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藏了很久的秘密说出去的感觉，竟然像是一个跟法官坦白了罪行。
等待判决的每一秒都是漫长的，喻书没有后悔。
他虽然是被偏爱长大的孩子，可是毕竟没有爸爸妈妈，姨姨和叔叔再好，也不是爸爸妈妈。刚到陆家的时候他才三岁，那么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却知道跟哥哥说，我很乖，你别不要我。
所以很多事情，他并不会有过高的期待，永远给自己一条安全线。今天这件事越过了他的安全线，结果可能会很危险。
但是比起这个，以后哥哥可能会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这种事才是最糟糕的。单是下午在微机室里那一幕就能刺激到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也没办法再待在哥哥身边了。
他心里隐隐还藏着一点希望，他们又不是亲兄弟，为什么不可以呢。哥哥对他总是有点特别的吧。
外面雨声哗哗，天完全暗了下来。
喻书感觉到自己的背被人轻轻拍了拍，哥哥的声线不复平时的冷淡：“进房间再说，你衣服都湿透了。”
没有得到答案。
所有情绪压下来，喻书有点崩溃了：“你又哄我，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乖，”陆行舟换了个姿势抱他：“没把你当小孩，你发烧了。”
他好像自己也知道，这种时候哄是没有办法的，喻书根本不会听。所以他直接把喻书抱了起来。他一米八七的身高，抱喻书一点也不吃力。
喻书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陆行舟抱进了房间。哥哥的力气真的很大，喻书本来也生着病，被抱起来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的。
陆行舟穿的是黑色短袖，露出的胳膊因为淋雨全是水，抱着喻书的时候用了点力气，喻书软绵绵的根本就不是对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行舟抱进房间，放在了沙发上。
野.Y
哪怕是发着烧，喻书潜意识也是很清楚的，他像是一条小鱼一样，弹了起来：“沙发会脏。”
因为他身上湿透了。
只是没站起来就被陆行舟一把按了下去：“你刚到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到现在都记得，喻书是怎么趴在沙发上慢吞吞往下挪的，原因也是怕弄脏沙发。
喻书完全不记得了，他就那么被哥哥按着，好像感官都短暂地丧失了，眼里只能看到哥哥，然后听到哥哥问他：“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知道。”喻书喉咙有点酸，但是还是坚定地又复述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窗外是倾盆大雨，这个房间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风雨都好像变得温柔起来。
陆行舟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他垂着眼看喻书，压抑的情绪在眼底翻涌，像是守了这么多年的宝贝终于开窍，身为哥哥的责任和心底的渴望却在疯狂撕扯，像是火山熔岩撞上了极地冰雪，水火不容，也终会有个结果。他比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陆行舟喉结微动：“你很小的时候就会跟在我后面说喜欢哥哥。但是喻书，”他的神情格外认真，他很少叫喻书的名字，这么多年叫喻书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后来他每一次说这两个字，喻书的精神都会高度集中。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弟弟。你以后也可能会发现，我是个很坏的人。”
他不会把那些困难说出来，比如林悦和陆延霆那里怎么交代，比如喻书自己的身世。把这些东西摆出来就像是在告诉喻书，吃那个想吃的果子需要你爬很高的山，可能还会摔跟头。他做不到，因为只要喻书想，他就会自己帮他摘。
“我不后悔。”喻书摇头，半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湿漉漉的，他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我分得清我的感情，我不会再对别人有这样的感觉了。”
判断是否喜欢一个人，可以用开心来衡量，但是更有效果的，是难过。
是看到他和别人一起就不开心，是想到他可能会抱着别人，心里就会痛苦。
“我也不在乎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喻书觉得自己已经拼命抑制了，可是眼泪还是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糊：“我只要你。”
他很想说，哥哥不可能是坏人。可是后来想想，好人坏人都没关系的。他从来不在乎这个。野.Y
“别哭。”陆行舟伸手帮他擦了擦眼尾的泪：“要在一起试试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喻书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也不太管用，刚才的告白好像也太简单，很像是向哥哥要糖吃的小孩子。
一这么想，他又觉得哥哥应该也没有喜欢他，可能就是像之前一样惯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哪怕是这段关系。
人真的是个矛盾体，得不到的时候想要，得到了又怀疑。
可是他必须弄清楚，他握住陆行舟给他擦眼泪的手：“你是因为我想要才答应的吗？”
陆行舟看着他泛红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了看起来更黑更长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是刚才那个按着喻书让他坐好的姿势，他稍微压低了身体，那双眼睛像是掺杂了万般情绪，这是喻书第一次看到。
“因为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
之前喻书年纪小，怕诱导他带坏他，陆行舟从来都没说过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说出来，也因为之前从来没说过，所以才无比郑重。
“怎么又哭了，”陆行舟的手擦过他的脸：“我没有回答好吗？”
“我才没有哭，”喻书觉得丢人，这时候才想起来推陆行舟：“你压到我了。”
野.Y
陆行舟慢慢退开：“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
喻书站起来，转身看了看沙发，果不其然看到了水渍，他有点后悔，但是看到哥哥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又心疼道：“哥……”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他没有叫哥哥：“你衣服也湿了，再过一会儿会着凉的。”
“这里不比家里，”陆行舟看着他：“只有一间浴室。”
喻书后知后觉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了，可是一想到他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又强撑着说：“不……不可以吗？”
明明都紧张得开始发抖了，陆行舟没有拆穿他，σw.zλ.转身去找家里的医药箱：“可以，但是我现在要先给你拿药。生病了，别闹。”
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喻书唇角翘起一个压不住的弧度，他转身进了浴室，热水冲在身上，把雨水带来的凉意冲掉。
他洗得很快，等穿好衣服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陆行舟已经给他倒好了水，还有两片药也在水杯旁边放着。
“应该是淋雨着了凉，不是病毒性的。”陆行舟把吹风机拿给他：“先吃药看看退不退烧，吃完药把头发吹了。”
喻书的心脏怦怦跳，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他接过吹风机，端起水杯喝水吃药。
陆行舟洗澡的速度更快，喻书吹头发的时候，他就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后面没吹到。”陆行舟走过去，从喻书手里拿过吹风机，手指穿插在喻书的头发里帮他吹。
“哥哥，”从小就习惯了陆行舟的照顾，所以一旦陆行舟有这样的动作，喻书就会不自觉地叫这个称呼，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今天晚上可以一起睡觉吗？”
陆行舟帮他吹头发的动作顿了两秒，才又慢慢晃了两下。
“有些事情我要先给你说清楚。”陆行舟的手指轻轻揉着喻书的头发：“你大学毕业前，这件事不能让告诉别人。”
喻书其实本来也没想好后面要怎么走，可是听陆行舟这么说，他还是有点惊讶和难过：“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很丢人。”
他的思维很跳脱，陆行舟被他气笑了：“怎么会这么想。”
“我之前问你会不会后悔，你说不会。”陆行舟揉揉他的脑袋，像是给炸毛的猫顺毛：“但是以后的事情，以后才会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不好，可能会遇到更喜欢的人。覆水难收这种事不能发生在你身上，就当做这段时间是试用期。”
他要给喻书留退路。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退路留不留得住，他比喻书想的，甚至比自己认为的可能都要更偏执，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应该也放不了手。
但是起码现在，不要吓到喻书。
他的话不坚定，他的假设也不美好，喻书不喜欢，也没有被他顺到毛，可是喻书自己也知道，以后的很多事情都是未知的，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姨姨，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非常喜欢哥哥。
“我怎么说你也不会信的。”喻书放弃挣扎，微微垂着头：“所以可以一起睡觉吗？”
陆行舟同意了，因为喻书生着病，一起睡他才能放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喻书不自觉往陆行舟那边挤，刚入秋，他们的被子又轻又薄，偌大的床容纳他们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你乖一点，”陆行舟难得没了平时游刃有余的模样，一只手揽住喻书的肩膀，长腿一伸压住他。声音也有点哑：“别考验我。”
他们的睡衣也很薄，被哥哥用腿压住的时候，喻书就不敢动了，他什么都不动，刚才也是凭本能在亲近陆行舟，可是一旦真的贴近，他又有点紧张了。
可能是因为药效，也可能是因为哥哥在旁边，喻书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放晴了。
喻书像是一只树袋熊一样，挤在陆行舟怀里，睡前是陆行舟微微压着他，现在是他整个人挂在陆行舟身上。
陆行舟微微一动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然后就看到哥哥贴近的那张好看的脸，下一刻额头上就是冰凉柔软的触感，反应过来哥哥做了什么以后，喻书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朵都开始发烫。
“哥哥……”
陆行舟的表情却很凝重，他掀开被子穿鞋：“又发烧了。”
昨天半夜的时候他摸过一次，明明已经退烧了。他不放心，一边给喻书找衣服一边说：“我帮你请假，要去一趟医院。”
原来刚才不是他想的那样，是在给他试体温。喻书有点失望地应了一声，问陆行舟：“昨天的事情，你没有忘吧。”
陆行舟正在换衣服，小腹上是一层肌肉，不是很夸张的那种，喻书觉得很奇怪，哥哥的肌肉好像都是文雅的。
陆行舟一边穿短袖一边问：“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的。”喻书坐着没动，看起来有点怏怏的。
“我又没有生病。”陆行舟拿着手机好像是在编辑什么消息，编辑完以后抬眼看喻书：“病人才会忘记。”
喻书急了：“我才没有忘，你怎么冤枉人。”
“好了，”陆行舟没有再逗喻书，把他要穿的衣服递给他：“假请好了，先去医院。”
“那你说，”喻书接过衣服，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昨天晚上，多了一个什么人。”
他太关注这件事了，大有陆行舟不回答就一直帮陆行舟想的架势。
“男朋友，”陆行舟微微俯身，看着喻书，回答得很干脆：“男朋友，请换衣服。”
喻书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红了，心跳也砰砰砰加快，他低头翻着衣服：“你不出去我怎么换嘛。”
昨天晚上非要撩，今天早上穿个衣服还怕他看。陆行舟也没跟他较真，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这才出去洗漱。
喻书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总是生病。换好衣服又拿着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两个表情，一个戴口罩的黄豆人，还有一个愤怒的红色小脸。
喻玚是最先评论的：生病了？
评论完还给喻书发微信问。喻书也知道喻玚是真的关心他，连忙回道没事已经好了。
回完又快速穿鞋去洗手间，哥哥还在等他去医院。
医院是最不缺人的地方，明明是工作日，挂急诊的人也很多。
喻书这个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他也不着急，陆行舟陪着他抽血，拿化验结果。还是淋雨引起的，病毒性感冒发烧。吃药可以，但是可能会反复，输液会好得快一点。
整个折腾完出医院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快十一点了。
他们两个人走得很近，走动间手和手几乎都能擦到一起，喻书有点紧张，他觉得真正的情侣是要牵手的，可是从来没牵过，又怕别人看到。他有意无意地，离哥哥又近了点。
而且哥哥会不会不想牵，他一向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做什么事情。
就在他脑子想东想西的时候，手被人一把握住。
像是偷东西被捉住的小偷，喻书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心跳都好像停滞了一瞬。
“哥……哥哥，”喻书声音很小：“你……”
“某些人不是想牵手吗？”陆行舟握着他手的力度稍微紧了紧，侧头看他。
喻书被戳穿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不打自招：“谁想牵了，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你的。”
他的理由总是找的很蹩脚。明明刚才走得那么近了，真牵手了脸皮又这么薄。陆行舟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喻书的，然后换了个姿势，五根手指穿过喻书的，十指相扣，握得很紧，也很明显。
喻书紧张得好像心都要跳出来了，然后听到哥哥说。
“我想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