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书手里拿着的那个悲伤蛙可怜兮兮地挤在门缝里,看着好像更悲伤了。
他真的有点站不住了,身上很痒,他又挠不到。刚伸出拿着药膏的左手往背后探了下,门就被人打开了。
那个门原本就被他开了一道缝,他是虚虚扒拉着的,被人从里面这么一打开,他跟着惯性就栽了过去。
一只手还在背后,另一只还举着那个倒霉青蛙,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然后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怀里。
陆行舟从小就比他高,现在也是一样。他栽过去的时候,简直像是撞到了一面墙,因为哥哥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陆行舟拧着眉,拎着喻书的衣服,让他站好。
因为洗过澡,喻书身上穿的是春天的纯棉睡衣,被陆行舟这么一揪,衣领有点开了,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看着特别可怜。
“哥哥。”喻书自己也可怜巴巴的,他一手拿着道歉的青蛙,一手拿着那支药膏,不知道是因为刚洗完脸还是过敏的劲儿没下去,身上微微泛着红:“我够不到。”
空气里有些安静,过了两秒,他听到陆行舟的声音:“过来。”
喻书瞬间打起精神,肉眼可见地支棱起来了。
他太了解陆行舟的脾气了,事实上他自己都知道,哥哥肯定会帮他擦药。
小孩子都是最聪明的,喻书是从小聪明到大,他知道谁是对自己好的,也知道哪些事情是哥哥肯定会帮的。
他低头快速解自己的衣扣,因为有些地方已经涂过药了,只剩下后背。扣子完全解开的时候,他转过身去,露出了泛着红点的后背。
少年还没长开的身体有些单薄,能看到肩胛骨的轮廓。
春天的夜晚并不冷,喻书背对着陆行舟,觉得自己的后背好像更痒了,刚准备扭头催一催,身上就有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
药膏擦在身上,凉意冲淡了那股因为过敏泛起的痒。
陆行舟的手指也是凉的,涂药的时候力度正好。
“哥哥。”喻书像是被顺了毛的小猫,舒服得都快打呼噜了:“今天谁让你不开心了呀。”
下一刻背上的力度就突然重起来,喻书微微缩了缩脖子:“哎呀~疼疼疼~哥哥轻点~”
陆行舟的门又突然被人敲响,喻书瞬间收了声,视线落在门口处,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找自己的衣服,然后被陆行舟按着,坐在了床上。
陆行舟看着瘦,但是劲儿非常大,小时候就能把喻书拎起来,现在按他也跟按小鸡仔似的,他垂眼看了眼喻书:“坐着,慌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皮那么薄。
“儿子,”林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我刚才去敲喻宝的门,里面没人应声。你去看看他能不能涂好药。”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喻书,但是孩子大了,万一正在换衣服,她也不好直接推门进去。
“姨姨,”喻书适时出声:“哥哥在帮我涂药呢。”
林悦这才松了一口气:“行,明天早上也记得吃药啊。春天就是容易花粉过敏。”
外面林悦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喻书才松了一口气。松完又觉得奇怪,他涂个药而已,为什么会紧张,肯定是因为没穿衣服。
“好了。”陆行舟把他的睡衣外套递给他:“乖一点,回去睡觉。”
喻书看了眼他的大床,想了想自己身上刚涂过的药,最终放弃了和哥哥一起睡的想法,穿着自己的睡衣出了陆行舟的房间。
他身上的红疹并不严重,涂过药以后很快就不痒了。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脖子已经不红了。
早餐是中式的,小米粥熬得特别香,喻书吃饭的时候还有点漫不经心,因为他真的有点好奇是谁把哥哥惹生气了。
从小到大,陆行舟都是一个特别冷静的人,喻书几乎没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把陆行舟惹生气过。
难道昨天又是因为自己吗?可是上车的时候哥哥才发现自己过敏的,在这之前,他好像就不开心了。
正想着,身旁的陆行舟突然拿了外套站起来了。喻书瞬间回过神一边说着:“哥哥等等我。”一边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到底怕他呛着,陆行舟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坐了回去:“慢点喝,没说不等你。”
就好像是定心针一样,他一坐下,喻书就不着急了。
饶是如此,喻书也没敢再耽误时间,很快吃好了早饭。
可能是因为一大清早,刚醒,喻书自己还没醒神,也不像晚上放学时那么话多。有点长的头发挡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又乖又安静。
陆行舟微微侧头看他,视线落在他的衣领上。喻书不是第一次过敏,药膏的效果他是知道的,只是昨天看起来那么严重,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轻一点。
他不常看谁,事实上,除了喻书,他也没看过别人。或许是性格原因,他从小就性格沉稳,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视线也是深沉的,就连喻书这种反应迟钝的都立刻感觉到了,哥哥在看他。
哥哥在看他的衣领。
喻书立刻清醒了,想到昨天哥哥捏着他的下巴看他脖子的样子,喻书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他的视线直直地和陆行舟对上,然后一把拉开自己的拉链,甚至还往下拽了拽衣领,好方便他哥看:“哥哥,已经不痒了。”
陆行舟和他对上视线,一点也没有看人家被抓住的心虚。他的眼睛随了陆延霆,又黑又亮,眼尾微收,所以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带着冷意。
这双眼睛落在喻书的脖颈处,他太瘦了,锁骨看着特别明显。昨天大片泛红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只余下个别小红点,看着就像蚊子咬了似的。
“好了,拉链拉上。”陆行舟放下心,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车窗外,红灯,车停了。
喻书没往外面看,他低头去拽自己的拉链,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拉链好像卡住了。
于是他又往下拉,结果往下也拉不动。上不去下不来的,最关键好像是夹住他的T恤了。
他有点着急,力气不由得大了一点。
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陆行舟声音带着一股特别稳定人心的力量:“别动。”
喻书乖乖地应了一声,松开了手。
陆行舟的手非常漂亮,毕竟是陆氏集团的小少爷,养尊处优的。也就是昨天给喻书涂个药,今天再帮喻书拉个拉链。
拉链就是夹到了T恤,陆行舟的手伸过来,三两下把衣服拽出去,轻轻一拉,就把拉链拉了上去,他拉得很严谨,一直拉到最上面,遮住了喻书的下巴。
眼看着那么难拉的拉链在他哥手里这么轻松就被拉开了,喻书惊喜地抬起头:“哥哥,你好厉害啊!”
喻书这个彩虹屁可是从小吹到大的,尤其是这一句,简直是他的口头禅。但是听了这么多年,陆行舟也还是没能免疫。
他坐了回去:“是某些人太能创造机会了。”
拉链也拉不好,药也不会涂。
喻书不高兴起来,抱着自己的书包,小声地反驳:“我知道你在说我。我也就是偶尔才这样的。我同学昨天还叫我学霸呢。”
透着一股不那么硬气的硬气,总之和昨天晚上扒着门小声地说求求你了~那个悲伤蛙没有一点关系。
车到了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喻书那边不方便开车门,陆行舟迈开长腿下了车,一手撑着车门,看着里面:“学霸,下车。”
哥哥叫我学霸!喻书瞬间又开心起来,背着书包弯腰出来。
皖南中学的高中部在里面,初中部在外面。两个人进了学校分开,各自去自己的教室。
进教室的时候喻书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班里已经到了好几个同学,正在热火朝天地不知道讨论什么。
喻书也不在意,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慢条斯理地往外掏书本。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他一坐下,两个男生就围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高中部好像要选人去参加竞赛了。”
可是他们是初中部,喻书一边拿卷子一边说:“高中部和我们没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说:“这个竞赛特别重要,每年都会举行。考得好会加分的。”
“特别隆重,因为会去外市,学校可看重了。以后这不也是我们的事了!”
喻书拿卷子的手一顿,一瞬间想到了哥哥。陆行舟的成绩很好,他的数学从小就好,到了初中,理化生也一直是拔尖的,有什么竞赛老师都会推着让他去,如果真有,这次哥哥估计也会去。
“学霸!”另一个男生也围过来,他手里拿了一张卷子,一过来视线就落在喻书身上,特别紧张地看着喻书,看了好半天,确定喻书脸上没什么伤,才小声说:“昨天那个真的是你哥呀?”
其他人立刻八卦起来:“喻书有哥哥啊?”
关于和陆行舟的关系,喻书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两个人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初一的时候,陆行舟初三,又在实验班,和他不是一个楼。现在更别说了,都不是一个学部。
所以别人都不知道。
“对呀。”一提到陆行舟,喻书的心情就非常好。他唇角上扬:“我哥哥在我们学校高中部。”
看来昨天那个学长不是冲喻书去的,那就是冲自己。男生心有余悸,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皖南中学的升学率是整个洛城最高的,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大部分是成绩非常好的,少部分是成绩不好,但是家长不愿意放弃,用人脉硬塞进来的。
所以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学习的。
下午第三节下课,谢哲来班里找喻书。他和喻书也算是从幼儿园到初中的同学了,虽然不是一个班,但是毕竟有过“过命”的交情,所以关系一直很好。
主要是喻书性格好,从小到大,同学们都喜欢和他玩。
谢哲也不再像幼儿园那样看着憨憨的了,他个子很高,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快快快喻书。”他站在门口催喻书:“老王让我去高中部教务处送东西,那边你熟,咱们一起。”
周二下午第四节是课外活动,不是在教室上课。喻书跟老师请过假,陪着谢哲一起去高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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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相当长的路,谢哲手里拿着资料,一边走一边唏嘘:“高中部看着比咱们大多了。”
“他们人多。”
高中部的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好多人围在那里看。喻书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没看到哥哥,就又收回了视线。
进了教学楼,喻书给他指路:“就在一楼最西边,倒数第二个。上面有教务处的牌子。”
“行。”谢哲迈开腿,步子加快:“你在这儿等我啊!”
喻书站的位置正好是楼梯口,这边有不用的空教室,拐角处也没什么人。夕阳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特别长。
楼梯口太安静,以至于一点动静他都能听到,隐约听到楼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点羞涩:“真的不考虑看一下吗?”
喻书没有要偷听别人说话的意思,听到这个就挪开了脚步,准备换个地方等。然后就听到那个女生继续说:“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陆行舟同学。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听到陆行舟这三个字的时候,喻书的脚好像被钉到地上了。
他好像是撞到了,别人和哥哥表白?
他一直都知道哥哥在学校很受欢迎,不止现在,好像初中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但是亲耳听到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楼道里很空,他一眼就看到谢哲过来了,只是还来不及做手势,谢哲已经扯着嗓子叫他了:“喻书!走了!”
喻书好像做贼一样,使劲儿给谢哲比划:“嘘!”他突然有种撞破哥哥秘密的感觉,扯住谢哲的衣袖,快走快走!
两个人狼撵了一般跑出了高中部。
谢哲气喘吁吁地问他:“你怎么了这是?”
喻书的头发和他这个人一样,是柔软的,随着跑步的方向,被风吹起来,在头上翘起。他明显有点心情不好,整个人有点蔫儿,说道:“没事,走吧。”
一直到放学,他都有点心不在焉。
从记事开始,他就无比依赖陆行舟,哥哥这个词语是出现在他十几岁生命中最多的词语。
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哥哥不止在他这里是优秀的耀眼的,在别人眼里也是。他可能会有女朋友。
但是他现在不是三岁的小朋友,不能再缠着哥哥说,你能不能晚点有女朋友啊。
晚点也还是会有的意思。
哥哥也会对别人好,这个认知,让喻书的心情很难受。
最关键,他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听到谢哲叫他。他希望哥哥没有听到,这样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就算听到了也没关系,就算他站在那里,也可以没听到那个学姐说的话嘛。
喻书这么安慰自己。
放学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站在路口等哥哥,并且尽量装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样子。
陆行舟的校服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身上背着书包,他本来就情绪不外露,喻书也看不出什么,最后只能放弃了。
回到家里,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往饭桌上摆,陆延霆还没回来,林悦今天参加一个秀,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喻书不说话的时候,饭桌上就会格外安静。两个人吃完了饭,喻书拎着自己的书包,都不敢看陆行舟:“哥哥,我回房间做作业了。”
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两三步了,陆行舟叫住他:“慌什么?”
喻书脚步一顿,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了,他原本就听话,对着陆行舟尤其乖,听到这话也不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陆行舟,等着哥哥的下文。
客厅里特别安静,陆行舟坐着没动,校服裤子下一双长腿微微屈着,看着又细又长。他看着喻书,再一次意识到,只要和喻书有关的事情,都很无解。
因为他不能理智地解决。
他知道今天下午,喻书就在高中部,并且肯定听到了什么。
但是喻书又不问,像一只被吓到的小松鼠一样,就想偷偷回自己的窝里。野.Y
“去书房,”陆行舟站起来,接过他的书包:“今天晚上一起写作业。”
喻书:!!!
平时他特别喜欢粘着陆行舟,可是今天刚发生一件让他不太开心的事情,只要一看到哥哥,他就会想到哥哥对别人好的样子,就会分心。这怎么一起写作业。
可是哥哥已经把他的书包拎走了。
他垂着脑袋,跟在陆行舟后面,进了书房。
平时看起来格外简单的数学题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不认识的模样,陆行舟的手机在书桌上,时不时响两声。
喻书又开始分心,谁在给哥哥发消息啊,不会是今天那个学姐吧,还是别的追求者?
他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谈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怎么谈。但是肯定会发消息。
笔尖点在卷子上,晕开一小块墨痕。
眼看着喻书都没心做题了,陆行舟拿起手机调静音,瞥到屏幕上同学发的消息:“哥哥哥!开黑啊!救救。”
“求带飞!”
陆行舟这个人是和网瘾少年这个词语没关系的,他也就偶尔玩一次,只是技术特别好,其他人都喜欢被他带。
原本不打算回,但是对面发得很急,陆行舟点开手机,回复:“没时间。”
他对面,喻书还在低着头做题,柔软的头发随着他低头的姿势微微垂着,看着特别乖。
当然只是看着乖,喻书的心都飞了,哥哥回复了,哥哥回了什么啊,怎么和他一起做题还和人聊天呢。
陆行舟回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回了桌子上,他的题已经写完了。他对面,喻书还垂着脑袋,一张数学卷子刚做到第二面。
喻书真的太着急了,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只想着赶紧做完赶紧走。
好不容易做完了,他放下笔:“哥哥,我写完了。”
然后陆行舟就接过他的卷子,帮他检查。
喻书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哥哥也没说要检查啊!不过应该不会有错吧。
正想着,就看到陆行舟笑了。野.Y
由于性格原因,陆行舟从小就待人很冷淡。喻书不是没见过陆行舟笑,只是每一次见,都会感慨,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可是陆行舟是被气笑的。
他把卷子放在桌子上,指着倒数第二题,问喻书:“哪家跨国公司年利润是二十三块五毛七。”
二十三块五毛七,甚至不够喻书一顿饭钱的,做题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边说一边看喻书的表情:“你觉得合理吗?”
喻书的耳朵尖瞬间红透了,他接过卷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找错数据了。
但是还是委委屈屈地控诉:“你刚才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吗,有人找你,手机响了,我才分心的。”
明明有事要做,还拉着他写作业。
倒打一耙非常熟练,陆行舟也不生气,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当着喻书的面关了机:“现在没人找我了。”
喻书目瞪口呆,哥哥关手机的时候,他看的清清楚楚,好像正好有人打进来电话。
“把错题改了。”陆行舟把手机扔到一旁,卷子放在喻书面前,抬起眼看着喻书,视线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纠正道:“我现在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
“小学霸,等你改完错题,我们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