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时在公司忙了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单溪的电话。
单溪在电话里说,他明天的车回一趟老家,在家陪父母待几天,然后直接就飞剧组,问他今晚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裴宴时答应了。
他下午在朋友圈里看到单溪发了一张和女生的合照。
那张合照里的女生就是在江月小区火灾中跳楼的那个。
单溪配了句简单的文字:希望在天堂,你有跑不完的通告。
裴宴时让司机先下班了,自己开车过去。
单溪定的地点,是本地一家高档的火锅餐厅。
餐厅位于津州的中心地带,在一条热闹的步行街上。
裴宴时把车停在就近的停车场,剩下一段路,他插着兜散步似的走过去。
路边有小贩在卖鲜花气球,其中就有氢气球。裴宴时看了眼,想起江月小区火场中那个为了救人而牺牲的男人。
然后由此,又想到了秦炽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今天一天,工作之余,他频频想起这些。
想得多了,心里便不停地有个声音在发问:为什么会有那场大火?那场大火真的只是意外吗?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那家火锅餐厅的门口。
这家餐厅的外观是独栋的洋房设计,从外边看,有种遗风古道的感觉,瞧着颇有些年岁。进到里面,中西合璧的装修风格,让整个环境看起来充满浓郁又雅致的艺术气息。
很快,裴宴时就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到了单溪的座位跟前。
“裴少,你来了。”单溪看到他后,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裴宴时刚一落座,单溪就把点单的平板递给他:“裴少,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这顿我请。”
裴宴时没接,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敲出一支烟:“我都行,你看着点。”
单溪收回手,他还是清楚裴宴时的饮食喜好的,点了一堆裴宴时喜欢的食材后,他把平板给到服务员,对裴宴时说:“那我先去调小料了,你要一起吗?”
“我待会儿。”
单溪点点头,走了。
等他回来时,两只手上,一手拿着一个小碟。
单溪把其中一碟放在裴宴时面前:“裴少,我给你也调了份,你看看可不可以。”
裴宴时对着烟灰缸敲了敲烟灰,扫一眼面前的那份小料,很清简的油碟,是他吃火锅时会选择的配料。
他眼皮轻轻一掀,看着单溪:“你还挺了解。”
单溪没敢看他的眼睛:“我猜的。”
裴宴时眯起眼,单溪担心他下一秒就会说出那套“要懂事”的警告说辞,赶忙道:“明天我就回老家,之后进剧组要待两个多月,暂时都不会回津州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眼力见儿,裴宴时点点头:“是好事儿。”
他吐出一口烟圈,又说:“之后你的戏约不会断的。”
“谢谢裴少。”
说完谢谢后,裴宴时见他神色又落寞下去,想起他下午发的那条朋友圈,问道:“你和那个跳楼女生的关系很好吗?”
这还是裴宴时第一次问起和自己有关的私事,单溪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裴宴时可能是看到他朋友圈了。
他说:“不算特别熟,刚入这个圈子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剧组试镜,会认识是因为,她和我是同一个学校的,比我高两届。”
“你知道的,学艺术的,是有高校鄙视链的,我们这种野鸡大学的艺术专业,不太有优势。”
“后来我们果然都被筛掉了,就一起同病相怜地吐过苦水。”
“再后来,我们在各自的剧组里跑龙套、当群演,我比她幸运些,因为我遇……”单溪本来想说“我遇见了你”,怕裴宴时不喜欢,就把后面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改说,“她跟我说过,有人把机会给到过她面前,但要她拿东西去换,她没有答应。”
“她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脸再被烧伤,在她看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以前聊天的时候说起梦想,她说她想当影后,边说又边自嘲自己把妄想当梦想。”
“可是现在,她连妄想都不再给自己了。”
“她也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梦想了。”
……
他们点的食材放在推车上,被服务员推了过来。
单溪说完后,情绪明显有点低,沉默地往锅里下着菜。
裴宴时磕了磕烟灰,问:“你的梦想呢?”
“我啊,”单溪想了想,抬起头说,“其实我志向没那么高远,我就想一直有戏拍,然后把每一部戏努力地拍好就可以了。”
说完,他反问:“裴少你呢,你有什么梦想吗?”
裴宴时抽了口烟,在吐出的烟圈中微微眯起眼,思绪像是飘得有些远:“小时候有过。”
“后来,应该就只想着赚钱了。”
单溪问:“小时候是多小?”
裴宴时:“初中。”
单溪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初中的梦想是什么?”
裴宴时瞥了他一眼,单溪以为裴宴时觉得自己问得太多,惴惴地接了句:“裴少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想说的。”裴宴时扯了下嘴角,“那时候有个人说他想长大后想当消防员,我就说那我去建房子。”
单溪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消防员和建房子……”
裴宴时说:“那会儿我和他一起看电视新闻,了解到很多火灾刚开始发生的时候,本不该成气候,但是因为建筑本身的消防规划不合理,火情失控,最终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所以我说我要建世界上最安全的、最不易过火的房子,哪怕它后面因不可控的原因着火了,里面的消防规划,也可以保证所有进去的消防员的安全,确保他们平安救援、平安撤离。”
单溪说:“你的梦想现在实现了啊。”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裴宴时轻轻抵灭烟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初衷不同了。”
“但结果是一样的啊,现在全国各地都遍布着方行的产业项目,而且都运作得很好,从未有过任何负面的暴雷。”
裴宴时挑眉笑了下,慢条斯理地用漏勺捞着菜,过了会儿才说:“你这么说,倒也对,初衷什么的,并不那么重要了。”
*
“秦队长?”李蕊身体往前探了点,歪头问,“秦队长?”
与裴宴时他们相邻的卡座上,秦炽和李蕊也正在涮火锅。
听到李蕊叫自己,秦炽稍稍出神的状态转圜过来:“你说,我在听。”
李蕊说:“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是还在想昨天那场大火吗?”
“不是,想的别的。”
用“别的”俩字概括,大概率就是不想说的事了,李蕊自觉地没有多问,她刚想另找话题,就听见秦炽说:“李蕊,今天约你出来,是有正事要和你说。”
李蕊的心突然跳得有点快,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揪了揪,带着期许地说:“嗯嗯,你说吧。”
秦炽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但面对女孩子的真意,要说开了婉拒了,他也做不到过于直来直往。
到底还是拐了个曲线。
“先跟你说声抱歉,”秦炽开口道,“我平时工作比较忙,看手机不及时,或者看到了却被别的事儿临时给岔开了,所以你给我发的消息,我落了不少没回。”
李蕊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的,你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我理解的。”
她表情真诚,看起来是真的不太放在心上。
然而秦炽在这方面心硬惯了,女孩子多善解人意也阻止不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听他继续道:“我心思比较粗,为数不多的耐心、细心都放在了工作上 。”
“跟我这样的人谈恋爱,容易吃亏,容易受委屈。”
“……”
话说到这儿,李蕊差不多察觉到了这顿饭的意图,她因紧张、期许而揪紧的手指松了松。
“我们拢共见了两次,我不敢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对我多有好感。”秦炽说,“可能因为我职业的缘故,你对我好奇比较多,从而会产生发展一下试试看的意思。”
“往前推个几年,碰到像你这样不错的女孩子,我的想法也是一样。”
“但我这人,”秦炽自嘲一笑,“可能和长期、稳定的感情无缘,之前的感情经历结果都不是太好。”
“慢慢地,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秦炽说到这,停了下来,吃了几口菜,又用漏勺捞出一些熟了的、李蕊点的菜放进她碗里。
李蕊说了声“谢谢”,看着碗里的东西:“你没有不细心,你这就很细心。”
秦炽怔了下,反应过来她是指自己给她捞菜这件事,他淡笑了下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操。”
李蕊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自持己见道:“你和你说的自己不一样,你在我们连暧昧都还没有的时候就把事情说开,不想耽误我,你很坦荡。”
秦炽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李蕊又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也是一个男人对待感情的基本态度。”
“……”
“被我猜对了。”李蕊弯了弯眼睛,“但事实是,现在能做到这样的男人并没你以为的多。”
秦炽说:“应该也没你以为的少。”
李蕊抿唇笑了笑,稍稍停顿片刻后,换了话茬:“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这人不太喜欢社交,比较喜欢独处?”
秦炽:“记得。”
“我现在也是这样。所以当我碰到一个我很有好感的人,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李蕊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手心甚至都有点冒汗,她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说白了就是不想耽误我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年二十三,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可以耽误。”
“……”
秦炽没想到李蕊文文静静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他诧异过后,正要开口,就听相邻的卡座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秦队长,真巧啊。”那人站了起来,朝他们这边探着个脑袋,低沉的嗓音里混着漫不经心的笑,“吃个火锅都能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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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个假嗷,就让我的存稿和我这个小阴人一样,能多苟一天是一天,后天晚上八点来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