呵呵。

-我去！真炸出本尊来了！

-绝了绝了我就说他绝对会来看的！

-啊啊啊有没有哪位人士能@一下那位GMY？好想看他的反应啊！

-别想了，GMY不会给你什么反应的，他连论坛账号都没有，从小学就这样，有事有种当面说

-好酷，I like，下学期就转学去实中好了！

-所以有没有人发到实中去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好奇

傅斯礼也很好奇，点进[实验附中]论坛，果然已经有人搬运过去了：

【八卦】双校草好配啊！

GMY和南山校草FSL！嗑昏了！（配图1234……）

后边带了一大堆照片，加载起来颇为费劲，傅斯礼耐心地等待着……

*

实验附中，中午，校门口。

沈钰跟顾明衍打完电话，在小卖部里拿了一盒笔芯，转身的时候，看到对面的架子上挂着一只库洛米。

紫黑色的兔兔头，气鼓鼓的，跟顾明衍给他发的表情包一模一样，就剩下最后一只了。

沈钰把它抓起来，放在手心里捏了下，软软的。

结账后，沈钰把小库洛米挂在顾明衍送他的新背包里。

他挂绳系在包中内袋的拉链上，没挂在包外，那样太显眼，难免以后会有闲人问起。

咔嚓。

沈钰拍了一张照片，正准备发给顾明衍看看，手机横屏弹出新通知，您关注的论坛[实验附中]发表新帖：[双校草好配啊！]

…校草。

沈钰点进去看，用流量加载，19张照片，全都是顾明衍，和另外一个男生：

南山校草傅斯礼，前段时间刚传出是个gay，喜欢男的。

照片里倒也没有什么很过界的动作，概括起来就是打球、走路、等放学，另外还有一些小学打球赛的照片，两个人拳头碰在一起，像是搭档一样默契。

顾明衍人缘好，朋友多，有一堆小伙伴不足为奇，这么多人当中有一个性向与大众不同，并且恰好一起打球，这也是较为正常的一个概率事件，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沈钰往下浏览着，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应该是最近拍的，背景是南山校园的篮球场。

或许是抓拍的角度，也或许是摄影的技术，照片里的顾明衍表情很自然，正回头看着傅斯礼，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他们站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而不是躲在阴暗的桌子底下，戴着运动护腕的手碰在一起，顾明衍并没有甩开。

沈钰怔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公交车上，手机页面显示着地图：距离目的地[南山私立]还有3小时14分钟。

窗外的旧风景在不断倒退，又有新的风景不断出现，越新越陌生，沈钰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彻底看够了，低头发消息：

[不好意思，老师，中午突然很不舒服，有点低烧，下午的课想请个假，谢谢您！]

他是学霸，老师总愿意相信他，发完，沈钰沉静着，怀中包里挂着的小库洛米随着车辆颠簸摇摇晃晃，像一只忐忑的钟摆，在左右摇摆中杀死了时间。

*

南山男寝里，傅斯礼终于加载出了全部图片，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有几张之前没见过，都保存下来。

刷新、刷新，这种八卦贴向来热度很高，马上就出现了第一条跟帖，傅斯礼好奇而期待地看过去——

这么快的回复，想必回的字数应该不会是很多，估计就是本能的感慨，要么是[好帅啊]要么就是[嗑死了]吧！

傅斯礼的目光移下来，停聚在1楼，ID名为FOX，回复：

[难嗑。/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