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傅恒郢按照约定带钱爷爷去医院检查。
一系列身体检查下来,医生说老人家就是年纪有些大了,各方面系统退化,免疫力不如以前, 大问题没有, 但是也要多加呵护注意。
傅恒郢听着这话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 钱爷爷捏着检查单, 眯着眼看着上面的数值。
“一转眼我都八十了。”钱爷爷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 但傅恒郢却是听出了几分叹息和无奈。
傅恒郢扭头看向钱爷爷,他想说些什么, 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面对年龄这种无能为力的东西, 好像再多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钱爷爷似乎感觉到了傅恒郢的欲言又止,他笑着说:“你小子也别想着安慰我了,我自己也没觉得难过。”
“就是有些怅然。”钱爷爷将检查单收入口袋里,“回想起来, 年轻的时候我还说过, 活到六十岁就够了的玩笑话。”
“那时候觉得六十岁已经足够了, 可现在八十岁了,却还想再多活几年。”钱爷爷说到这, 看向窗外,轻叹了口气, 感叹道:“人真是贪心啊。”
傅恒郢听着这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说:“世间值得眷恋的太多了,贪心一点又何妨?”
时光如驹, 数年岁月不过云烟一瞬, 可时间太短了, 美好的人与事又太多了,记挂在心里,怎么舍得放手。
生死相隔,是世上最残忍的词汇。
钱爷爷的身体没问题,郁辛和傅恒郢都放下心来。
时间一晃眼就入了十二月,到了郁辛考研初试的前一天。
想到第二天就要上考场,郁辛就紧张得根本睡不着。
他捧着杯热水,坐在小院里,热水飘散起袅袅雾气,将郁辛的眼前遮掩得朦胧,他隔着雾气,盯着角落光秃秃落光叶子的枝丫发呆
傅恒郢昨晚就没回家,郁辛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打电话询问他只说有点事情,也没明说到底去干什么了。
想到明天就考试了,可是傅恒郢却这个时候忽然不回家,郁辛心里有些闷闷的。
郁辛觉得自己真的变贪心了,明明以前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情,考试前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跟自己说过加油,就连高考的时候,班里其它人有家长接送,郁辛一个人,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明明傅恒郢已经对自己这么好了,他却是因为傅恒郢考前没陪着自己,而感到闷闷不乐。
人被爱的时候真是会被惯出小脾气来,或许这就是恃宠而骄吧。
郁辛歪了歪头,换了个姿势,懒洋洋的躺到椅子上,他想,如果傅恒郢今天也不回来,睡前就再给他打个电话。
不为别的,只因为听见傅恒郢的声音,郁辛的心,就安定了。
傅恒郢就是郁辛定心丸,哪怕什么也不做,只简单一句话,就足够让郁辛感到踏实。
今天有点小太阳,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考试前一天,郁辛的习惯是放下手中的所有任务,不再看书,让紧绷的大脑得到休息,他认为放松以后,才能更清醒的应对考试。
躺在椅子上,阳光晒着,郁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梦很长,再次醒来,是因为郁辛感觉脸上痒痒的,他抬手摸去,缓缓睁眼,原来是一片落叶掉在了自己的脸上。
刚睡醒的郁辛有些懵懵的,他看着远处落日的余晖,恍惚意识到今天已经快要结束。
可傅恒郢还是没有回来。
郁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看了眼微信,傅恒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条消息也没给他发。
两人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前一天晚上,傅恒郢跟郁辛说早点睡,郁辛没有回复,因为有点失望。
他暗戳戳的表达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一向敏感的傅恒郢好像并没有感受到。
郁辛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傅恒郢发消息,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败给了思念。
指尖在键盘上悬空犹豫许久,郁辛才终于按下去打下一行字。
郁辛问,今晚回来吗?
但这行字打下不久,就被郁辛又一一删去。
郁辛觉得这有点直接,如果傅恒郢在忙,自己这样好像在催促他回家。
于是他又想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最终询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正是吃饭的点,问这个刚刚好,郁辛想。
发完这条消息的郁辛揉搓着指腹,有些期许的等待傅恒郢回应。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对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郁辛有些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情绪焦虑的在花园的草坪上踱步。
他蹲下身,眼睛盯着手机,手将地上的草一根一根拔出来,一边拔,郁辛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傅恒郢在忙?傅恒郢不在忙?
仿佛这么思考了许久,郁辛看着被自己拔出来的小草堆,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或许有些太依赖傅恒郢了。
郁辛歪歪头,看向天边已经落下去半边的太阳,站起身,将手机揣进口袋,决定不再去纠结傅恒郢。
傅恒郢早晚都是会回消息的,郁辛从来都不担心对方会不理睬自己。
平日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发完消息以后就不管了,等到有空再看手机,傅恒郢也回复了。
今天大抵是因为明天考试的原因,郁辛本身的情绪就有些焦虑,内心急切的需要一点安抚,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于傅恒郢没有回复。
但这样的纠结,又成为了另一种情绪内耗。
郁辛不希望自己这样,他想,傅恒郢大概率也不希望自己这样。
“去做点别的吧……”郁辛喃喃自语道。
郁辛本以为,自己忙完,傅恒郢大抵也就回消息了,但这次的情况,有些非比寻常。
直到郁辛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傅恒郢还没有回复他。
他盯着手机,内心越来越闷,看着聊天界面,嘟囔着骂了一句,“大坏蛋。”
这般骂着,郁辛的指尖还似发泄一般,戳了戳傅恒郢的头像。
尴尬的事情在这时发生了。
只见聊天页面出现了一行小字“你拍了拍傅恒郢”。
郁辛一瞬间慌了,他正想着要怎么撤回,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电人正是傅恒郢。
看着来电提示,郁辛慌乱的接通电话,他的全身都以为尴尬而热起来。
“抱歉,刚看见消息。”手机那头传来傅恒郢带着歉意的声音。
在接到电话以前,郁辛其实还有点生傅恒郢的气的,可是在听见傅恒郢这话的瞬间,郁辛心里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就全数消散了。
他垂下眸子,似撒娇又似抱怨般的说:“傅恒郢,你这两天好忙啊。”
“有点事情。”傅恒郢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的说。
郁辛抿了抿唇,他说:“那你吃饭了吗?”
他没有忘记自己下午给傅恒郢发的那条消息,他还没有得到回复。
吃饭了吗?
这是国人最寻常最普遍,也是最戳人心窝子的关心。
“吃过了。”傅恒郢笑了,他问郁辛,“你呢?”
“我也吃过了。”郁辛从被子里转了个身,他看向身侧空荡荡的位置,问:“傅恒郢,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郁辛本以为,接到电话,听见傅恒郢的声音,他就不会那样思念傅恒郢了。
可是在这一刻,郁辛才发现,原来这样并不足以满足。
人心到底是贪婪的,得到过所有的人,就没办法只拥有一点点就满足了。
听见傅恒郢的所有,只会让他本就无法克制的思念,变得更加泛滥。
“快了。”傅恒郢说。
快了,有多快呢?
郁辛克制着没有询问,他和傅恒郢说着话,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眨眼就说了快一个小时。
时间已经不早了,郁辛明天还要早起去考场,哪怕再不想挂电话,理智也告诉他,已经到了要告别的时间里。
“傅恒郢。”郁辛轻声叫道。
“嗯?”傅恒郢应道。
郁辛伸手抚向傅恒郢平日里睡的枕头,他将头埋进去,鼻尖闻到淡淡的橙花香。
而后,他声音闷闷的说:“我好想你啊。”
电话那边沉寂下来,郁辛听见了傅恒郢的呼吸声,他不知道傅恒郢为什么没有回答。
但想说的话豁开个口子以后,就藏不住了。
“我明天考试。”郁辛有些委屈的说:“你能不能给我说一句加油。”
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听见指纹锁打开的声音。
然后郁辛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傅恒郢的那句,“可以。”
郁辛感知到了什么,他脑海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他掀开被子,往房间外走去。
而房门也在这时候推开,郁辛迎面装上了风尘仆仆的傅恒郢。
傅恒郢看起来很匆忙,他的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意,他当着郁辛的面,将手机挂断,然后将面前的郁辛,一把拉入了怀中。
“我回来了。”傅恒郢将下巴抵在郁辛的肩上,他凑近郁辛的耳朵,嗓音有些沙哑的说。
被抱入怀中的郁辛,还因为忽然回来的傅恒郢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那句快了,是这么快吗?
他正想着,就听见了刚才在电话里,傅恒郢不曾回答的话。
“我也想你。”傅恒郢说。
郁辛愣住了,然后他就听见傅恒郢解释道:“在电话里说,太亏了,所以想当面告诉你。”
暖黄色灯光让房间不那么明亮,落在傅恒郢和郁辛身上,将此刻的一切都照得那样温馨。
傅恒郢身上的寒意已经散去了,郁辛也回过神来,他缓缓抬手,用力抱住傅恒郢。
他看向傅恒郢,问:“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啊。”
傅恒郢听着这话,笑道:“去做了一样很重要的事。”
他牵着郁辛坐到床边,让郁辛闭上眼睛。
郁辛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失去视觉,让郁辛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格外明显。
他听见傅恒郢窸窸窣窣的动静,又感觉到傅恒郢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摊开掌心。
然后他感知到掌心的温热,还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又坚硬的东西。
傅恒郢将他摊开的掌心握成个圈,将那个东西紧紧抓住。
“可以了。”郁辛听见傅恒郢说。
他睁开眼,看向手心,只见一枚明黄色的小布囊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上面绣着“逢考必过”四个大字。
那四个大字歪歪扭扭的,看着有些奇怪。
“这是?”郁辛看向傅恒郢,他心中有了猜测,又动容又不确定的问。
“隔壁市有一座庙,文殊菩萨特别灵,我就为你求这枚符。”傅恒郢笑着说。
郁辛看着手中的符,他知道那座庙,听说求符特别困难,要想让主持开光,需要菩萨面前虔诚祈求两人才能得到。
不仅如此,这符还得当事人自己制作。
所以,这就是傅恒郢说的,重要的事?
郁辛眼眶一瞬间热了,他看向傅恒郢,瞬间明白过来符上歪歪扭扭的字缘由何处。
“这是你绣的?”郁辛说。
“嗯。”傅恒郢轻笑着答道,“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绣得不太好,你别嫌弃。”
指腹轻轻扫过符面的字,郁辛摇摇头,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不嫌弃。”说这话时,郁辛带着浓重的鼻音。
傅恒郢见此,伸手将符拿过,戴到郁辛的脖子上,“我不能陪你进考场,只能拜托它了。”
符刚好落在郁辛胸膛的位置,郁辛伸手摸了摸,将它熨帖于胸口。
“郁辛,”傅恒郢对上郁辛的眸子,他笑着说:“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有点卡,所以这几天就都只更一章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三章的样子,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