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听着身后小心又委屈的声音, 手指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握着病房的扶手,冷淡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房间内很快就剩下了安静,岑溪坐在床上, 小声道:“他是真的不记得我吗。”
系统说:“1099,这个世界线的祁玉并没有和你产生交集, 所以不认识你也是正常的。”
岑溪点了点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祁玉是认识他的。
他逃到大门时, 无论是祁玉抱他下来,还是看向他那一瞬间的眼神,都不像是陌生人。
*
“13床的病人今日倒是安静了不少。”护士说,“一整天都老老实实的坐在病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啊, 安静的时候, 完全不像是个精神病人。”
小护士说着,向周围看了看, 见没有别人,才又说道:“你们知道13床的病人是被谁送进来的吗?”
“谁啊。”
“那天来的时候, 我正在值班, 看的可清楚了, 是隋家的车, 被隋家现在的掌权人亲手送进来的。”
“我靠,隋家?”旁边的小护士震惊地说, “13号是什么身份?”
护士道:“13号进来的时候, 一直在说,隋家上一任的掌权人和他的夫人死, 不是意外。你觉得谁会这么在乎这两个人的死,甚至生了病。”
“难道13号是当初被隋家抱养错的那个小少爷?”
“我看八九不离十,当时隋家抱错孩子,亲生儿子被接回的事轰动一时,但是那位被抱错养了十几年的假少爷,却没有被提及过。最大的可能就是依旧在隋家呆着,虽然身份是假的,但是一家人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我觉的也是,”护士点头,但很快她又问,“但是隋家出事,真的是意外吗?”
“嘘,小声点,”就在这时,医生值班室的门被打开了,祁玉从里面走出来。
护士道:“祁医生,你今天还不回家?”
祁玉冷淡的嗯了一声,很快就消失在走廊中。
“真帅,就是人太冷淡了点。”小护士的眼神一直盯着走廊尽头,“不过祁医生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值班室的?一看就没有女朋友。”
旁边的护士想了想说:“具体的时间不记得了,好像是从13号搬进来那天吧。”
*
岑溪又做梦了。
在梦里,他回到了父母出事那天,撕裂的警笛声,似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碎了。
“隋先生,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岑溪看着警察对着隋镇川说,“你的父亲是因为醉酒驾驶导致的车祸。”
岑溪不信,一把抓过检测单:“父亲从来不喝酒,更何况车上还坐着母亲。”他抓着警察的手,眼睛红肿的苦苦哀求,“求求你再查查,父亲绝对不会酒醉驾驶的。”
警察无奈的站在一旁。
“够了,”隋镇川一把抓过岑溪,沉着眉低声说,“不要再闹了,还嫌不够乱?”
岑溪看着他,无力地解释:“哥,你知道父亲不会喝酒的,他怎么会喝酒?”
“我知道?”隋镇川却笑了,“我当然不如你清楚,在隋家被养了二十年的人不是我。”
岑溪被隋镇川的表情吓的后退了一步。
他一直以来温柔的哥哥,现在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此时布满戾气和欲望,像是某种没有脚的冷血动物。
“我……”岑溪有些茫然地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父亲不可能会喝了酒还开车。”
原本他以为隋镇川只是因为父母去世所以导致的心情不好,但是很快,岑溪就发现自己错了。
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突发脑溢血去世。
后来是吴婶不告而别,走之前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岑溪看着家里熟悉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某天,一个陌生的青年男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他皱着眉打开。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
快逃。
后来,他费了一些功夫才知道,那个人是管家的儿子。
管家根本不是突发脑淤血,而是平日里吃的降压药被人掉了包。
“我父亲死之前,”青年说,“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岑溪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半晌,才说出自己想了好久的那个答案。
“是隋镇川干的是吗?”
青年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岑溪的唇白了一下。
青年人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看着岑溪说:“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青年人走后,岑溪一个人坐在咖啡厅,他还不能走。
他现在可以肯定,父母的死并不是偶然。
就差证据。
可惜隋镇川并没有给他这次机会,他在隋镇川找证据的时候,被隋镇川发现。他被关进了别墅三楼的房间。
“岑溪,我还挺喜欢你的,”隋镇川靠近他,“不如这样,你和我在一起,隋家也依旧是你家。如何?”
岑溪看着他:“是你害了父亲母亲。”
隋镇川扯了一下领带,笑了一声:“你现在还记得他们?每天将你关在家里,这么牢狱的生活,你记挂他们干什么?”
岑溪因为病弱,隋家夫妇管他管的特别严格,不许出门,不许乱跑,不许反悔,生活时间全部按照严格的作息。
“对,是我杀了他们,”隋镇川眸中阴鸷下来,“那又怎么样?我明明是隋家的人,回来以后却活得像个狗一样,讨好这个,讨好那个。”
在这一刻,魔鬼终于撕开了面皮,露出里面锋利的爪牙。
隋镇川对于自己所办的事情,没有一点要瞒着的意思。他看着岑溪,就像看着一只被折断的翅膀的鸟,根本不担心他会翻起任何风浪。
岑溪后来才知道隋镇川这么有恃无恐的原因,整个隋家的别墅早就成了隋镇川的囊中之物,别墅的佣人就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傀儡,甚至没有人敢看他一眼。
终于有一天,岑溪不吃不喝,彻底激怒了隋镇川,隋镇川一怒之下将他关进了精神病院。
“在里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出来。”
岑溪最后,只记得那双被压的很低,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猎物一样,将他紧紧地缠住。
*
“呼——”
岑溪起了一身冷汗猛然在床上坐起来。
直到他望进了一双深色的眸子里。
祁玉站在床边,正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他道:“醒了?”
岑溪因为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所以大脑还处在模糊中,下意识的像往常一样抱住了祁玉的腰:“祁玉,真的吓死我了,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
几乎是被抱的一瞬间,祁玉身子僵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在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刚好可以看到岑溪柔软乌黑的头发。
他的手都抬起来,想要触碰一下岑溪,快要摸到的时候,他眼睛沉了一下,冷漠道“13号病人,请自重。”
“啊,”看着祁玉冷漠的脸,岑溪才反应过来,祁玉现在不记得他。
他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地嘟囔:“不让抱就不让抱嘛,这么凶干什么。”
祁玉:“......”
骚扰别人还有理了。
他沉着脸说:“现在,跟着我做检查。”
岑溪眼睛一亮:“是你给我做检查吗?还用脱衣服吗?你帮我脱吗?”
一次性的三个问题成功的让祁医生无语,他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然后带岑溪出去,去护士站的时候,对护士站的护士说:“再多加一个脑部ct。”
护士:“啊?”
几个小护士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突然为什么要加个脑部CT,结果就见身后长得漂亮的小少爷走过来,弯着眼睛说:“因为祁医生觉得我脑子有病。”
护士:“......”
岑溪配合的做完全部的检查,祁玉看了他半晌:“你可以回去了。”
岑溪有些恋恋不舍,小心试探地问:“现在就要走吗?不能再加个检查吗?”好不容易才有和祁玉独处的时间,他不想现在就回去。
“加个?”祁玉说,“可以。”
“真哒?”岑溪眼睛一闪,“什么检查?”
祁玉面色平静:“电击治疗。”
岑溪露出一个干巴巴地笑:“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先回去了,祁医生。”
这么凶,小气鬼。
岑溪嘟嘟囔囔小声吐槽。
出门之后,在走廊上,刚好碰到胡秀秀。
她正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岑溪有些好奇的走过去:“阿秀,你在干什么?”
“嘘,”阿秀说,“我现在是一棵蘑菇,暂时不能说话。”
“蘑菇?”岑溪看着胡秀秀的动作,也蹲在那里,“那我现在也是一棵蘑菇。”
两个人同时蹲在那里。
祁玉在岑溪走后,拿着岑溪的检查报告去了科室主任办公室。
主任是个五十岁的老头。
祁玉:“岑溪的检查报告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不让他出院。”
主任看了一眼:“现在没问题,不代表之前没问题,更不代表之后没问题。”
祁玉眯着眼睛看他:“这就是你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
“祁医生,”主任将水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管的别管。他该出院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接他出院。”
祁玉捏着掌心直到手指泛白,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科室。
走廊的角落,两个人蹲着沉默了好久,胡秀秀突然出声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岑溪说:“嗯?”
胡秀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其实被虚拟的创造出来的,一个大宇宙又分为很多的小宇宙,这些宇宙错乱又交错,无数人命运从此处延伸,交汇,崩塌,又重建。
但人太多了就容易出错,所以宇宙分出了好几项程序,最后由一个人统一管理。”
岑溪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做的任务,系统先生说过穿书世界都是由一个主系统管。那问题来了,他怎么就证明自己从小生长大的地方是现实,而不是另一个系统在管的世界呢。
不行了,不能再想了。
再想就陷进去了。
岑溪说:“阿秀,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胡秀秀说;“待到下次出太阳,我们就要重新钻进土里去了。”
岑溪动了动发麻的腿,看了胡秀秀半晌,咽了咽口水道:“突然想喝蘑菇汤。”
胡秀秀一脸惊恐地看向他,“蘑菇汤?”
岑溪以为胡秀秀被吓住了,刚想解释,就听她吧唧吧唧嘴:“我也想喝。”
于是,两个人一起仰头长叹:“蘑菇汤,什么时候才能喝到蘑菇汤。”
经过走廊的祁玉:“......”
晚上。
护士站只剩下加班的护士,她有些困的打盹,迷蒙中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原本以为是偷溜的病号,结果打眼一看,竟是他们科室的祁医生。
“祁医生,这么晚你出去干嘛吗?”护士问。
祁玉有些不自然地说:“买了点东西。”
护士一脸茫然,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直到祁医生所在的值班室,传来了一股子食物的香气。
护士这才恍然大悟:“哦,是在做饭,闻这味道应该是蘑菇。等等,祁医生竟然会做饭吗?”还没说完,食物的香气倏然转成了一股糊味,然后休息室,隐隐有一股子烟冒了出来。
护士:“......”
不会把医院给点着了吧。
她偷偷摸摸地跑了过去,刚想打开门缝偷偷地看一下,休息室的门倏然打开了。
祁玉皱眉:“有事吗?”
小护士干笑着摇了摇头,快速地回了护士站。
然后她就看着高冷的祁医生提着一袋不明物质出去,回来之后,休息室再次传来糊味,祁医生又出来。
如此反复了十次。
一直到凌晨,那股子糊味终于没有了,成了食物本身的味道。
小护士悬着的心终于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岑溪无聊的在病房内等着查房,门口的窗户上倏然有一个剪着寸头男生探出头。
“岑溪!”
岑溪在病床上起身,睁大眼睛:“宋乏?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宋乏手里拿着饭盒,又提了一堆零食走进来,“我求了我家老爷子好久,他才让我来。”
原本前几天就想来的,但是他家老爷子不让,宋乏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让自己老爷子松口。
他将手上的零食全都拿出来,最后打开饭盒递过去,对着岑溪道:“看我还带了什么,你最喜欢的蘑菇汤。”
岑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说,“哇宋乏,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宋乏拍了拍胸口说:“作为竹马,最基本就是心有灵犀。”说着,他凑头过来,在岑溪耳边悄悄地说:“我也相信你说的话,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岑溪有些感动,他想起了之前。
不管是任务世界,还是现实,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宋乏真的一直在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他。
他不知道怎么感谢,只能抱了抱宋乏:“谢谢你,宋乏。”
宋乏愣了一下,耳朵上快速地漫上一层薄红:“咳,你,我,那个蘑菇汤要凉了,快喝吧。”
岑溪眼睛红红的抽抽鼻子,“嗯”了一声,刚想松开手。
门倏然来了。
接着,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又隐隐压着怒气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是祁玉的声音。
岑溪抱着宋乏眉心一跳,竟然有种出轨被抓的心虚感,他转身看去。
果不其然,祁玉正一脸阴沉的看着他。
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