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瞬间睁大了眼睛, 别胡说,我没有。
但是很显然祁御只是想逗逗他。
“明天,想不想出宫去。”祁御问。
“出宫?”岑溪眨眼, “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祁御说:“秋祭快到了,现在城中会有百花集会。”说完, 他又低头盯着岑溪,“你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三岁孩童都熟知, 你不知道?”
岑溪瞬间心虚,他干笑了两声, 立马在心里呼唤外挂,系统先生。
“系统先生,快帮忙查一下,秋祭到底是什么。”
系统那边的效率超级快:“秋祭,大昭国的习俗, 在深秋时组织的祭祀和求雨活动。秋祭前, 百姓会将百花搬到集市上交换,或者买卖。秋祭时, 整个街道会用百花铺满,以祈求神仙降临。”
岑溪对系统道完谢, 眼巴巴的看向祁御, 心说这次不怕你再考我了, 结果祁御却已经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行了, 睡觉。”
岑溪:“???”
不是,他都准备好了。
你再问一个啊。
祁御却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 已经闭上了眼睛, 甚至胳膊还搂在他的腰上。
岑溪现在才感觉到不对劲,祁御抱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其他的小太监也会在皇帝床上睡吗?
答案很明显, 不可能,其他太监不被杀了就不错了。
岑溪看着祁御的侧脸,见他已经睡着了,却又不敢问为什么,很快他的睡意也慢慢袭来,也缓缓地闭上眼睛。
祁御的眸子,却突然睁开,
他眼睛甚是清明,没有一点儿睡意,伸手摸了摸岑溪的侧脸,低声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般扰动我心神。”
*
“你是说,那个见岑溪的,被留在了皇帝身边近身服侍?”
太后原本在喝茶,听到这个消息,眉心都皱了起来。
她喃喃道:“因为林向晚的事情祁御这么厌恶宦官,我安插进去的人全部被他杀掉了,现在竟然留个小太监?”
“是,不仅如此,据里面的宫人偶然瞥到,那个小太监与陛下同寝同睡。”
太后的眉心颦的更深了:“同寝同睡?再查。”
“是,”老太监俯身行礼,想了想又说,“明日陛下说要出宫看花宴,是否要派人跟着?”
太后说:“嗯,养大儿子倒是不如亲生的,现在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时候让他吃点苦头。”
老太监是个成了精的,一瞬间就懂了太后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告退。
而御花园另一边,漆黑的花丛里站着两个人。
“你确定他明天出宫?”
“回裕王殿下,奴才确定。”
裕王声音逐渐阴狠:“那就让他有命去,没命回。”
“啊嚏。”
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宫,岑溪坐在马车上,一个劲的打喷嚏。
今天早晨气温骤降,岑溪起来就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感冒了,不过好在不碍事。
祁御看着岑溪的模样,原本想着晚几天再出宫去,岑溪却觉得这是个让祁御观察到民情的好机会。
引导暴君,走向明君!
这么想着,岑溪又打了一个阿嚏。
祁御坐在一旁,将身上的狐裘脱给他,然后又将暖手火炉塞了过去。
“还难受?”祁御问。
“不难受。”岑溪唯恐祁御将他带着他回去,快速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他今日没有穿太监服,穿的寻常的侍从的衣服,但是外面披着祁御的狐裘,将本来就漂亮的脸衬得更加精致,就像名门世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祁御看他模样,冷哼一声:“难受也忍着。”
岑溪:“......”
车上的温度很足,岑溪抱着手炉不敢说话,一直眼观鼻子鼻观心。
一直到前边的装作车夫的侍卫道:“公子,前边到了花宴的集市,是否下车?”
祁御坐在车上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花贩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还有一些卖点心的小摊。
坐在一旁的岑溪透过祁御撩起来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酥油饼,糖葫芦,各有各种款式的冰粉,简直是看的他眼花缭乱。
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祁御看着岑溪的模样,眼睛里带上一丝笑意,原本想要穿过这条街,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就在这里停下,你找个人少的地方等着。”
“是。”
车子缓缓地在前方停下,祁御撩了一下衣摆,率先下车,他穿了一身黑,落地的时候,在集市巷子口看,一队黑衣人缓慢的露出脸来。
“这个是不是暴君?”黑衣人问。
旁边的黑衣人给他一拳:“你笨啊,你看他下车之后,手伸向里面,很显然里面还有一个人。你见过这么会照顾人的皇帝吗?”
黑衣人都快速地摇头。
接着几双眼睛齐齐的看向马车。
只见屏风缓缓地掀起一角,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穿着昂贵狐裘的男子,扶着车下黑衣男人的手缓缓地下车。
这个才对。
黑衣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个才像是皇帝才有的待遇,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暴君长得这么——漂亮。
是的,漂亮,只能用这个词形容。
算了不管了,黑衣人的统领对着手下的人使了一个手势:“一会听我指挥,活捉暴君。实在不行,就将人杀掉。”
祁御抓着岑溪的手,将人从马车上领下来。
花市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岑溪在人潮里看着祁御川,见他穿的单薄,就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回去。
“陛——公子,你的衣服。”
祁御冷眼看他:“你不许脱。”
岑溪被成功的吓得缩了回去,嘴里小声嘟囔:“这么凶,冻死你。”
祁御听着岑溪嘟嘟囔囔的声音,嘴角轻扯了一下:“说什么呢?”
“啊?”岑溪很是单纯的看着他,“没说什么?”他在祁御逼问的视线下,快速地移开眸子,走到身旁一个小摊前。
原本岑溪只是随便看看,却发现这个小摊上的东西都格外精致,尤其是一个红色的荷包。
他拿起来,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气就环绕过来。
“这是什么?”
摊主是一个六十岁的阿婆,她颤巍巍的说:“公子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吧,这个是秋祭的香囊,可以送给亲近之人。可以保佑那个人一辈子无痛无灾,平安喜乐。”
“无痛无灾。”岑溪拿起香囊念叨了几句,又想起来昨夜看到的那场大火。
再也没有人会为祁御说一句无痛无灾,平安喜乐的了。
岑溪捏着荷包,片刻在自己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碎银子:“婆婆,这个我买下了。”
还没等他拿给祁御,岑溪看到前方围了一圈人,拉拉扯扯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小说戏剧的经典情节,强抢民女。
岑溪眼珠转了一下,这不正是让祁御了解民间疾苦的大好时机吗?
“公子,我们过去看看?”
祁御显然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而且那边人又挤,刚想说不去,低头却看到岑溪已经拉住了他的手。朝着那边的人流走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你爹欠了我钱,我拉你还债天经地义。”
一个肥头大耳的穿着富贵的男人,拉着一个纤瘦的小姑娘,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求求你了。”
那名穿着富贵的男人一脚踹在了老者的身上:“我放过你女儿可以,先把欠老子的五十两银子还上。”
老者摔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了好几声,好大会说不出话来。
他的女儿想要过去拉他起来,却被富家公子带来的侍从拉住。
“走了,小美人,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我自然不会再难为这个老东西。”他说着,一边猥琐的下流的去摸那位姑娘的脸,却被姑娘一口咬住了大拇指。
富家公子被咬的连连嚎叫,接着,他瞪起眼,高高的举着手臂,就要扇在姑娘的脸上。
岑溪在一旁,皱着眉,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住手!”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岑溪的这句话,让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那个肥头大耳的富家公子看了过来,看见岑溪的模样,眼睛睁大出现一瞬间的惊艳,接着恶狠狠地说:“就你也想多管闲事?不打听打听小爷是什么身份。我爹可是刑部尚书郭新。我是他的儿子郭成林。”
他的模样本来就丑,岑溪刚被他吓到了,朝着祁御身后缩了缩身子。
“现在知道害怕了?”祁御斜着眼睛看他,“刚才那一声不是气势很足的吗。”
岑溪躲在祁御的身后,小声说:“这不是有陛——公子在。”
听到这个回答,祁御小声的哼了一声,看起来心情不错。
富郭成林被无视的彻底,瞬间恼火:“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岑溪探着头,露出半张雪白的脸说:“你你放开那个姑娘。”
“放开?”郭成林说着,眼神重新聚集在岑溪身上,他突然注意到,这个男人长的实在是太漂亮了,比他见过所有的男人都漂亮。
他的手松开那个女孩,朝着岑溪走了过去,眼睛里欲望毫不掩饰,像是一头贪婪的猪:“放开她也不是不行,你......跟我睡一晚,我就放了她。”
岑溪被他的话恶心的后退了一下。
身前的祁御眼睛瞬间冷了下去:“你说什么?”
郭成林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屑的打量祁御:“你是他侍卫?还是相好的?无论是哪一种,我给你一笔银子,你给我马上滚。”
说着,他的手伸向岑溪的脸,只是还没有碰到,就被一双冰冷的手倏然捏住了手腕。
那只手腕明明这么粗壮,不仅在祁御手中动弹不得,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郭成林杀猪一般的嚎叫:“你知不知道我爹——”
“礼部尚书?”祁御眼睛黝黑,声音冷的没有一点情绪,他缓慢地说,“来人,将他的皮给孤剥下来,挂在礼部尚书家门口。”
一句话将郭成林脸色吓得惨白,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陛下,陛下饶命,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几个黑衣人从暗处快速的跑过来,几刀下去,郭成林便没了气息。
周围的百姓瞬间吓得瘫软在地上,甚至话都忘记了说。
“陛——下。”
祁御看都没看,沉着脸,拉着岑溪转头就走。
岑溪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冲洗干净,整条大街都是血腥味,人都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生怕下一秒灾祸落在自己身上。
好像事情又搞砸了。
岑溪眨了眨眼睛,他又看向祁御的脸色,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祁御绷直的脸颊线,还有紧抿着的唇角。
“陛下,你在生气吗?”岑溪小声的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下意识感觉到祁御在生气。
祁御走到马车前,站了半晌,才似乎压制住自己的戾气。
“若是孤这次不在你身边,你还会这么鲁莽吗?”祁御很凶的看着他,表情有点可怕。他想起来那只肥猪看着岑溪的表情,就想把周围的人都杀了。
但是他知道岑溪不喜欢。
只能堪堪压制住体内的戾气。
岑溪说:“啊?”
他表情呆了一会才模棱两可地说:“应该——不会吧。”
其实还是会的。
但是现在祁御在生气。
“应该不会?”祁御冷声,手紧紧抓着岑溪的手腕,眼睛深不见底,“孤看你挺熟练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嗯?”
岑溪被抓着靠在马车上,两个人离得太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祁御现在的怒气。
那双眸子盯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害怕的感觉,但人还是要哄的,岑溪抿了一下唇,手指放在腰间,倏然在自己腰间摸到一个东西。
他眼睛倏然一亮。
快速地将香囊扯下来,祁御刚想说什么,却被岑溪将香囊塞进手里。
他原本很凶的表情倏然愣了一下,好久才抬眼。
“虽然不值钱,”岑溪说,“但刚才看到,还是想要送给你,希望陛下以后也能无痛无灾。”
祁御刚开始的暴脾气一瞬间没了,眼中竟然显现出几分少年的纯真来,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无痛无灾。”
从他母妃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说过这句话。
祁御看着岑溪弯着的眼睛,问:“你知道秋祭送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岑溪疑惑的看向他。
祁御摸着手中的香囊,眼睛低垂着,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格外低:“你果然不是大昭人。”
岑溪瞬间瞪大了眼睛。
祁御怎么知道的?
他的身份暴露了吗?
一方天地,两个人各有心思。可就在这时,一支利剑打破了安静,直直的穿了过来。
祁御猛然抬头,眼睛一沉,可那只箭却是冲着岑溪去的,再想挡住已经来不及了。
他猛然拉着岑溪,将人护在怀里。
“嗖”一声。
岑溪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箭没入了祁御身体。
*
“太后太后”老太监着急忙慌的从门口跑进来。
太后托着额头正在贵妃椅上休息,听到咋咋呼呼的声音不悦的抬起头:“这么慌张,想什么样子。”
老太监瞬间跪在地上:“奴婢一时着急,请太后恕罪。”
“行了,”太后说,“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
老太监说:“陛下今日微服私访的时候遇刺了。”
太后一瞬间坐正了身子:“皇帝?我不是说动他身边的小太监给他个教训吗?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哀家的话放在眼里。”
“太后息怒,”老太监抓紧解释,“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动的手。”
太后眯眼:“看来裕王也按捺不住了,皇帝人呢?伤势怎么样?他现在还不能出事。”
“太医正在诊断,”老太监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太后这才送了一口气。
祁御若是现在死了,她和裕王之间的平衡就此打破,到时候场面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所以现在,这个傀儡棋子绝对不能出事。
*
祁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睁开眼的时候,岑溪双眼哭的肿的像个核桃。
“哭什么?”祁御看着岑溪的样子,笑了一声,“我又没死。”
岑溪这才意识到祁御醒了,他眼睛先是一怔,接着不管不顾的抱了上去,甚至已经忘了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祁御,我都要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出事了。”
祁御反手抱着人,声音竟然也带上了几分柔和:“好了,我这不是没事。”
岑溪说:“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出宫了。”他只记得自己的任务,却忘了祁御在外面树敌无数,这么多人都想杀他,他竟然为了任务,将祁御的生死置之度外。
祁御又想起来那只箭,那支箭分明是冲着岑溪来的,他眸子暗了下去,露出一丝弑杀的血气。
接下来的几天,岑溪一直休息在祁御的寝殿里。
因为手臂受了伤,用餐的时候,祁御半靠在床上,看着岑溪拿着勺子,缓缓地吹凉才送到他的嘴边。
只是岑溪有时候太笨了,会撒出来一些。
王洪兴看的心惊胆战的,他走过去,对岑溪说:“要不还是我来吧。”
岑溪抬头,先是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好的,王公公。”
王洪兴想要接过来,但是一瞬间,他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死神的目光似乎移到自己身上。
“那个,”王洪兴手僵住了,求生欲在在这一刻倏然达到了顶点,“岑溪,还是你来吧。我倏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
直到出去寝殿,那种死亡的注视才完全消失。
王洪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吓死他了。
寝殿里又安静下去,岑溪端着瓷碗,看着王洪兴落荒而逃的背景,疑惑道:“王公公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祁御目光一直落在岑溪身上,他就着岑溪的手喝了一口羹,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岑溪,你想不想换一种身份。”
岑溪:“嗯?”
换一种身份?什么意思?
他先是认真的想了想,接着面色一变,眼睛带着泪惊恐又委屈地对着祁御:“你是想将我抓起来,关到暗牢里去吗?”
祁御:“......”
到底是谁招进来这么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