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夜风卷起喻书的外套，拉链撞在手上有点凉。喻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也同样去看哥哥的眼睛。

晚上其实是有点看不清的，哪怕外面的灯再亮，也只能看到纯粹的黑色。

又黑又亮，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喻书回过味来，躲开视线，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又轻轻揉了揉：“我眼酸。”

陆行舟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看着后面那两个男生分开了。他起身：“要再留一会儿吗？”

“要要要！”喻书也跟着站起来：“我还没有晚上在海边走过呢。”

他在前面走，陆行舟就跟在他旁边。海边再漂亮也是海，陆行舟不放心，两个人几乎是并排的，喻书一边踩沙子一边碎碎念：“我觉得蓝眼睛很好看，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黑色。”

因为哥哥的眼睛是黑色的。

说完以后他回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陆行舟：“黑色也很好看，但是也好像是因为你才好看的。”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陆行舟的表情几乎有些绷不住。像是夏天里装满了汽水的瓶子被人重重地晃了晃，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喻书是在三岁的时候就会盯着他说哥哥你真好看的人。

他的夸奖可能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这么说一说，没心没肺的。

“黑色也喜欢，蓝色也喜欢，”陆行舟拉住他的衣服，把他往身边拽了拽，避开了一个小朋友挖出来的沙坑：“有没有不喜欢的。”

“我明明没说喜欢蓝色，我就是说它漂亮。”喻书据理力争：“我哪儿有喜欢那么多。”

说完以后又很关心地问陆行舟：“哥哥，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在他眼里大家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可是哥哥刚才好像看得很认真，他有点好奇。

“在阳光下是浅褐色的，”陆行舟像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回答问题很精准：“像琥珀。晚上是黑色的。”

喻书呆了一瞬，问他：“你还在阳光下看到过我的眼睛呀？”

像是一个技术高超的程序员写出的代码被一个新手发现了bug，陆行舟也没想到喻书角度这么刁钻，不过好在他特别好哄，陆行舟的表情很冷静，回答道：“我还见过半夜抱着枕头找我睡的你。”

也是，喻书又反应过来了。哥哥观察力那么敏锐，他们又天天在一起，看到他的眼睛很正常。

回去的时候陆行舟叫服务生送了水。喻书只会说英语，不会说法语。这里游客很多，大部分还是用英语交流。只是毕竟是法国的地界，法语还是必须要用的。他在哥哥身边就像一条小尾巴，生怕跟丢了自己没办法和人交流。

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剩下的那几天没有再见到那两个眼睛很漂亮的男生。回去以后陆行舟要准备查学校，暂定专业。

在这种事情上，林悦和陆延霆并不会过多干涉。他们有选择专业的自由。

喻书更是一言不发，旅游的开心也过去了，剩下的又是即将面临分别的焦虑。但是他不会干涉哥哥，哥哥结束高考的时候他送了向日葵，他就是希望哥哥能考好，然后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野.Y

高考出分那天，喻书简直是全家最紧张的人，他待在陆行舟的房间，漂亮的眼睛盯着计算机：“哥哥，快到时间了，还有十三分钟！”

林悦也给他们端了两杯热牛奶送过来：“你爸还说考多少都行，现在也在书房看计算机呢。”

“离屏幕远点，”陆行舟没接话，把喻书往后面拉了拉，甚至把椅子也让给他：“别靠这么近。”

喻书根本坐不住，他刚要坐起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就递到了他的手里，陆行舟站在他旁边，姿势很随意。

好像现在全家最不紧张的就是他，喻书真的很佩服哥哥，他接过牛奶，小声当着陆行舟本人的面跟林悦说：“哥哥的情绪也太稳定了，我就没见他情绪因为什么有太大的起伏。”

稳定又强大，甚至连高考成绩都不急。

“这不是还有你吗？”林悦毫不犹豫地卖儿子：“你只是没见过，你之前生病，你哥哥急得脸色都变了，那时候你还小，有一次是新来的护士给你扎的针，第一次没扎上，你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真的扎疼了，一直在哭。你哥哥就急了，凶人家……”

“快到时间了。”陆行舟打断了林悦的话。

喻书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他很难想想哥哥会怎么对人家凶。然后被陆行舟一句话拉了回来，盯着计算机看。

“哥哥快来。”喻书给他让位置，陆行舟没动，微微弯腰，握着鼠标点开了查询页面：“来吧。”

“我？”喻书手里的牛奶都忘记喝了。

“身份证号你知道，密码还是之前那个。”陆行舟端起自己的茶杯：“不是急了一晚上了吗。”

他是真的不慌，考完试以后对了下答案就心里有数了。分数在交卷的那一刻就是既定事实，不会再因为任何因素而改变。野.Y

“可是这是高考……”喻书还有点犹豫，他想到从小到大，哥哥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准备工作全部做好，等自己去做最关键的一步。这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分还是哥哥的，可是这是仪式感啊。

陆行舟没有多说，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十六秒。”

林悦坐不住了，也走过来：“他不急我们急，别管他。乖宝，查吧。”

喻书的心因为紧张跳得特别快，哥哥的身份证号他已经烂熟于心了，秘密是哥哥常用的，他也知道。他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数字，按了查询。

网络卡了几秒，终于出现了分数页面。

事实上，陆行舟不慌是完全有理由的。他的理综和数学都几近满分。这个分数，他备选的所有学校都可以去。

喻书看着那个数怔了两秒，然后突然跳了起来，紧紧抱住了一旁的陆行舟：“啊啊啊！哥哥你真厉害！”

他一米七八的个头，陆行舟接住他也毫不费力。喻书是真的太激动了，整个人都有点发颤，察觉到这个，陆行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个动作很好地安抚了喻书，激动过去，他后知后觉自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哥哥身上，又不好意思地放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的电话热闹极了。有招生办打来的，有班主任老师打来的，有些陆行舟接了，有些是林悦帮忙应付的。

最初的兴奋过去，分别的焦虑又压了上来。但是喻书也不能说，他装作不关心哥哥要去哪个学校，在网上搜了很多开学清单，没事就拉着哥哥出去买东西。

“要那个，哥哥。”喻书拿着手机翻看备忘录，指了指架子上的台灯。

“要哪个颜色？”一道不怎么讨喜的声音传来，喻书的视线从台灯上挪下，看到了穿着白色短袖的喻玚。

他手里也推着购物车，看向陆行舟的表情很不友好。

“喻玚哥哥。”喻书主动和他打招呼：“好巧啊，你也出来买东西了。”

“是很巧，”喻玚拿了台灯，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起来特别惆怅：“只是我不知道开学要买什么。”

茶言茶语的，陆行舟眉头微皱。下一刻就听到喻书说：“没关系呀，我有清单，我们一起吧。”

他们三个人一起逛超市，喻书拿着手机指挥，另外两个人一个积极配合，时不时就会说：“哇！还是喻书考虑周到，我都没想到。”

“确实确实，不是和你一起我怎么会知道还要买这个。”

喻书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不就是些日用品吗，喻玚哥哥是没自己买过吗？

他还没说话，胳膊就被人轻轻拉住了。喻书回头：“哥哥？”

哥哥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眉毛微微拧起，喻书瞬间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不舒服吗？”

“嗯，”陆行舟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喻书脸上：“昨天没睡好，有点头疼。”

喻书瞬间警铃大作，这么多年来，哥哥不是那种会轻易说难受的。他如果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很疼。野.Y

心里像是被人揪起来一样，喻书也顾不得了什么清单了，立刻收了手机：“那我们回去休息吧？还是去医院看医生？”

眼神如果可以刀一个人的话，喻玚估计已经在陆行舟身上戳了好几个洞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去医院吧，最好再拍个片子，看看医生怎么说。”

陆行舟微微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啊喻玚哥哥，”喻书没接话：“我把清单发给你你自己买可以吗？今天不能一起了。”

喻玚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是想到这样就能有弟弟的微信了，又不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喻书一直紧张地看着陆行舟，还试着在哥哥额头上摸了摸，摸完又摸自己的。不过他没什么经验，摸来摸去也摸不清楚。正着急，手腕就被人轻轻握住了，陆行舟按住了他乱来的手，说道：“别着急，没发烧。”

陆行舟也不是故意让喻书担心，喻书和喻玚在一起多待一秒，他的难受就会加重一分。头疼是假的，难受是真的。只要一想，就好像有刀子要把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挖走似的。

回到家里，喻书就急着倒水，帮陆行舟拿止疼药。

本来快开学了，喻书就心里难受，这么一来他更难受了：“以后见哥哥会不会很麻烦，我都没有假期。飞机票不知道好不好买。”

“为什么要飞机票？”陆行舟拿过水杯：“学校在北城，高铁四十分钟。”

像是被一根小树枝轻轻挠了挠，喻书回过神，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懵了。北城就在隔壁市，排名前几的大学有好几个。哥哥选了好学校，但是也没有离自己很远。

认清楚这个事实，喻书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怕自己反应太大，暴露小心思。于是换了话题：“哥哥，你怎么不吃药啊？”

“没事，不疼了。”陆行舟安抚他。

喻书终于放心，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心情很好。放在床上σw.zλ.的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有点惊讶地说：“喻玚哥哥？”

喻玚给他发了一段微信，总之就是谢谢弟弟，弟弟真好，清单真好用。真羡慕你哥哥有你这么好的弟弟。

看起来有点语无伦次。

陆行舟在听到喻书说喻玚哥哥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就又冷了下来。在喻书敲手机的间隙，他开口：“药。”

“啊？”喻书抬头看他：“怎么了哥哥？”

明明一伸手就能碰到止疼药的陆行舟面无表情地回道：“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