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醒来时,下午过半。
平时午睡至多也就小憩半小时,这一觉一下睡了两个多小时,秦炽有种过犹不及的头昏脑涨。
由此可见,人骨子里就是个懒东西,停个职,潜意识松懈得比自己想得还要快。
秦炽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揉着太阳穴,缓了会儿神。
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个很长的,又很凌乱的,和记忆两掺的梦。
如梦初醒时,脑子里总会定格住那么一两个印象深刻的场景。
他记得梦里的最后,裴宴时满脸凶恶地对自己说,一辈子都不会再腆着脸来找自己,不然就是狗。
秦炽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忍不住哼笑一声。
狗?
可不就是么?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点进了和裴宴时的对话框。
他们俩最新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夜里,不是文字,是一个三分零十五秒的语音通话时长。
那场通话的最后,裴宴时说,想要搬回未央巷。
结果行动也是够快的,昨天起的念头,今天早上就已经安排人过来打点上了。
秦炽收了手机,站起来,又忽然顿住。
刚才目光扫过对话框的顶端,裴宴时的微信名。
qc。
他复又拿起手机,进到微信,看着裴宴时的微信id,因为自己没给裴宴时设置备注,所以这个id,就是裴宴时本身的微信名。
之前没在意,也就没多想,现在回过神来。
qc,这他妈的不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么?
秦炽整个无语住,心说裴宴时真他娘的病得不轻。
再看这两个字母,顿时觉得极其碍眼。
秦炽想到梦里裴宴时说再腆着脸找他就是狗的事儿,垂眼默然片刻,打算给裴宴时改个备注,狗。
他敲完拼音gou,输入法首弹出一个小狗的emoji。
秦炽手快,直接点了排在第一位的小狗。
“……”
点完后,他又默然了两秒。
算了。
就这样吧。
反正都是狗。
把手机扔床上,秦炽准备简单收拾下出门,一会儿还得去拍摄现场,继续宣传片的拍摄。
换了衣服,走出卧室,要下楼的时候,余光瞥到阁楼杂货间的门。
刚才那个午觉带来的后遗症着实不轻,秦炽脚步停了下来。
他在卧室门口站了几秒,又转身返回。
在书桌前的抽屉里翻了一阵,没翻出想找的东西。又把凳子拎到衣柜前,衣柜上方堆了好几个收纳箱,里面放了各种平时利用不到,但又不至于丢弃的杂物。秦炽站到凳子上,把那几个收纳箱一道儿搬了下来。
他逐一打开收纳箱的盖子,一箱一箱地翻找着。
终于,在一个装着一些零散票根、卡片、收据的透明文件夹里把那张照片找了出来。
这张照片是他初三那年过生日时拍的。
当时裴宴时不知道从哪儿借了个傻瓜相机,里面只剩三张胶卷。
两张拍了合照,洗出来后,他和裴宴时一人一张。
还有一张,也就是现在他拿在手里的这张,是他在裴宴时堆雪人的时候,拨弄着相机在取景框里环顾了一圈,无意抓拍的。
那会儿裴宴时紧张胶卷被浪费,听到快门声后问他拍了什么,他回答说是“景”,实际上,他当时拍的是人。
照片上是屈膝蹲在地上,侧着身、歪着头,正往雪人身上砌雪的裴宴时。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圈着一条咖色围巾,耳朵尖冻得发红,侧着的半张脸,在周遭雪色的映衬下,显得皮肤愈发白净。
拍完照后,裴宴时说要去把照片洗出来,秦炽借口这照片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将胶卷扣了下来,隔天找了家学校附近的照相馆,把照片洗了。
裴宴时来讨照片时,秦炽给了他其中一张合照。
裴宴时问起那张景物照拍得怎样时,秦炽说太难看直接扔了,裴宴时为此哼哼唧唧了半天。
又过几日,裴宴时买了两个相框,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非常强硬且擅作主张地将秦炽的那张合影照裱了进去。一开始他想挂床头来着,拿着锤子准备在秦炽床头敲钉子的时候,被秦炽及时拦了下来。
裴宴时觉得照片就应该放在随时能看见的地方,以证照片上的俩主角情深意笃,秦炽觉得他矫情,死活不肯。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照片被放在了书桌一角。
这一放,就是半年。
直到秦炽听到裴宴时和关洲的那场对话,觉得自己被欺瞒、被戏耍,各种情绪激扰之下,他气性上头,把那些带有裴宴时痕迹的玩意儿一股脑扒拉进尼龙袋,封杀进杂货间。
和裴宴时在五月末未央巷的那场大雨里决裂后,秦炽还想过,裴宴时一个平时变起卦来几乎是家常便饭的人,虽然嘴上说了不会再来找自己,保不齐哪天又反悔了找上门来。
他都打算好了,等裴宴时再来的时候,他就把属于裴宴时的那一大包东西给丢出去,让裴宴时带着那些东西一起滚。
甚至因为想到了这种可能,秦炽担心被误会、被发现,又从尼龙袋里翻出了那张曾经被自己谎称扔掉了的“景物照”,随手塞进了书桌抽屉里的一个文件夹里。
然而没想到,这次他想错了。
那天之后,裴宴时再也没来过未央巷,也没来找过他。
那一大包东西,就这样被遗弃在杂货间的角落里,一日一日地喂灰。
最开始的时候,秦炽上楼,偶尔还会走过去,推开杂货间的门,盯着那包东西看上一会儿。
后来,秦炽又觉得,那不过是被它的主人舍弃的一堆废品而已,不值得自己再给眼神。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狭窄的杂货间里堆放了越来越多的杂物。罗姨好几次过来,看见里头没个落脚地儿,都叮嘱他要懂得断舍离,有空清理清理,给腾出点空间来。
秦炽都没太往心里去,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又不差地儿,杂货间里放不下,搁别处不就行了。
但他小瞧了时间淘汰旧物的能力,也小看了自己从秦勤身上承袭到的那一身酷爱整理内务的龟毛劲儿。到高三毕业那年,杂货间里的杂物堆放量达到峰值,已经存在不小的消防隐患。
他自己不能忍了不说,曾经深受火灾之害的罗姨消防觉悟也很高,他高考结束后,去外地上大学前,罗姨有一次帮他收拾东西,终于没忍住对杂货间里的那些东西下手。
罗姨一袋一袋、一箱一箱地翻着,问这个还要不要,那个还留不留。
秦炽刚开始还会瞥上一眼,从情感和使用价值上做个判断,后面就懒得分辨了,弃留全交由罗姨帮忙做主。
属于裴宴时的那些东西,就是在那一年,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的。
秦炽是过了几天后,才无意听起罗姨说起清理掉那包东西的缘由的。
“衣服、裤子又黄又皱,牙刷、水杯和拖鞋、圆珠笔放一起不说,还有过期了的木糖醇和水果干……我一打开,唉哟那味儿啊,熏得我一下没受住,直接扔了。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秦炽那会儿正在吃饭,闻言顿了顿,回:“没。”
罗姨又说:“那可不像你风格,什么东西都往里放,是不是很早之前收拾的放错地儿了忘了扔?”
秦炽扒着米饭:“确实是早该扔掉的东西。”
罗姨:“我说呢。我还想着会不会是小时的东西,又觉得要是他的东西他也早该拿走了。”
“……”
秦炽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他本想答一句“就是他的东西”,默然几许,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秦炽看着手中这张照片。
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塑封的薄膜有的地方起了鼓,边缘也泛了黄,有了明显的旧色。
照片上的人依旧是清晰的,仿佛那皓皓雪色,抵过了滚滚旧时光。
秦炽心里闪过一瞬感慨。
最后,他没把照片放回文件夹里束之高阁,而是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将照片插了进去。
下午四点,秦炽准时到达了宣传片拍摄现场。
上次因为江月小区突发火灾,拍摄中断。
今天的任务就是把那天剩下的内容续拍完。
到了之后,廖导给讲了一遍戏,接着,又大致走了一遍戏,时候还早,天色没彻底暗下来,大伙儿领了盒饭,四散开,三五成群地边唠话边干饭。
秦炽蹲在小区一处小道的路缘石上,饭干到一半,廖劲走了过来。
“秦队长,”廖劲在他边上蹲下,“救个火整得挺热闹啊。”
不得不说,互联网的利弊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弊是,没谁能有啥秘密,事情自己就能长翅膀,眨眼便你知我知。
利是,好歹不用费嘴皮子事无巨细给人复述事情经过了,网上视频画面高清无.码,热心网友还能给你搭个适配音效。
秦炽自然知道廖劲指的是事故现场有人闹事被人拍了视频,上传到网上发酵了的事儿。
估计廖劲连他暂时被停职的事情也知道了。
秦炽不以为意道:“我们每次救火都挺热闹的。”
他扒着饭:“怎么,影响不好,这片子拍摄,要给我除名?”
廖劲笑:“那不至于。当你是明星啊。”
秦炽也笑:“那也不至于。”
廖劲说:“联名举报的事儿,我是听你们支队的胡处长说的,说是不打紧,就是应付那几个民众的情绪。”
秦炽扒着塑料盒里最后一口饭:“名导还会安慰人啊。”
“那我安慰人不白安慰,我也打着我的小算盘呢。”
“那是,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哟,看出来了。”
“看是看出来了,那算盘还分很多种呢,你这打得哪种啊?”
“那我就直说了,”廖劲还挺真心诚意的,站起身,有模有样地给秦炽递了张自己的名片,“秦队长,你长得不错,我们这圈子里你这款太稀缺了,要不考虑一下,来跟我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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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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