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他不说话之前,你无法了解他的想法。
有些人,就算他开口说话了,你还是无法了解他的脑回路。
维诺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的本意是为这段真挚的友谊添砖加瓦,是什么让凌少将觉得自己看上他了?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黑发少将收敛了温和的笑容,向下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绷起肩膀、一脸警惕的红发男人,“你夹腿干什么?”
凌冽辰无师自通的读懂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的欲言又止:这人是傻子么?
“咳。”看见面无表情,眼带凉气的同僚,凌少将找回了往日的感觉,顿时觉得舒适多了。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维诺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夸了他一句而已,于是干咳一声,放松了肩膀继续靠在身后的墙上。
“你这么突然干嘛,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这也不能怪我反应过度啊,”红发青年挠了挠头,试图为自己刚才的发言做点解释,脑筋一转,越发理直气壮,“以前对我不假辞色,今天突然夸我长得好,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好么。维诺微微睁大了眼,夸一句好看就是告白么?
“我是说眼睛好看。”维诺忍不住指正。
没说你长得好,倒也不用以点概面。
那不是一个意思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夸我眼睛好看,四舍五入就是夸我心灵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养眼。红发青年点点头,一副我都懂你不必多说的样子,看得维诺眉角一抽。
“给我吓一跳,我就说呢,总不能看上我吧。”知道自己一时脑抽,凌冽辰松口气的同时,觉得就算维诺看上自己也不奇怪,毕竟自己很优秀,还体贴。
“我这么优秀又靠谱,跟我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嘛,不能怪我太自恋。只可惜我对我家宝贝一心一意,是不会对别的臭男人感兴趣了。”
红发少将叹了口气,一副可惜的神情。
“倒也不必太过自信。”维诺凉声道,转他了转左腕,感觉之前的酸麻感消下去后,起身走向那台还伸着金属梯子的机甲。
“走了,继续。”
“哎,来了。”
红发青年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向前方那道笔挺细瘦、却行走得格外稳的身影走去。
……
第一军团里最近气氛比较压抑,众人都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交谈中也都尽量不笑。
自从皇室宴会结束后,全星际的网民都吃了一口沃克将军家的大瓜。
往日大家对沃克将军的印象被狠狠动摇了。
原来沃克将军并不是他以前表现出的那样无可指摘,他漠视大儿子的存在,在大儿子的成长经历中几乎没有起到过正面影响;原来沃克将军的妻子也不是温柔善良的权贵太太,她霸占了丈夫原配人鱼的遗物,克扣原配儿子的生活费,把孩子逼得活不下去,不惜离家出走;原来沃克将军的小儿子是个嫉妒哥哥的巨婴,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抢走,连哥哥用命拼出来的军功都想分一杯羹,还撺掇父亲去向维诺少将施压。
一夜之间,这家人营造了几十年的光鲜亮丽的表面,分崩离析,内里的丑恶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而且尼克勒斯被陛下发话停职调查后,居然被查出滥用职权而降职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是在借此敲打沃克将军。
所以第一军团的人就看见这段时间内,他们的将军往日俊朗带笑的脸上阴沉一片,连办公室都不怎么出来了,让一些进去汇报工作的军官们看着就忍不住小心翼翼,注意严肃规范自己的言行。
谁都不想在这段时间去触沃克将军霉头,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低调了很多,尽量避免在办公场所表现出太过欢快的情绪。
帝国第一军团的将军往日表现出来的严父慈母孝子的家庭氛围,曾让多少人羡慕,年轻人羡慕维诺少将和尼克勒斯自己有本事不说,还有个将军爹能给他们常人得不到的训练资源;老一辈羡慕沃克将军有两个优秀省心的儿子,尤其是大儿子,在军队中屡屡建立功绩,有什么困难的任务都能完美完成,活着回来,十分给老子长脸。
于是长辈们经常在儿孙辈耳边夸别人家的孩子,让不少人恨透了那个总是作为他们的对比参照组的年轻少将。
尼克勒斯的优秀还好,他只是按部就班正常上学毕业,是他那届学生的级长,今年才进入军部,整体来说,是普通人里出类拔萃的人才。
而他仅比他大一岁的异母哥哥,维诺少将,已经在军队里呆了三四年,从底层拼到少将级别了。这就就有点超出常人水平了,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他们跟维诺有可比性。
维诺此人之前一直很低调的,外界甚至都不知道沃克将军的大儿子叫什么,在众人视野里活跃的一直是沃克将军的小儿子,尼克勒斯。
直到维诺在军校读三年级时,他参加了几大军校联合举办的军演活动,那个沉默阴郁的黑发年轻人才真正走进大众的眼中。他领着他那组的十几个学生在一颗专门用来给学生进行军演练习的星球,把其他几个军校的学生玩得团团转,以绝对的优势拿到了最后的胜利。
此后的军校甚至把他参与的那届军演活动做了剪辑,制作成教学视频,在战斗指挥系教授上课的时候,会把这段视频当做必放视频,甚至有教授会让学生们根据那场军演活动写论文,分析维诺战术取胜的原因,以及有没有方法可以破解他当年的战术。
每年的军校演习活动都会有飞行摄像头直播,那个年轻人的身世突然被扒出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是沃克将军的大儿子。
于是盛赞先是涌现出来,数不清的赞誉堆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再往深处扒,有人发现,沃克将军的大儿子连初等教育都没有接受完,他成长经历里有一段时间是完全没有教育记录的,并且出现在过混乱星域。而他考入第三军校的方式甚至都不是从高中正常毕业后考进来的,而是通过每年军校对社会开放的渠道考进来的。
众所周知,社招生的考试条件和标准要比正常读完高中教育的学生高上很多,因为他们基本都是已经进入社会却没有足够学历,想要进一步给自己镶个金边,搏一搏咸鱼翻身的机会的社会低学历人员。
说白了,他们的社会地位并不高。
于是星网上对于维诺的看法又开始暧昧起来,但此时还碍于维诺的爹是沃克将军,而不敢讲太过分的话。
军校每一届都会开放十个名额给社会人员,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谁能达到要求,便能得到参与军校招生考试的资格,和应届高中生们一起参加入学考试,从此拥有进入军团,向上攀登,改变人生的机会。
军校每年的社招考题都会变,有心人查到,维诺考试那年,校方的考题是让校招生在三天内带回三枚四阶星兽的兽核。
兽核位于星兽心脏处的能量结晶体,平日给星兽供给能量。星兽身上最值钱的就是兽核了,这种能量结晶体甚至可以直接安装在机甲武器上,为机甲武器赋予特殊能量。
取得兽核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死星兽,剖开星兽厚实的胸膛,将兽核从星兽心脏中剖出来。然而越是高阶的星兽越是难杀,要对付一头四阶的星兽,往往需要出动一个十人规模的星兽狩猎队合作完成。
四阶星兽并不是遍地行走的不值钱货色,追寻并狩猎一只四阶星兽,少则两天,运气不好的话,在流浪星逛一周可能都遇不上一只四阶星兽。然而那些校招生们需要在短短三天内,带回三枚四阶兽核。
这种考试要求听上去已经难如登天,而就算考生在限定时间内带回了四阶兽核,他们能获得的也仅仅是一个能够和普通高中学子们一起进行考试的机会。
如果在后续考试中不通过,那学校也不会录取他们,并且不会退还交给校方的兽核。
第三军校一直流传着一个小道传闻,传闻有个校招生学长,来学校参加入学考试那天,从一个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布袋子里,叮叮咣咣倒出了十几课颗颜色浓郁纯正的正圆兽核,滚了一桌子,两个社招考生登记人员看直了眼,手忙脚乱地把滚落在地上的兽核捡起来。
后来那个学长以文化课和实战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第三军校。
维诺是那届新生的第一名不错,每年考生的成绩都是记录在系统中的,只要一调查就能知道。
但没人确定他是不是带了十几颗兽核来参加考试。
不少人觉得这是夸张,凑齐三颗还算合理,不会有人真能三天内就凑出十多颗四阶兽核的。
有人猜测这是维诺花钱向星兽狩猎队买的,反正他是沃克将军的儿子,将军有钱,给早早辍学的儿子掏钱买个考试机会还不容易?
这种说法似乎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毕竟只有这样,一个年龄比他的同级考生还要小好几岁的少年,能一口气拿出好几颗四阶兽核来参加考试,才算合理。
传言的神奇性就在于,它是可以随时变化、并有机会变化向任何一种未知方向的,只要背后有一只手在扇风,传言就可以顺着风向越吹越远。
等到维诺以沃克将军大儿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线中的几年后,传言已经变成了,他父亲动用权利,硬把不学无术提早辍学的儿子塞进了第三军校,连当时的入学考试题都是将军提前得到答案,帮儿子作弊才考进去的。
不然怎么解释维诺每门笔试考试都几乎满分,甩了第二名三十多分的事实?
当时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有好事者说让维诺再进行一次入学考试,以证清白,被那个沉默的少年冷冷盯了一瞬,撇下句“不做”就走了。
于是这就成了维诺做贼心虚,不敢和人对峙的事实。
也不想想,军校每年的考题都是由军方亲自派人加密系统的,除了签订过保密合约的出题人,第一个看到这份试题的只会是坐在考场的考生。换句话说,就算是皇帝来了,也没资格提前阅卷,人家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凭什么要再做一次试题?
浪费时间陪他们玩“我自证我是清白的”的游戏么?
当时的维诺除了每天的学业,还要忙着去给自己赚学费生活费,有点空闲时间都想用来休息,谁有功夫搭理那些说闲话的人?
然而人们总喜欢以最坏的想法揣测别人。
当事人都不出来解释,有些恶意揣测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事实了,于是在网上不断写一些有关维诺的黑料。
后来有娱乐新闻号盯上了这个自带话题热度的人,他们每每把维诺和沃克将军捆绑在一起,讲一些“虎父和犬子”的话,讨论的人就相对多。
信息半真半假掺在一起,迷惑了大众,更多的人开始跟着降低对维诺的认知评价。
维诺在网上的路人缘也因此迅速下降。
而当时一心挣扎在父亲压榨下,努力活出一条路的维诺,即使有心,对于那些大量造谣的言论也无暇管控。
像是被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逼到了角落,那些在墙角外围着的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面目样貌、无法描述的黑色凝结物中伸出一只只黑手指向他,将莫须有的“事实”强加在他身上。
最后他选择无视。
也许是不知道怎么从头解释,也许,他只是太累了,想切断和外界的一切不必要交流。
这是他保护自己最后的办法了。
好在他背后还有自己的战友,自己最后的坚实依靠。
只是几年过后,在一场可笑的阴谋中,他被身后的墙捅了一刀。
于是,最后的墙角,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