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后,秦炽给出警的队友们放了半天假。
大伙儿都累傻了,脱了战斗服就往宿舍跑,拿上换洗衣服,又朝着澡堂狂奔而去。
秦炽住的单人宿舍里有独卫,不用和这群小伙子抢公共澡堂,他洗完澡出来,头发也没擦,往床上一躺,抬手搭上额头。
轻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女人从顶楼纵身跃下的场景,浮现出那些被乌黑烟灰熏得面目全非,已经了无生气的躯体。
继而又想起那些受影响比较严重的队友,像赵梓翔和邹超他们。
秦炽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手动了动,摸到自己丢在床上的手机,准备给林锐豪打个电话。
刚要拨出去,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李蕊。
秦炽接起。
“喂。”
李蕊的声音难掩焦急:“秦队长,你终于接电话了。”
“嗯?”秦炽说,“不好意思,之前在忙。”
“我看火凌晨的时候灭了,猜这个点你们应该回队里了,你……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谢谢关心。”
“没事就好,我看了一晚上的新闻,都吓死了。”
秦炽笑了下:“隔着屏幕,你怕什么。”
他话音一落,李蕊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昨晚一看到新闻就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了,你没回消息也没接电话,我就猜你们肯定出警了。所以……”
她说得太快,说出去一大半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表露出来的担忧太过明显,于是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声音下意识低了很多:“就……你没事就好。你忙了一夜,肯定很累吧,我不打扰你了,你快休息吧。”
秦炽自然是听出来了这通电话背后包含的东西,他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打算,觉得还是早点儿说清楚比较好。
“李蕊。”他开口,“我还欠你一顿火锅吧,我今天晚上有空,你看看你时间上可以么。”
那头短暂地愣了下,很快就应了下来,声音里喜色分明:“可以呀,我时间宽裕得很,都可以的。”
挂断电话后,秦炽拨给了林锐豪。
林锐豪和他差不多,也是刚忙完,电话接通后,那端说:“我就知道你要给我打电话,刚准备给你拨呢。”
秦炽笑了声:“谁比得上我们林大教导员心思玲珑。”
“得了吧你!”林锐豪说,“你是想说心理辅导的事儿吧?”
“嗯,邹超和赵梓翔情绪不对,心理辅导这事儿我觉得别等定期的了,提前安排上来吧。”
“这个没问题。队里很久没碰到这么严重的警情了,别说像邹超这样的新兵,一些老队员今天裹尸的时候,都有些受不住。”说到一半,林锐豪反应过来,“诶,邹超一开始不是跟着你们主攻一号楼么,那边除了一个女的跳楼,没有其他伤亡吧。这事儿我听说赵梓翔受打击比较大,邹超是怎么回事儿?”
秦炽早上发现邹超情绪不对的时候,也想了下,觉得大概率还是和那女的跳楼有关。
他和林锐豪说:“跳楼那女的原本要往下撤离的,邹超给她戴装备的过程中被她挣脱了。他应该是自责没把人拦住。”
“哎,这小子。”
“他紧跟着我上的顶楼,估计也看到那女的往下跳了。”
林锐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放心吧,心理辅导的事儿我这两天就安排上,到时候在群里发通知。”
秦炽说:“辛苦了老林。”
“你跟我客气什么。”林锐豪停顿片刻,又说,“邹超平时最崇拜你,你要有空,跟他聊聊,指不定比那心理辅导课更有效。”
“行,我知道了。”
和林锐豪说完,秦炽看到通话记录里还有几个未接来电,他给罗姨回拨了一个,报完平安后,又打开微信看了眼。
贺眠眠昨天半夜给他发了消息。
贺眠眠:【哥哥,我看新闻说江月小区发生火灾了[流泪][流泪][流泪]。】
贺眠眠:【你出警了吗?】
贺眠眠:【哎,你肯定是出警了。】
贺眠眠:【要注意安全哦,看到消息一定记得回复我~】
秦炽敲了“平安”两个字,系统自动弹跳出一个中老年人表情包,一朵大红色的月季花,上面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平安幸福”四个大字。
他点击了下,表情包发了出去。
贺眠眠几乎是秒回:【那就好,担心死我啦。我就知道哥哥你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调皮][龇牙]。】
贺眠眠:【不过哥哥,你的表情包好土,下次能不能别发这种了,你会交不到女朋友的[闭嘴]。】
秦炽给她回语音:“这都几点了还在玩手机,你还没去学校?”
贺眠眠有一会儿没回。
秦炽隔着屏幕都察觉到了贺眠眠的心虚,直接回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贺眠眠磨磨唧唧地接起:“哥哥。”
秦炽语气严厉:“在干什么?”
不等贺眠眠回答,秦炽直接堵了她撒谎的退路:“说实话,不然我打个视频电话,你立马原形毕露。”
“好吧。”贺眠眠慢吞吞地说,“我同学今天过生日,我们约好今天去游乐园。”
“你不去学校你爸妈不管你?”
“他们的项目被人抢了,最近忙着上火,根本顾不上我。”贺眠眠用商量的语气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放过我,就当不知道吧。我难得休息一天。”
秦炽想到田梦梨给贺眠眠在学业之余安排的一堆钢琴课、书法课、形体课,心软了几分:“你是请假了还是直接逃课?”
“请假了请假了!”贺眠眠知道他这是松口了,飞快奉上彩虹屁,“哥哥你最好啦!你全世界第一次帅。你要是等到我十八岁了还没找到女朋友,我就给你介绍我身边的小姐妹!”
“什么鬼。”
“怕你娶不到老婆呀。”
“我这就给你妈打电话。”
贺眠眠立马嚎叫:“啊哥哥别!我错了我错了!”
秦炽也没那个空跟她唠闲话:“贺眠眠,你心里有点谱,今天放过你,玩儿你的去,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秦炽挂断电话前,又作警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贺眠眠乖觉地作保证:“一定一定!”
从宿舍出来,秦炽来到训练场上。
昨天苦战一夜,现在放个半天假,很多人都去休息了。偌大一个训练场上,就邹超一个人。
他站在篮球框前,重复着运球、起跳、投篮的动作。
又因心绪不宁,篮球总是无法正中其筐。
秦炽走了过去。
在邹超的球再次擦着球框边缘落下时,秦炽接住球,后退数步,左手倒右手拍了几下后,双手扣着球,手腕轻轻一扬,篮球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最后,唰地从篮筐正中落下。
邹超喊了声:“队长。”
秦炽单手转着球,走到他身后:“玩儿一轮?”
邹超问:“怎么玩儿?”
秦炽说:“最简单的,我投球,你防守。”
“好。”
邹超张开手臂,摆出篮球场上最常见的防守姿势。
秦炽娴熟地运着球,邹超随着他的走位,不断压近,想要切断他的进攻路线。
篮球被秦炽从左手换到右手,又被他从右手换到左手。
接着,他十指掌球,举过头顶,做了个后仰跳投的假动作。
邹超还维持着起跳封盖的姿势,秦炽突然身体下蹲,一个炸球后,他横撤、收球、投篮,一步到位。
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球框边沿落下,转了半个圈后,稳稳落入框中。
秦炽抱了球,走到场边,坐了下来。
邹超走过去,在边上拿了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秦炽。
邹超说:“队长,你故意的吧。”
秦炽接过水,拧开后仰头灌下去大半瓶:“嗯,故意的,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拦不住就是拦不住,想开点儿。”
邹超在他边上坐了下来:“技不如人我认,可……”他顿了顿,继续,“可那个女的,我没拦住她,不应该。她差不多就我一半重,力气也没我大,我怎么会让她跑了。”
他低下声去:“是我还不够敬畏火场、尊重火场。”
秦炽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抬手在邹超肩上按了下:“都上升到这高度了?”
“如果不是我没拦住她,她就不会跳楼,也不会死。”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在你那个环节拦住了她,之后她不会再找机会冲上顶楼?不会想别的方式自杀?”
邹超听得愣了愣。
“我记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出警,也是一个女的要跳楼自杀。”秦炽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她坐在三十三层楼高的天台边缘,很沉默地看着楼下。很多人都在安慰她,消防、警察,还有谈判专家,可是不论大家说什么,她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丝倾吐的欲望都没有。”
“她虽然没说话,但我们能感觉到她在听,因为她没有对大家的劝说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那么决绝地当场跳下去。”
“我们借此机会,在当事人的视线盲区里慢慢靠近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拉了下来。”
“她表现出了剧烈的挣扎,但我们控制住了她,并把她送回了家。”
“大家都很开心,觉得这次出警非常顺利,我们救下了一条命。”秦炽指尖扣着瓶子,他看着瓶子里微微晃漾的水,声音不知不觉中沉缓了些许,“隔了半个月,我们收到了新的出警单,还是在这个小区,就是那个女的的家。她的邻居报警说,她家的阳台上,传来很浓的恶臭味,但是敲门没人应。”
“我们赶到后,直接破拆进了屋。”
“还是当初那个女的,她死了,就死在阳台上,她割腕流的血已经干成了硬块,整个屋子里都是熏人的尸臭味。”
秦炽没再叙说具体的,他看了眼邹超,说:“和你讲这个,就是想告诉你,救人是我们职责所在,但我们能做的,很有限。”
“有时候,我们对当事人,保得了一程,却护不了一生。”
“所以,你不用感到自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没有预判到她的选择。”
“她也仅仅是觉得活着辛苦,没法再撑下去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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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总一章没出场我就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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