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空调的凉风呼呼地吹着，缓解了吃饭带来的热。
喻书看着自己刚递过去的虾，又看了看哥哥。灯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流畅又冷俊的轮廓，他的视线很深沉，像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看得喻书心里重重一跳，他没有明白，问道：“什……什么？”
他刚才在喊哥哥吃虾，哥哥问他是不是也喜欢那样的，话题不太搭，喻书没懂。
喻书一问，陆行舟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他挪开视线，收了刚才的情绪，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虾，再不吃凉了。”
他没有再说那个不该以哥哥的身份提起的问题。
“问我喜欢虾吗？”喻书觉得有点奇怪，哥哥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基本上不会出现用词错误，如果问虾的话应该不会这么问。
陆行舟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吃！”喻书表示特别喜欢：“你怎么总是能找到这么好吃的地方。”
他从小表达喜欢的词汇都很简单又直接。而且虾就是很好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是哥哥剥的。
店里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喻书的头发上，泛着浅浅的棕，衬得他特别乖，好像还是高中生似的。
本来也刚摆脱高中生身份没多久。
他越是这样，越想让人投喂。陆行舟因为刚才某个话题而影响的心情也变好了，唇角微微翘起来：“下次带你去吃螃蟹。”
他一直都是内敛的，很能藏得住情绪。高兴或者不高兴都像是冬天湖里的水，怎么着都不会起很大的涟漪。
喻书的眼睛都亮了，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之前家里阿姨做过一次，什么调料都不用放，清蒸都很好吃。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一起走，路灯照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拉开了两道影子。
“我还没去你房子那里看过呢。”喻书小声表达不满：“但是明天开始我要军训了，也没有时间。”
哥哥在大一读一半的时候就在外面租房子了，这件事喻书也知道。
陆家有钱，林悦当时原本是准备直接给陆行舟买个房子的，毕竟要四年。最后被陆行舟拒绝了，不是舍不得那点钱，而是没有必要。
“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陆行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钥匙。”
事情发展太快，喻书看着手里的钥匙：“钥匙给我了你怎么办呀。”他的要求特别高：“而且还是我问你要的。”
也不是哥哥主动邀请。
“本来就是给你配的。”陆行舟停下来看他，好像也没有觉得喻书无理取闹：“下次把名字刻上去。”
他其实是在开玩笑，但是因为他很少开玩笑，所以显得好像是真的。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钥匙上也太傻了，喻书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迎面过来的两个男生吸引了视线。
他们两个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走得特别近，几乎搂在了一起。
路灯昏暗，他们是沿着学校这边的空地走的，人不多。喻书也不是故意看，就是直觉哪里有点不对，视线一时没挪开。
然后就看到高一点的那个揽住低一点的那个人的肩膀，走到了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他完全挡住了另一个人。
喻书虽然很少接触这方面的事情，但是好歹也见过学校的小情侣，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在接吻。
那个之前做过的又被他压抑下去的梦在这一刻又冒了出来，像是在用力地拉扯。
哥哥就在自己旁边。
喻书心虚得不行，甚至觉得多想一下都是罪过。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刚走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鼻间是熟悉的哥哥身上类似薄荷香的味道：“跑什么？”
喻书瞬间像是一直炸了猫的猫，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好像过了电一样，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哪件事，卡了一下才说：“他们在……”
“接吻。”陆行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安抚似的说道：“学校里会有很多这样的，以后还会经常见到。”
喻书还被他捂着眼睛，他甚至能感觉到喻书紧张时眨眼睛睫毛扫过手心淡淡的痒。
走过去了好几米，确定那两个人已经在身后，陆行舟才松开手。
“我知道他们在接吻。”喻书尽量保持镇定装作司空见惯的模样：“我已经上大学了哥哥。接吻这种事情真的很常见，我在高中也见过。我觉得这些都很正常。你刚才不应该捂我的眼睛，我都看不到路了。”
倒打一耙是他的强项，或者说，只会对着陆行舟这样。想假装没有被哥哥看透，于是会在最后转移重点并且试图推卸责任。
最关键的，他想提醒哥哥，自己已经长大了。
“是吗？”陆行舟停下脚步，侧头看他：“那你紧张什么？”
喻书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他都没敢看陆行舟，嘴硬道：“我一点都不紧张。”
说完又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补充道：“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夜风带着凉意，陆行舟安静地看着喻书，刚才捂过喻书眼睛的右手垂在身侧，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他没有拆穿喻书一紧张就会有点语无伦次说话没什么逻辑并且突然话也多起来的事实。
“哥哥，”路灯下树叶的阴影里，喻书试探性地问道：“你会觉得奇怪吗？”
刚才还在说接吻是多么正常的事情，现在又问他会不会觉得奇怪，陆行舟尾音微微上扬：“嗯？”
“就是，两个男生啊。”喻书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觉得头上悬了一把刀，好像哥哥一句话，它就会掉下来。
野.Y
树影下，陆行舟的上半张脸隐隐有点看不清，过了两秒，他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奇怪？”
夏夜微凉，喻书却觉得好像因为这个问题，自己有点出汗了。
他连忙否定：“我没有觉得奇怪。”
刚才好像凝固的空气因为这句话又似乎流动起来了，喻书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人有喜欢自由，喜欢男生女生都很正常。”
他小心观察着陆行舟的反应，想看看哥哥是什么态度，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哥哥微微抿起的唇，好像，不太高兴？？
“我说错了吗？”喻书突然不那么硬气了，小声问道。
“没有，说得很好。”陆行舟回答得很干脆：“走吧，送你回宿舍。”
“所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哥哥？”喻书跟上他的脚步，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现在一定要问出个结果。野.Y
陆行舟走在前面，脚步不快。喻书紧跟在他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刚把喻书接到家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小不点就是这么追着他，他干什么他都跟着学。刷牙洗脸甚至拿筷子，都是跟着他学的。
他一直都是哥哥的身份，所以一步也不能走错。也从不会做任何会引导喻书想法的事情。第一次听到喻书关于这件事的看法，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就那么夸那个所谓的室友，现在又说喜欢男生正常。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嗯。”陆行舟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喜欢的就是对的。”
喻书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因为这句话裹上了一层云，软绵绵又轻飘飘的，他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一路上一直在和哥哥说话。
陆行舟本身是安静内敛的，也没有觉得喻书这样聒噪，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响应。
到喻书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时间不算早，男生宿舍楼下也没有什么人。
“哥哥，我上楼了。”喻书冲他挥挥手。
“喻书！！”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喻书应声回头，看了一眼，是江淮左。他穿着简单的背心，露出的臂膀上隐隐可见肌肉。
“我室友，今天说过性格很好那个。”喻书扭头跟陆行舟说道。
宿舍楼里的灯光照在江淮左身上，他伸出胳膊挥了挥：“回宿舍吗？等你。”
“回去吧。”陆行舟站着没动：“我看着你进去。”
“早点睡啊哥哥。”喻书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然后加快脚步往前走。他早点回去，哥哥也能早点回。
江淮左往前走了两步接住喻书，又往他身后看了看：“那个人是谁啊？男朋友？”
刚和哥哥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喻书还没回过劲儿来，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立刻心虚地往回看了看，哥哥还站在原地，休闲裤衬得他的腿更长了，整个人都像是挺拔的树。
“你别乱说，”喻书加快脚步进楼道：“那是我哥。”
“那你脸红什么？”江淮左不肯放过他，死皮赖脸跟在他后面：“还真别说，你哥看着就让人不敢瞎撩。”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男朋友？”喻书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江淮左手里拿着手机，回他：“直觉。”下一刻就不知道给谁发语音：“我到宿舍了宝宝，你也早点睡。”
发完语音看了看有点惊讶的喻书，挠了挠头发，解释道：“今天刚认识的一个女生，我比较有好感，追人嘛，要有态度。”
喻书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刚认识就可以叫人宝宝吗？
然后在接下来的军训中，他就发现了江淮左的更多不对劲。人特别暖，暖得像个中央空调，一到休息时间就会给女同学送水，而且一天能送两三个人。
“我觉得他们都需要帮助，这么热的天，不补一补会脱水的。”他给出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给别人送水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错，而且他这个人确实挺好的，准确说，宿舍里所有人都很好。
大学的军训时间也是为期十五天，第一周刚结束的时候，喻书晚上拿着手机给陆行舟发消息：“哥哥，有时间吗？想打电话。”
包厢里，一桌大概坐了六七个人，项目刚结束，大家出来聚餐，来得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在聊代码。陆行舟站起身：“不好意思，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喻书应该是躺着的，听动静是坐了起来：“哥哥，你在干什么呢？”
“出来吃饭，马上结束了。想吃什么？给你带。”
喻书晚饭没吃几口，本来也容易饿，被陆行舟这么一勾，肚子都应景地叫了两声：“想吃章鱼小丸子，炒河粉也要，还有红豆饼。”
“好。”
挂完电话，陆行舟余光瞥到什么，又落了回去。
是喻书之前一直夸的那个室友，他在和女生一起吃饭，桌上还有一捧花。
“熟人吗？”一起做项目的一个同学出来透气，看到陆行舟这么看，也顺着看了一眼。
陆行舟看过去的视线有点冷：“不怎么熟。”
野.Y
“这大一学弟。”这个同学扶了扶眼镜，给他说信息：“好像是医学院的吧，时间管理大师。军训也能抽时间出来吃饭。昨天好像还惹哭了咱们学院一个学妹。”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陆行舟看了一眼，喻书发的：“还可以再加一根淀粉肠吗？”
“哥哥，饿饿！”
还附带了一个小猫敲碗的表情包。
陆行舟视线柔和了一瞬，回他：“马上。”
他旁边的同学揉了揉眼睛，刚才陆行舟是不是笑了？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在跟人聊天？”
“嗯，”陆行舟收了手机，唇角都在上翘：“反正也吃完了，跟他们说我有事先走了。”
和陆行舟一起这么久，几乎没见过他这样，戴眼镜的同学下意识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陆行舟晃了晃手机：“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