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是安静的,偶尔能听到外面蛐蛐的叫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喻书盯着陆行舟受伤的手,突然站了起来,他太慌张了,起身太猛,差点把那个精致的小慕斯给带翻了。
陆行舟一只手把慕斯推回桌子靠里安全的地方,一只手扶住了喻书,像是给小猫顺毛一样:“好了好了,别慌,已经好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带着一股安抚的力度,喻书果然没那么慌了。但是他还是握住了陆行舟的手,他都看到伤了,怎么可能已经好了:“你别骗人,给我看看。”
喻书平时看着又软又乖,真想做什么也很执着,陆行舟感受着喻书握着自己手时的紧张,松了力度,顺着喻书的力道把手送出去:“真没事了。”
真论起力气来,陆行舟一个能顶喻书好几个,他如果不想给喻书看,喻书就一定看不了。但是他也舍不得让喻书担心,今天已经被关起来吓过一次了,不能再被吓第二次。
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明明房间里开了空调,却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喻书垂着眼,哥哥的手修长漂亮,比商店里的模具还要好看。只是指骨骨节处破了皮,看着特别明显。
喻书自己是个特别不能忍疼的人,他只要一想到哥哥受伤了,心里就揪着疼。
“怎么弄的啊。”喻书把头垂得更低了点,松开手说:“我去拿医药箱。”
刚走了一步,手就被人握住了。陆行舟对喻书的情绪是最敏感的,就那么一句就听出了不对劲,他依然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微微勾头去看喻书,跟逗小孩似的:“哭了?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没长大。”
喻书也觉得有点丢人,可是他控制不住。他挣开陆行舟的手,为了面子也没回头,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也没哭,就是眼睛酸。于是声音很小地为自己辩驳:“没哭。”
陆行舟也不是真要欺负他,知道他不好意思,收了手,没有再逗他。
家里有好几个医药箱,二楼就有两个,喻书回来得很快,他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理了,没吃完的慕斯蛋糕拿起来小心地放在了另一个桌子上。
然后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往上面摆,纱布、剪刀、酒精、棉签……摆了一排,特别专业。
因为出去跑了这一趟,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眼睛还是有点红,不过已经不会失态了。
陆行舟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随意地放着,看着喻书大张旗鼓摆东西,像模象样的。他稍微换了个姿势,抬起手看了看表:“喻医生,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喻医生这个称呼明显是在调侃,可是看表的模样又像是真的赶时间。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喻书手忙脚乱地安排着,生怕哥哥真的走了。
他们两个都是林悦亲自养大的,陆行舟除了小时候出过一次事以外,根本没受过什么伤。喻书更是被全家一起娇养的,林悦对他并没有那种男孩子就是要多锻炼的想法,因为陆家有钱。而陆行舟,因为有喻书在,从小就是个会担当的。
喻书每一次生病都是陆行舟亲自照顾的,家里的医药箱他本来都不知道在哪儿放,可是现在拿起工具来也很像回事。
“要先消毒,哥哥。”喻书搬了个椅子坐在陆行舟对面,拿着棉σw.zλ.签,漂亮的脸十分严肃:“把手伸出来。”
手上的伤是把那个胖子掼到墙上时擦伤的,都是皮肉伤。可是喻书很紧张,陆行舟看了喻书两秒,把手伸出去:“五分钟,喻医生。”
作业就不说了,马上要吃饭了。耽误久了林悦会觉得奇怪的。
“五分钟就够了!”喻医生说话的时候,想到酒精会疼,转而把棉签伸向了碘伏,心里默背之前看视频记住的流程,轻微出血,所以不用止血。关键还是消毒还有保护伤口。
消完毒缠上纱布,就可以了。五分钟足够了。
他擦的时候动作特别轻,从陆行舟的角度,能看到他黑色的睫毛,棉签碰在手上,一点都不疼,反而有一种轻微的痒,像是透过手,擦到了心里。
喻书心疼极了,他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常识,什么伤口不能沾水,可是哥哥好像已经洗过澡了。他突然又有点生气,受伤就算了,哥哥也不想的,但是不处理就洗澡,他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真是一点也不谨慎。
他几乎是下意识吹了吹,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候摔了碰了,林悦就会哄他,姨姨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有没有用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个动作他记住了。
他刚吹完去拿纱布,哥哥就轻微动了一下,这一动手就也随着轻微动了,喻书抬头去看,发现哥哥用另一只自由的左手,扯了扯衣领。
“很热吗哥哥?”喻书立刻用视线寻找空调遥控器。
“还有三分钟。”陆行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线冷静又沉稳。
喻书果然不关注这个问题了,连忙道:“好了好了~加上纱布就好了。”
然后拿着纱布开始缠,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几乎裹住了陆行舟整个手掌,结束的时候,陆行舟的右手顶着纱布,看起来好像比一开始还严重。
“不能再碰水了。”喻书很严肃地叮嘱:“伤口不能沾水的。”说完还是忍不住又说:“这是生活常识,以后受伤要快点消毒包扎。”
说完以后又立刻改口:“不对,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陆行舟看着自己手上夸张的纱布,挑起眉看了看喻书:“真厉害,积累了这么多常识。”
被哥哥夸了,喻书立刻凶不起来了,低头收拾医药箱的时候耳朵尖都泛着红。
终于收拾好,两个人一起下楼吃饭,喻书又开始犯难,他给哥哥的手裹了纱布,林悦姨姨看到会问。
他自己不想让林悦姨姨担心,哥哥更是从小到大没让人担心过,他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么一想,他就很心虚地去看陆行舟的右手,然后发现哥哥把手插在口袋里了。
陆行舟身姿清隽挺拔,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时候一点也不违和,反而透着一股随意自然。
吃饭的时候他也没伸右手用筷子,全程用左手拿着勺子。
喻书简直是整个饭桌上最操心的人,他一会儿偷偷看看林悦姨姨和陆叔叔,发现两个人在说话,没顾得上他们两个这边,就眼疾手快帮哥哥夹菜,以前都是哥哥帮他夹。
陆行舟喜欢吃清淡的,喻书最清楚他的口味,每一次夹的菜都是陆行舟最喜欢吃的。
夹完还偷偷冲陆行舟眨眼睛,一脸我很聪明吧的表情。
哥哥帮他打掩护,他也帮哥哥打掩护,没毛病。
一顿饭好像在地下接头一般吃完,喻书却觉得很开心。上楼各自回自己的房间时,喻书又交代道:“哥哥,记住千万不能沾水。伤口还没结痂,也不要把纱布去掉,不然会有细菌的,感染就麻烦了。”
他说的时候特别担心,好像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在伤口不严重的时候其实接触空气更方便愈合。不过陆行舟不在意,他手上的伤跟闹着玩似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愈合,小喻医生第一次营业,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好,等明天喻医生帮我拆。”
喻书心里立刻甜滋滋的,他唇角上翘,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哥哥一般不轻易答应什么事,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回到自己房间里,入眼就是那个没吃完的慕斯蛋糕。喻书小心地捧起蛋糕放进冰箱里。白天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情,好像因为哥哥而变得开心起来。野.Y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一起去学校,喻书还偷偷瞄陆行舟的手,发现哥哥果然说话算话,纱布还在上面好好缠着,他这才放心,因为伤口感染真的是一件很麻烦也很吓人的事情。
昨天的事情是放学以后发生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喻书进教室的时候,谢哲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拉住他说:“真要命啊,熬过了军训,熬不过开大会。这么热的天。”
“开会?”喻书一边放书,一边问道:“开什么会呀?”
“好像是什么动员会吧,开给高三的,我们旁听。”谢哲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开完我们会不会晒化了。”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坐直身体说:“你哥好像是学生代表,要发言。”
哥哥是学生代表这件事,喻书已经特别习惯了。从小到大,陆行舟都是拔尖的,学习成绩是,操行也是。最关键长得好看,用老师的话说就是,排面。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喻书还是第一次和哥哥一起开会,看哥哥发言。一想到哥哥到时候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喻书就觉得好骄傲,开会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情了。
毕竟是夏天,也不能让那么多学生在操场里硬晒。第一节就开始组织开会。
教学楼下摆了几张桌子,流程无非就那么几个,校长发言,领导发言。大家都蔫儿哒哒的,喻书却特别精神,他在等学生代表发言。
因为天热,流程从简,很快到了学生代表发言。
和枯燥的领导发言不一样,陆行舟单是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精神了。野.Y
校领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陆行舟是站着的,他本来就高,身材比例又好,一双腿又长又直,脚上踩了一双白色板鞋。说话的声线干净,眼神也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特别矜贵又有距离感。
喻书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他的右手上,那上面还绑着他的纱布。
陆行舟是用左手拿话筒的,右手虽然拿了稿子,他也没怎么看。不过眼尖的人还是注意到了。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陆行舟……”
“啊啊啊啊啊!学长好帅啊!!!”
“救命,耳朵怀孕了。”
“听不到一点呜呜呜,他往那里一站,谁还会关心他在说什么。”
明知道她们在开玩笑,喻书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开心。他不看纱布了,转而去看哥哥的脸,然后就和哥哥视线相对了。
距离很远,喻书其实不确定,可是好像哥哥就是在看这个方向。太阳光很烫,喻书的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
“学长手上是不是缠了纱布?”
“受伤了好心疼啊!肯定很严重才会用上纱布。”
应该已经结痂了,喻书心想,因为那是我包扎的。
一场演讲结束,教导主任接过话筒:“下面通报两个同学,昨天下午欺负学弟,学校已经给出了处理意见。当着全校的面先做检讨。请大家引以为戒,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除了领导发言,其他一切都是有趣的。大家刚才因为陆行舟而挑起的热情还没散,现在又有同学要做检讨,所有人又支棱起来了。
喻书眼看着哥哥下去了,上来了两个……昨天把他骗到器材室的人。
他立刻坐直了,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平复的心跳又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就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做检讨的。喻书立刻就猜到了,肯定是哥哥。他本来就心大,昨天的事情也没吃什么大亏,和这两个人又不认识。事情刚发生,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也没来得及告诉老师。
但是显然已经有人替他解决了。
“对不起,昨天那位同学。”胖子垂着头,像是晒干了的茄子,软趴趴的:“我向你道歉。”
可能是因为学校有要求,整个检讨通篇没有出现喻书的名字,喻书也稍微松了一口气,本来事情就没有闹大,他也不想突然在大会上被人点到名字。
别人的错,别人道歉。
“他的脸怎么了?”有人好奇地和身边人讨论。
喻书也抬眼去看,发现胖子的脸都肿了,看起来又青又紫的,哪怕他极力低头了,也依然挡不住。
“小道消息,他说自己不小心撞的。”
这个动员会开得精彩极了,陆行舟回到自己教室,一节课结束,好几个过来送药的。
杜修明特别酸:“怎么明知道追不上你还要给你送药呜呜呜。”
“你懂什么。”时星宇拿书当扇子扇:“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对他好,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这户真是有质量发言,杜修明特别敬佩:“你什么时候成情圣了?”
陆行舟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把手里那些被同班同学辗转送来的药扔给了杜修明:“刚才谁拿过来的还给谁。”
杜修明手忙脚乱地接过药膏,这才想起正事:“陆哥,你手怎么受伤的?”
野.Y
说完想到今天做检讨那两个人,立刻反应过来:“你昨天回来……”
所以陆哥回来那趟是给宝贝弟弟出气了?!卧槽?他还没见过陆哥揍人呢!
“严重吗陆哥?”杜修明也开始紧张了,陆哥虽然是陆氏集团的大少爷,可是从来不是小题大做的人。小伤都不在意的,手都包成这样了,这得伤成什么样啊?早知道昨天收拾那两个人应该带上他的。
他盯着纱布看了看,那个结打得很粗糙,他不由得有点担心:“你去的哪个医院啊?这医生什么手艺?”
正在翻书的陆行舟听到这话,抬起眼看他:“手艺怎么了?”
杜修明跟在陆行舟身后这么久,很清楚他陆哥的脾气,他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个,会这么问肯定是因为不一般。电光火石间,杜修明福至心灵,回答道:“手艺真好啊,这也太精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