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什么声音?”
顾明衍从浴缸里抬起头, 落地窗外,海滩上发出异常的潮涌声,明显不是普通的海浪,像是海里跑上来了什么东西。
沈钰:“是水鬼。”
顾明衍白他一眼:“少来吓我。”
“你不知道吗?”
氤氲的水汽里, 沈钰用指尖沾了点泡沫, 点一下顾明衍的脸:
“八年前, 你的小岛海边出过一起沉船事故,之后陆续有船员在附近目击到幽灵船, 后来航线就都避开了这里, 你当时买的时候价格也不算贵吧?”
顾明衍愣了一下。
回想起来,当时的岛主似乎确实急着出售, 谈价的时候非常爽快就同意了他提出的价格,竟然背后有这种原因?
他还真不知道……
沈钰笑了一声, 用一簇泡沫点在顾明衍的鼻尖上:
“吓你的,是鲨鱼在捕猎。”
“…”顾明衍:“你蒙谁呢?这么近的海滩,哪来的鲨鱼捕猎?”
“是礁鲨。”沈钰道, “生活在珊瑚礁附近的小鲨鱼, 不太咬人, 最近估计刚孵化出来不久,你想看的话明早带你去看。”
“那……”顾明衍顿了一会, “幽灵船什么的……”
沈钰微笑起来:“当然是编的。”
哗啦!水花四溅, 顾明衍抓了一把泡沫, 奶油蛋糕般拍到沈钰脸上去!
两人在浴池里闹腾了一会, 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泡沫被水中晃动的涟漪稀释了, 雪沫子似的被吹远。
热水泡得太舒服,顾明衍都有些犯困了, 快睡着时,他靠在沈钰怀里,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如果,世上真有鬼的话……你还是记得要回来。”
沈钰微微一怔,帮他清理的动作停顿着。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顾明衍是在介意之前他说的:想离婚就把他推进海里、做了鬼、就把钱都送他、再也不回来找他了。
某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涌起,充斥了胸膛,刚刚浇灭的欲念重蹈覆辙,火一样烧着四肢百骸,沈钰低声笑起来:
“做鬼的机会不是被你亲手消灭了吗?”
潜藏在水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搂上顾明衍的腰,指腹摩挲着他背后细腻的皮肉,烧伤遗留的痕迹已经摸不出来了,他轻言慢语地说着:
“当年要是我在火海里被活活烧死,你转头跟别人新婚燕尔……”
浴池里困困的顾明衍听见身后的沈钰奇怪地笑了一声,长长的手臂伸过来圈住他:
“那你等着,我保证每天晚上都来找你。”
等到那时,他这一身美貌都被大火烧毁容了,再也取悦不了顾少,变成恶鬼样子,顾明衍本来就怕鬼,恐怕每天夜里都会在床上哭成小泪人。
想到小泪人顾明衍,沈钰忽然使了点力,把池子里的人翻个面。
波涟荡漾,顾明衍脸上沾着细微的水珠,懵懵地跨坐着,不太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直到搂着他腰的手作势往下压,耳边清冷的声音掺着点莫名的愉悦:
“再来一次吧。”
“……?”
犯困的顾明衍一下子惊醒:“…什么!你怎么又…不来了,睡觉!”
箭在弦上,架势都摆好了,某人可不肯那么轻易就放过他,蛇一样紧紧缠着人,讨要点甜头,不能再来一次,就欺哄着换成别的来抵偿:
“那,睡前为我唱首歌好不好?”
委屈的小蛇在洞口徘徊,不能进去了。
顾明衍气坏了:“…含着一堆你的玩意儿没清走,完事了还得给你唱曲儿听?沈少这日子过得可太有滋味了!”
“很久没听你唱了……”沈钰抱着他,瓮声瓮气的。
顾明衍:“哪里很久没听,这不每年都唱吗?哪年我漏了!”
“生日都过去好久了。”
沈钰把脑袋耷拉在顾明衍肩上,湿漉漉的长发贴着他的胸膛,滴滴答答淌着水,像淋了雨无家可归的动物:
“不想唱就算了,留着以后给你想唱的人听吧。”
顾明衍一下子笑出声,知道这家伙又爱装又爱演的,可依然不愿看到他失落:
“好啦,你就是吃准了我拒绝不了你,给你唱还不行嘛,少露出那可怜样儿。想听什么歌?哥都唱给你听,今晚是沈少专属小夜莺,行了吧?”
沈钰双手环抱住顾明衍的腰:“明晚不是了吗?”
“好好好,明晚也是,以后夜夜都是,开心了?”
诡计多端的某人显然是满意了,用浴袍把顾明衍卷起来,蚕茧一样抱出浴室。
两个人躺到床上,擦干湿漉漉的发,顾明衍窝在柔软的被窝里,被沈钰从身后抱着,背贴着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膛,像船归了港湾。
窗外的夜色涌起潮汐,微凉的海风吹起帘子,月光静静地洒在海面上,那群捕猎的小鲨鱼没有动静,像是也去睡了。
“咳…咳。”
顾明衍清了清嗓子,他煞有其事地换上了一个播音腔:
“这里是小夜莺点播台,那么,请问沈少想听什么歌呢?”
事后的嗓子还有点哑,听起来十分动人。
一左一右两条长臂交叠,把唱歌的小夜莺圈在自己臂弯里,沈钰道:
“情歌王。”
顾明衍:“……你可真会点。”
某天王情歌金曲串烧,一首歌长达12分38秒。
“唱吗?”
问句里有期待,顾明衍笑着转过身——
唱情歌不看着情人唱,也太浪费,他微笑着注视沈钰的眼睛,张口,清唱出情歌王的旋律:
“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我越来越爱你……”
三十二首情歌串成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从情非得已,唱到Foever love,从好想好想,唱到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海风吹过的每一个音都在诉说爱意,顾明衍温柔的清唱在耳边回响。
沈钰望着怀中人的眼睛,海中月色沉在里面发着光,光里满满地装着他的身影。
以前在顾家,后来在沈家,他见过无数流光溢彩的华美珠翠,从未惊艳分毫,唯独见这一双眼睛,千万次,心中撼动。
沈钰其实一直不明白,顾明衍怎么会对珠宝感兴趣?这世间所有宝石加起来,分明也不及他这一双眼睛动人。
想起十五岁那年,地震中被压伤的腿还没好全,沈钰拄着拐杖,立在江畔,忽然有人叫他,回过头——
顾明衍正朝他走来,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跳上,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夜空忽然烟火升腾,所有璀璨流金都在他的眼波中流转:
“沈钰,生日快乐!”
只有他知道,十年前A城最盛大的那场跨年夜烟花,最美不是在江滨,不是在山顶,是在顾明衍的眼里。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发病和怕鬼的理由,沈钰顺利地睡进了顾明衍的房间,同床共枕。
暗恋的少年在他身侧,安静地呼吸,散发着温暖体温,任由他悄悄伸手,环抱住腰。
以前演公主王子话剧时,跳舞差点摔倒,意外中抱过一次,那天夜里,沈钰回到宿舍,丈量着他的抱枕,心想,总有一天,他要抱着顾明衍的腰睡觉。
今天实现了。
搂腰的手越发收紧,顾明衍睁眼:
“干嘛呢,还不睡?”
沈钰乌黑的眼睛望着他,轻笑地摇头:
“没什么。”
长夜在窗外,漫天是星河,少年的心比天更高、比风更远,连神明也更眷佑,曾送三千烟火,祝他心想事成。
今夜海上升明月,窗里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盒子,盒子的丝绒布里,两枚戒指正悄悄依偎在一起。
等那十二分半的情歌唱完,顾明衍口干舌燥,沈钰体贴地喝了一口水,低头渡给他。
他们像两只相濡以沫的鱼,交换一个湿漉漉的晚安吻。
宁静的夜晚、微凉的海风,惬意怡人,没多久眼皮子打架,顾明衍又困又倦,躺在温暖的臂弯里睡着了。
轻浅的呼吸声响起,沈钰一手支腮,垂着眼眸,观察睡着的人,长长的发丝垂落在顾明衍的身上,像细细的金丝笼囚着鸟儿。
睡梦香甜,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用手抚摸顾明衍光洁的无名指,沈钰起身,打开床头柜的小盒子,把戒指套上去试试。
定做的尺寸很合适,不大不小,严丝合缝地将心爱的人套紧了。
以前初中时,他偷偷买过路边老奶奶做的一对草环戒指,趁顾明衍在春游的大巴车上睡着了,也是这样悄悄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当时一人戴了一个,很幼稚的行径。
此刻,永恒的钻石在黑暗里闪动着夺目的光,沈钰低下头,亲吻着,曾经戴着草戒的无名指,终于戴上了属于他的真正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