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伊真火山？”

顾明衍睡到中午醒来, 一睁眼看见沈钰坐在床边，正翻看一本旅游册子，巨大的跨页上印刷着大片蓝色的幽冥之火。

“嗯。”沈钰应了一声，“爷爷没看过蓝火, 这次上山去了。”

说实话, 顾明衍也没看过, 来印尼巴厘岛那么多次，海景看到腻了, 火山还真的从来没爬上去过, 更何况还是蓝火火山。

“想去吗？”

沈钰轻声念着旅游册子上的宣传词：“世界唯二观赏蓝火奇观的地方。”

顾明衍：“那另一个是在哪？”

沈钰：“家里的煤气灶？”

“…”顾明衍笑了两声，先不提他想不想去, 看出来沈钰是挺想带他去的。

估计首富沈少背地里都做好了行程准备。

“行啊。不过我现在被你弄成这样……”顾明衍戳了一下沈钰的背，“爬不动的时候你要负责背我。”

“好。”

*

蓝火只能在黑夜的破晓前观赏, 天一亮就会消失。

下午驱车前往火山小镇，傍晚时分，他们抵达火山脚下的硫酸湖。

行车中途, 坐在后座的顾明衍靠着沈钰的肩睡着了, 没有听见他的私人手机在响。

沈钰侧身, 从顾明衍的外套口袋里轻车熟路地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是顾家的管家, 打了第二个电话了, 第一个是在早上。

在顾家, 打电话给顾少的私人手机，说明这件事与公司业务无关, 也并不紧急，但打了两次, 说明这是一件必须要告诉顾少的事，沈钰大概猜到了那是什么。

他轻轻一划，摁掉了这个电话。

他们的火山行程计划夜里2:00由向导带领着出发，在3:00可以看到满山蓝火的视觉盛宴，并将于天亮时在火山顶观看日出。

沈钰不喜欢在重大环节前有旁人来打扰。

黄昏时，富含硫酸铜的蓝绿色湖水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曼妙的色彩，顾明衍和沈钰坐在湖畔，享用晚餐。

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人，美景伴美人，入口是异域的美食，顾明衍感觉到一种飘飘然的心旷神怡。

渐渐地全身都放松下来，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无名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一枚戒指。

等用完餐去洗手的时候，顾明衍盯着水流冲刷过他空荡荡的无名指，忽然反应过来。

“沈钰。”

他叫了一声。

沈钰抬眼看他，表情是无辜。

…跟他装傻。

顾明衍无奈地伸出左手，暗示他把东西还来。

沈钰不说话，盯着他伸来的手指，上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五指光溜着，没有被镶着钻的圈套套住，有晶莹的感觉。

火山的夕阳反射在顾明衍指尖的水滴中，那光亮比钻石亮眼。

“你还准备继续戴着那无聊玩意儿吗？”沈钰问。

顾明衍身形一顿，一句话像一支箭，射穿了他们之间原本爱侣般的氛围。

慢慢地，他收回了手。

其实他挺想和沈钰单纯地一起旅游，爬火山、拍照片，看一看这世界，就好像他们那时谈恋爱一样，无忧无虑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去面对这样尖锐的话题，来破坏他们现在拥有的甜蜜气氛。

“别闹了……”

试图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来挽救点什么，可沈钰直接打断了他：

“你要是这么喜欢戴戒指的话，我给你的那份已经在刻字了，不用这么心急。”

顾明衍看见沈钰朝他摊开手掌，变魔术似的抛了一下，又迅速合上，将他闪亮的二婚戒指牢牢握在手心里：

“这个没收。”

火山上吹来浓烈的风，掺着些微的硫磺味。

不太好闻的刺鼻感，顾明衍深呼吸了一口，像用针抵着自己的脑神经在刺激，直到他清醒的头脑将过往种种都漂白，直到他说出口的语气能够平稳而理智：

“沈钰。”

他叫了一声，又停住，一时不知要怎么说出口，喉咙有些烧得干痒，像是烟瘾要犯了，很想抽一根缓缓。

沉默在他们之中蔓延。

沈钰没有说话，他总是默默等待着，像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最后，顾明衍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

“你现在跟我结婚，对你太不公平了。”

黄云铺满西天，赤色残阳映着蓝色的硫酸湖，他们并肩而立，共望着奇丽的风景。

这个美丽的世界对他们太自由。

真的到了他和沈钰这样的阶层，想要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呢？感情上想要变，那张纸根本就拦不住。

“你拦不住我，同样我也拦不住你。”

结婚证那张纸唯一能约束的，只有双方财产。

而今天，沈钰九千多亿的首富财产比他多两个数量级，高达一百多倍……

顾明衍不会建议他的任何一个朋友选择资产不到自己百分之一的人作为结婚对象，他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选择过，同样，他也不会建议沈钰去这么做。

他想，沈钰大约是受到他爸妈的影响，那家伙出生在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家庭，他的婚恋观就被那样塑造了，觉得钱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要两个人之间有爱就好了。爱能创造千亿资产吗？

有情能使饮水饱，这种情节连顾明衍投资的电视剧都不拍了，收视会扑。

如果沈钰从小真正出身在沈家，相信沈老爷子也会对他进行深刻的教育。

真要谈感情就谈得纯粹一点，不要掺和着那么庞大的财产关系在那谈，最后真的迈进婚姻里，感情也变质了，财产上也闹得很难看，离也不是，不离也不是，剩下一地鸡毛，这种事顾明衍见得太多了。

而沈钰没有见过，他的毕生追求，都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爱情上，追求无比纯粹、容不下一丝瑕疵的“一心一意”，甚至已经超出了一般大众对美好感情的追求，在顾明衍看来，或许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部法律可以保护这类追求，那张红色的小本本，更是对沈钰毫无作用。

不远处的火山矗立在蓝湖之上，而沈钰矗立在他面前。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比湖水更深，望着他 ，一直安静地在听着。

顾明衍真希望此刻他手上能夹一根烟，一点红星在空气中燃烧，吐出的烟圈缓缓升腾，缭绕而起的烟雾逐渐模糊他脸上的表情，最好连言语都模糊掉，这样就能显得委婉许多。

可惜天清气朗，没有假象中的烟雾，风中飘浮的一粒火山灰都无比清晰，面对面站立的时候，彼此脸上每一个微小表情都纤毫毕现。

感觉嘴唇嗫动了一下，终于，顾明衍轻声说：

“咱们就跟以前一样，一直谈恋爱，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