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神外普通病房。
顾淮已经从ICU转出来好几天了,这几天有源源不断的同事和家人来看他。
这些同事和家人,见到顾淮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无例外的是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但得到的结果全都是顾淮茫然的眼神和否定的答案, 这让大家都更清楚的认定一个事实, 那就是顾淮失忆了。
对于顾淮失忆的原因, 从片子来看, 医生表示顾淮的大脑恢复的很好, 并没有出现任何畸变,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有这种症状, 但也不能排除是车祸中大脑重创导致出现的后遗症。
大脑本就是人体极为复杂的结构, 目前医学领域也还存在许多未知方向,对许多现象得不到具体解释。
所以对于顾淮的失忆,医生只能说再做观察,至于这次失忆会是长期失忆还是暂时性失忆, 因为病因未知, 也得不出准确结论。
对于这样的结果, 顾家夫妇心里说不介怀和担忧一定是假的,但看着自己死里逃生的儿子, 又觉得就算顾淮一直都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要人活着就好。
但这仅仅只是他们这样想而已, 顾淮出事以前, 身上背了好几起案子,他的失忆,让查案的警察很难办。
按道理来说, 只要案件证据齐全, 哪怕犯罪嫌疑人失忆了, 警方也是可以依法逮捕的,但是问题就出在证据不齐全上面。
顾淮身上一共背了两个案子,一个是身为医生,故意开高剂量药物,有蓄意谋害病人的嫌疑,这个目前只有录音一个证据,而另一个是殴打徐珠,故意伤害,这个目前只有徐珠单方面口供可以证明。
警方到底还是需要从顾淮这里再得到一些线索。
“今天情况好些了吗?”
警察走进病房的时候,顾淮正在吃早饭。
听到声音,顾淮和顾母都看了过来。
顾母坐在病床边,看着再次来到的警察,脸色有些不太好。
“好些了。”但她的礼貌和教养是骨子里的,虽有不悦,却还是态度很好的回答,“警察同志吃早餐了吗?”
来办案的是两个警察,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级小些,嫩生生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两人应该是师徒。
年纪小些的听着顾母的话,表情严肃的回答:“吃了,谢谢阿姨。”
年纪大些那个,则是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和顾母攀谈起来,“吃过了,顾医生早上吃了什么?”
“青菜瘦肉粥啊,这个有营养还好消化,这么稠,一看就是你妈妈给你精心熬的。”老警察说着,还搬了张凳子在顾母身边坐下,“我以前生病我妈妈也爱给我煮粥喝,但她前几年过世了,我每次看到您照顾顾医生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的妈妈。”
他说着,似是真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模样也变得伤感起来。
一旁的小警察看着自己同事这样,手悄悄扯了扯师傅的衣角,表情欲言又止。
老警察一把拍开小警察的手,他看向顾母,手擦了擦眼角,然后不好意思般的说:“说得有点多了,您别介意。”
顾母是个心软的女人,况且自己又有小孩,看着老警察伤心的模样,心中有些动容,然后说:“没事,警察同志,触景伤情,在所难免。”
“唉。”老警察叹了口气,说:“我看我年纪比你大,你也别老叫我警察同志了,叫我老刘就好。”
“他呢……”老警察指向一旁的小警察,“他是我徒弟,年纪轻轻老板着脸,你就叫他小正经算了。”
小正经被师傅调侃的脸红,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老刘一眼,而后看向顾母,说:“阿姨叫我谢遇安就好。”
“遇是遇见的遇,安是安全的安。”
他一本正经的介绍着自己的名字,顾母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
老刘摆摆手,指着谢遇安表情无奈的开玩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他是个小正经。”
顾母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谢遇安一直想说些什么,但每次都被老刘打断,只能看着老刘和顾母闲扯家常干着急。
走的时候,老刘还帮顾母把垃圾给带走了,两人一副老友告别的模样,顾母将老刘送到病房门口,老刘一边挥手一边说:“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走出医院以后,到了大马路上,谢遇安终于憋不住了,他看着手里提着垃圾袋,表情云淡风轻,心情还很美妙的老刘,有些气不打一处着。
但他良好的素养到底没让他发火,只是说:“师傅,我们过来,是来办案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扯家常的,你这坐在那半天,半句和案子相关的话都不问,是要干什么?
老刘听着谢遇安的话,轻轻瞥了谢遇安一眼,摇摇头,说:“年轻人啊,还是太急躁。”
“我急躁?”谢遇安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说。
老刘没理会他,只是拍拍谢遇安的肩,将手里的垃圾袋递给谢遇安,“去把垃圾丢了。”
谢遇安先是不肯接,但看着老刘半天没打算收回的手,终究是屈服了,接过垃圾袋不情不愿的丢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老刘正蹲在路边抽烟,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思索着什么。
谢遇安见此,想到刚才老刘的行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走过去蹲下,“师傅,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发现什么?”老刘含糊不清的问。
“你表情这么严肃,一定是发现什么了。”谢遇安很肯定的说。
老刘听着这话,他弹了弹烟灰,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老子是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
“你啊。”老刘摇摇头,表情无奈,“我知道你想让我直接问他们关于案子的事情,但咱们前两天不都问了吗?”
“结果是什么?”
谢遇安陷入沉思,结果就是顾淮失忆了,什么也记不得了,他们反复的逼问反而让顾家父母不愉悦,话语隐晦的将他们赶走了。
说起来,今天倒是顾母对他们脸色最好的一天。
可是,他们办案,要家属脸色好干什么?谢遇安还是不理解。
老刘看着他这副模样,点了点他,“办案呢,你就将他必做一根弹力绳,要讲究松弛有度,抓太松,绳子松垮垮的不成型,但有时候抓太紧,绳子就断了。”
“所以,偶尔松一下,反而这线索有时候还就自己一直连着了。”
“别太紧张。”老刘拍拍谢遇安的肩膀,“一般人犯罪了,假装失忆的目的无非就是一个,逃脱罪责。”
“他说觉得他失忆了,我们这边证据不全,就定不了他的罪。”
“但狐狸哪有不露出尾巴的时候,他要装就让他装。”
“那他不是装的呢?”谢遇安问。
老刘看了谢遇安一眼,嗤笑了一声,掐灭手中的烟,没回答,只是说:“走了。”
警察离开后,病房内只剩下顾淮和顾母两人。
“妈,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所以警察天天来找我去。”顾淮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担忧和内疚的问。
顾母听着顾淮这话,手一顿,她看向顾淮,心中天人交战。
如果按照顾母一想的品性,这时候她该是要将顾淮做的那些事都告诉他的,因为自己犯的错误,终究要自己承担责任。
但是想到车祸的发生,顾淮差点就死去,顾母到了嘴边的话,就又说不出口了。
她所有的坚持,在失去儿子的恐慌以后,都动摇了。
她有自己的底线,但她又很爱自己的儿子。
顾母想,就先不要告诉他了,再缓缓,缓到顾淮身体好一些以后,她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害,就是你车祸的事情。”顾母垂下眸子,表情佯装出轻松的模样,说:“警察想找你了解了解情况,但你失忆了,也没办法了。”
顾淮听着这话,也不知道相信没相信,表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妈,那郁辛呢?他怎么一直没来看我。”顾淮问。
这几天以来,顾淮一直问顾母郁辛怎么没来看自己,这是比上一个问题更让顾母为难的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和顾淮形容他现在和郁辛的关系,太复杂了,也怕会刺激到顾淮。
上一次她只是提了一句顾淮现在和郁辛的关系不太好,顾淮就头疼欲裂,在床上打滚,一脸痛苦不堪。
这就让她根本不敢将现实告诉顾淮。
“郁辛啊,他还在外地出差学习呢。”顾母只能继续用随便找的借口敷衍顾淮。
顾淮这次却是不相信了,“妈,那为什么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
“封闭式学习。”顾母噎了一下,然后才说。
“妈,我是不是和郁辛吵架了。”顾淮拧着眉头,一脸难过的问。
顾母看着他这表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儿子和郁辛的感情其实一直谈不上恩爱,哪怕是最初结婚的时候,也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她也有些看不明白,自己儿子生病以后怎么反倒变得好像离不开郁辛,深爱郁辛似的。
“没有。”顾母走到顾淮身侧,拍拍顾淮的肩膀,说:“你别想太多了,郁辛那个性格,能和谁吵起来?”
“也对。”顾淮听着这话,想了想,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顾母却是不可察觉的微叹了口气,她想,今天是敷衍过去了,那以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