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
隋镇川阴郁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先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圈, 最后才落到穿着白色大褂的祁玉身上。
祁玉似乎没有注意到隋镇川的眼神,他修长的手指抓着衣服的襟口,抖了一下, 然后看见来人,将耳朵上的模拟耳机拿了下来, 公事公办道:“找谁?”
身后的小护士抓紧解释道:“这个是13号的家属,现在来接他出院。”说着又转身对隋镇川有些抱歉的解释:“刚才祁医生应该是在对病人进行声波治疗, 所以没有听到。”
隋镇川眼睛眯了一下:“是这样吗?”
祁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耳朵上的耳机扣轻轻摘下来:“有人找你。”
岑溪看起来这才听到, 回头看着隋镇川,喊了一声大哥。
“怎么几个月不见,还这么生分了,”隋镇川走过去,目光落在岑溪的耳垂上, 那里漫上一层嫣红, 像是被人在上面惩罚的咬过一口,“你耳朵怎么了?”
岑溪伸手抓住了耳朵:“可能是刚才戴耳机的时候, 不小心了碰到了。”
隋镇川阴沉地目光看着他:“是这样?”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祁玉起身, 挡住了他的视线“隋先生, 医院的证明都已经开好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 签上字就可以离开了。”
“老板,”门口地助理敲门, “东西都收拾好了。”
隋镇川这才收回刚才那种打量的目光, 拉过岑溪道:“走吧,亲爱的弟弟。”
岑溪低着头, 一言不发的跟着隋镇川向外走。直到上车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祁玉站在窗户边,紧抿着唇看他,那双深色的眸子,此时像是冬日结了冰的湖面,压抑,又寒冷。
岑溪眼睛闪了一下,最终张了张嘴,无声的对他说道:“等我。”
*
岑溪坐在车子后排,靠在最边上,隋镇川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问道:“你和医院的那位祁医生,看起来关系不错啊。”
“嗯,”岑溪说,“主治医生。”
隋镇川又道:“怎么现在想通了?以前不是说我是杀人犯吗?”
岑溪抿唇,自从他上车开始,隋镇川眼睛就像是毒蛇一般一直在盯着他。他手指紧绷了一下,直到隋镇川对于自己的怀疑没有一点儿降低。
他垂着眸子,愣了半晌才回答说:“我不想再在精神病院里待着了。”
果不其然,说完这个答案之后,隋镇川黏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了。
隋镇川了解以前的岑溪,却不了解现在的。他若是说自己原谅他了,隋镇川肯定不信。岑溪从小被照顾的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受过做什么苦,精神病院那样的环境,最能磨他这样的人,隋镇川知道自己会因为崩溃去求他。
隋镇川从侧面看着他,沉郁的眉眼倏然露出一个笑出来:“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看,我保证你的生活还能像以前一样。”
正像是隋镇川说的,岑溪回到别墅后,生活依旧是像以前一样。
他的房间还是以前的那个房间。
周围的仆人见了他会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小少爷。
但是岑溪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老老实实地当那个小少爷的。
刚开始回家的时候,隋镇川还会拘着他,但他发现岑溪坐在房间里,除了看着花园发呆,就是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的时候,隋镇川就开始放下了戒备心。
“沈逸。”岑溪将头上的墨镜摘下来。
这个世界的沈逸是一名律师。他一身西装站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看着自己眼前周围格外漂亮的小少爷。
“你认识我?”沈逸看着他问。
“这不重要,”岑溪说,“我有事找你帮忙。”
沈逸打量着这人,最后打开门:“进来说吧。”
他的手摇晃着咖啡杯,直到安静的听着岑溪讲完,他才低声开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助你?”
这种豪门恩怨一旦牵扯上,轻则葬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重则命可能都没有了,凡是律师,没有一个人敢接这种案子的。
岑溪看着他,眼神却很坚定:“你会。”
沈逸笑了:“岑少爷,你就这么笃定?”
岑溪说:“嗯。我知道你会。”
沈逸嘴角的弧度逐渐平了下来,他皱眉说:“为什么?”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笃定?
沈逸想不明白,但是很快,他就看着岑溪垂着眸子,小声地说:“大概是因为,你曾经也这么救过我。”
救过他和祁玉。
这句话让沈逸愣住了,两个人沉默了好半晌,沈逸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按照隋家在这里的影响程度,你必须有可以扳倒他的证据,不然就算是我,我也没有办法确保你可以赢。”
岑溪说:“我知道。”
隋镇川的房间从来不让外人进去,但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岑溪破天荒的下了楼。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隋镇川脱了外面的大衣,眯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看向岑溪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岑溪点头,小声地说:“生日快乐,哥哥。”
隋镇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周围的仆人在他们周围来回的穿过,将蛋糕和红酒端了上来。
“快切蛋糕吧。”岑溪说,“时间长了会影响口感。”
隋镇川的眼睛盯在岑溪身上,眼前的人皮肤宛如上好的白瓷器,尤其是低头的时候,绚丽的灯光打在上面,让人下意识的想要摸一摸。
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了,也太吵了。
“你们先下去吧。”隋镇川冷漠地开口。
很快,整个别墅的大厅就剩下两个人。岑溪倒了一杯红酒给他:“哥哥,生日快乐。”
隋镇川眸子盯着他,他伸手接过酒杯,嘴角揶揄:“你今天很不一样。”
岑溪手抖了一下:“哪里不一样?”
他的手摇晃着酒杯,眼睛看着里面猩红的液体,最后落在岑溪身上,他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放在岑溪的嘴唇上:“喝一口。”
岑溪不敢看他,反而抿着唇。
隋镇川的眼睛压得更低了:“不敢?还是说里面加了东西?”
“没有,”岑溪嘴唇微微颤抖。
看着岑溪的表情,隋镇川最后拿着红酒朝着岑溪的嘴里灌了进去。
酒顺着岑溪的嘴角流了出来。
最终,一杯都下去,岑溪眼睛泛着泪光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岑溪将嘴边的酒渍擦干净,看了他一眼,生气的上了楼。
隋镇川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酒竟然没事。
所以岑溪是真的给他生日的?
*
上楼之后,岑溪进了他的房间。
隋镇川的房间在二楼的拐角处,他这个人生性敏感多疑。
所有的东西不可能放在别的地方,所以肯定在他的卧室里。
因为刚才的事,隋镇川不会这么快回房间,但是为了万一,他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他在隋镇川的床边,还有床头柜,甚至方便放的酒柜都翻找了一遍,但是什么都没有。
岑溪皱眉,难道是罪证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就在这时,岑溪不经意地抬头,倏然感觉到这个房间有些不对劲。
这个房间和他三楼的房间其实一样大的。
但就现在所在的空间,却不如他的房间大的多。
岑溪凑过去,敲了一下,接下他在书柜上摸索片刻。
书柜上有个机关倏然动了一下。
接着,书架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个私密的房间。
岑溪眼睛微睁,走了进去。里面类似于一个实验室,桌子上摆着瓶瓶罐罐,全是一些化学药剂。
他走过去,发现了一个蓝色的玻璃瓶,上面贴一个格锰酸的标签。
岑溪知道这个化学药剂的名字,是类似于安眠药的精神类药物,这个东西服下去,会让人产生醉酒的眩晕感。
更奇妙的是,就算是检查,这种药物的检查结果竟然和酒驾无异。
岑溪拿着实验品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爸爸妈妈果然是,这样去世的。岑溪紧咬着自己的唇,刚按出去电话号码,抬头便看到身后的黑暗处,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瓶。
最主要的是玻璃瓶里面,蜷缩着一个四十岁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皮肤已经成了一种泛着青的苍白色。
“吴——婶。”岑溪再也说不出话了。
从小看到他大的吴婶,竟然不是不告而别,而是以这种方式被留在这里。
空荡的房间里,岑溪哽咽出声。
“岑溪?”手机里传出祁玉的声音,他喊了好几声,岑溪才回过神来,他害怕又委屈地小声说:“祁玉,我看见吴婶了。她在隋镇川房间后面的密室里。”
祁玉听着岑溪的哭声,心疼的不行:“岑溪,你先安静下来,你听我说。”
“嗯,”岑溪手擦了一把泪。
祁玉说:“先出去,离开那里。”
岑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到祁玉的话,缓慢地起身。
一直到出了门,他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
隋镇川回到楼上,像往常一样擦着自己的书柜,只是碰到开关的时候。
他手指顿了一下。
这里被人打开过。
隋镇川眯了一下眼,然后扯着嘴露出个笑。
*
“出来了吗?”祁玉问他。
“嗯,”岑溪说,“我现在出来别墅了,正在朝你那边走。”
祁玉说:“行,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
岑溪点头,此时正是晚上,别墅区这边住户很少,周围安静地可怕。
岑溪小心地向前走,只是走着走着,他脚步顿了一下。
好像——有人。
他惊恐地回头,却没有看到人。
“是我太敏感了吗?”岑溪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他低头,继续向前走,却发现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
岑溪瞪大眼睛,一只成年男人的手从他背后绕了过来。
身后人的声音像是恶魔在他耳后低吼:“亲爱的弟弟,你在找什么?”
是隋镇川的声音。
岑溪露出惊恐慌张地神色,隋镇川伸手捂住他的嘴,却是笑了。
“你真的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会瞒的很好吗?”隋镇川说,“你见沈逸,又联系祁玉,真的以为我全都不知道吗?怎么样,亲爱的弟弟,我实验室里的东西好看吗?那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话说吴婶可真是你们家最忠实的狗,一直到临死的时候还一直记挂着你,我告诉她,只要她不出声,我就不伤害你。那个女人就当真不出声了。哈哈哈,我用手术刀生生刨开她的肚子,取出里面的内脏,她为了你,当真都没有吭一声,就这么活生生的疼死的。我还头一次见这样的女人。”
岑溪被束缚住,听着隋镇川的描述,他开始挣扎起来。
他呜咽地开口:“你就是个畜生,吴婶哪里对你不好,你要杀了她。”
“哪里不好,你问我哪里不好,”隋镇川阴鸷地说,“平日里无论是做饭还是吃饭,都是先问你的喜好,你问我哪里不好?因为你不能闻苍兰的味道,她把家里所有的苍兰花都换掉!”
岑溪:“所以你就杀了她!”
“是啊,”隋镇川说,“我杀了她怎么了,我不仅杀了她,我还杀了你的爸爸,你的妈妈。”
岑溪皱着眉,眼睛里红肿一片:“他们也是你的爸妈,你的家人。”
隋镇川听到这个词,眼中沉郁下去,接着带着暴戾地说:“岑溪,他们死了,都是拜你所赐。都是因为你。”
岑溪觉得隋镇川已经疯了,他就是一个疯子。
但是隋镇川显然看到这些还不够,他想要岑溪更痛苦,他捏着岑溪地下巴:“你的那位祁医生是不是快要到了?一会儿有一场好戏,你可得好好看着。”
岑溪微怔,看着隋镇川说:“你想要干什么?”
隋镇川扯着唇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辆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来了。”隋镇川说。
祁玉从车上我下来,他沉着脸,双手紧握成拳。
隋镇川笑了:“祁医生,好久不见。”
祁玉说:“你放开岑溪。”
“放开?”隋镇川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以,你只要将你手上现在的证据交给我,我就放了他。”
岑溪对着祁玉摇头:“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
祁玉目光落在岑溪身上,手心因为用力,被他捏的没有血色。
“你说话算话?”
隋镇川:“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祁玉回车上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老管家遗体的检查记录,还有隋镇川和和各个地下组织的交易。
他抿了一下唇,朝着隋镇川走了过去。
他伸手将文件夹交到了隋镇川手上。
隋镇川笑了一下,遵从约定的松开了岑溪。
“不过,”他笑着说,“我虽然说过岑溪,可没有说放过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枪对准了祁玉。
黑洞洞的枪口落在岑溪的眸中,在隋镇川按下扳机的一瞬间,岑溪扑了上去。
“砰”的一声枪响。
祁玉愣住了,看着岑溪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四周的警笛声同时响起,包围了这里。
警察四面八方涌入,接着,隋镇川被几个警察压在地上。
他的脸贴着地面,竟然还在笑:“你们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哈哈哈哈,你们不敢吧,一群废物。”
一个警察看不过去了,踢了他一脚:你自然有法律严惩。带走。”
一片混乱中,岑溪躺在祁玉怀里,他摸了摸胸口,只摸到一把粘稠的鲜血。
但是他神色没有丝毫痛苦,有的只是安详。
“祁玉,你看,我也能保护你了。”
祁玉眼中瞬间红了一片:“你别说话,我们去看医生,你忍一忍,很快医生就回来的。”
一滴泪无声地落在岑溪脸上。
岑溪睫毛颤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祁玉的眼角。
“你哭了?”
祁玉低头,碰在岑溪额头上,声音格外悲怆:“我求你,岑溪,能不能别离开我。”
岑溪说:“别哭,只要我们好好道别,就一定会重逢。就像,我们之前无数次那样。”
只是,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直到摸着祁玉的那只手,再也找不到支撑点,缓慢地落了下去。
祁玉紧紧抱住岑溪。
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半晌,他才低声说:“骗子,你又骗我。你早就计算好了。”
岑溪早就有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
【1099号npc,你好,你的执念已经清除,世界任务已经完成。】
【由于你的任务完成度良好,特别奖励重生复活卡一张。】
岑溪站在一个虚无空间里。
直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找什么呢?”眼前人到。
岑溪看着人,惊讶道:“阿秀?”
胡秀秀笑了一声:“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岑溪:“你这是?也死了?”
胡秀秀笑的更大声了:“你还没有认出来我是谁?”
岑溪喃喃地说,是谁?第一个世界,她说她是穿书女,后来又进了医院里成了精神病人。
胡秀秀看着岑溪模样,叹了一口气,“你认不出我,他你该认识吧。”
接着,沈逸身形也出现的空间内。
岑溪:“沈逸?”
沈逸换了一个声线:“1099,你好。”
岑溪瞬间瞪大了眼睛:“系统先生!”
胡秀秀说:“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岑溪:“阿秀,你是——主系统。”
胡秀秀:“冰果,答对了,但是没有奖。”
岑溪这下混乱了,胡秀秀是主系统,沈逸是系统先生,周围都是熟人。
胡秀秀说:“沈逸是主动申请成为你的系统的,在你原来的世界,他一直因为没有帮到你内疚。这是他的执念,也是成为系统的原因。”
岑溪:“所以我被系统选中,也是因为执念?”
他知道自己的执念,还父母公道,让祁玉活下去,将隋镇川绳之以法。
“是,”胡秀秀说。
岑溪倏然有点茫然:“那我完成了以后呢?”
胡秀秀说:“留下来给我打工?”
岑溪惊恐地看向她。
“哈哈哈哈,逗你的,”胡秀秀说,“行了,你的世界还有人在等你,快回去吧。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说完,岑溪就感觉眼前一黑。
整个人重新陷入了黑暗。
*
岑溪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
宋乏坐在一旁,疯狂的按铃。
“岑溪!你醒了!”
他抱着岑溪又哭又笑:“你不知道吓死我了。”
岑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在继续跳动。
我——还活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
“13号病人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祁玉。”
此时窗户外的阳光刚好照了进来,落在两人身上。
“你好,祁医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