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海边的一家客栈,常郗的房间就在明州的隔壁,推开窗便能看见大海。
赶路赶了好几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舒适的环境能稍作调整,吃了馄饨后,常郗便跟明州回到客栈里。
风渐渐大了起来,晚霞的红光洒在海面上,将海水都染成了漂亮的红。
明州托着下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了许久。
难得像如今这般,看着海面跟落霞,心情如此平静。
直到夜幕降临后,风吹得越来越大,如明州所预料的般,真开始下起了雨,滴滴答答落在窗台上,溅在明州手背上,他才起身,依依不舍打算关上窗。
结果去看见常郗出了客栈的门,伞也没打一把。
明州本来想叫他,结果常郗实在走得太快了,一刹那便不见了踪影,明州只好放弃念头。
店小二送了水上来,明州好生泡了泡澡。
几日前还在魔族时,半夜时常睡不着觉,如今许是心情放松了,只水里待了会儿,天才刚黑不久,便哈欠连连,竟是困倦的眼睛都要睁不开。
如今身子笨重,起身格外不方便,明州十分小心,一手要托着肚子,一手掌着边缘慢慢爬出来。
他头发湿漉漉的,却来不及等干,就已经疲倦地躺回床上。
连日来的赶路,好不容易睡到床,明州实在太困了,几乎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宗枭本来藏身在窗台外,从未关紧的窗缝中一直看着明州。
常郗说得没错,自己不该来的,这几日小鱼好不容易放下了防备心,不如第一日般紧张害怕,休息都不敢。
若是一个不小心,叫他发现了自己,说不准还以为自己是来抓他回去的,指不定一着急,又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宗枭知道......
他都知道,可是从前也没觉得,那偌大的魔宫,只是少了个明州,便会清冷到如此地步。
竟从第一日,便连修炼都觉得无趣,性情也愈发暴躁,不像被心魔所扰,更像是因为明州才这般。
宗枭遣散了本来照顾明州的魔物,只留了赤屠一个,让他好好看着明州哪院子里养的王八,还有花草树木。
宗枭晚上没去后山的冷泉中疗伤修炼,也没回到自己居住的主殿里,反倒在明州的床上,睁着眼躺了一整夜。
床榻上还留有明州身上的淡香,宗枭嗅了又嗅,喉咙发干,险些动欲。
他想了很多,明州如今怎样了?同常郗在路上可曾有不适?那腹中的魔种可曾有折腾他?有没有喝药,有没有进食?
宗枭不该是这样的性子,反常的稀奇。
但所想不受控制,止不住的担心,这小鱼会不会有事。
时局不太平,自己斩了那女妖,连妖王也遭自己打伤,同妖族的结盟险些瓦解,若不是鬼王拦着,宗枭或许真在心魔的作祟下,杀了那妖王,屠了妖族。
就这样后,仍然控制不住想起明州。
在心魔再次失控后,宗枭竟出了魔界,朝着明州的方向奔来。
等彻底清醒后,才发现已经追到了海岸边。
他像不敢惊扰明州,宛如采花贼般躲在窗台处,尤其看见明州抱着肚子,吃力又艰难的模样,宗枭心莫名一紧,呼吸都停了,直到明州安然无恙洗完澡,穿好衣裳擦头发。
他见着小鱼眼睛都睁不开了,头发还湿润着,竟已疲倦倒在床榻上睡着了。
宗枭身上被雨水打湿,电闪雷鸣声竟也没让明州醒来。
宗枭想象不到他究竟是有多累,才会这般无防备,手里握着擦头的帕子就睡着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轰隆声从海平线响起。
宗枭心想,下雨了,自己衣裳都打湿了,黏腻不适,就进去躲躲雨,应当也不过分吧?
一眨眼的工夫,宗枭就到了明州的床边。
烛火还燃着,在墙面上映照出宗枭的影子。
宗枭控制不住般伸手,碰了碰明州白皙光滑的脸颊,他动作很轻很轻,睡梦中的明州一点也没察觉。
他如今身子弱,很容易生病,宗枭用灵力将他还湿着的头发烘干,又将他手中握着的湿帕子给拿走放在桌子上。
又拉过旁边的被褥给他盖在身上,连脚丫都认认真真盖好。
这点动作,让睡梦中的明州哼唧了一声,还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不太舒服般拱了拱。
宗枭瞬间僵住身子屏住呼吸,生怕明州睁眼瞧见自己。
好在虚惊一场,明州只是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再次睡去。
宗枭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就这样安安静静,耐心十足站在一旁守着明州睡觉。
半夜的时候,明州大概是觉得有些冷,身子缩成虾状。
宗枭大着胆子爬上床,竟敢隔着被褥将明州抱住,他用灵力为明州暖着身子,甚至忘了自己伤未愈,该留这灵力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天劫。
如梦般的一夜,宗枭直到天亮后,见他快醒来时才离开。
刚从窗户出去,便碰见了在隔壁窗台冲自己打招呼的常郗。
对方压低声音,鄙夷道:“这般不放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宗枭面容冷峻,“看顾好他。”
没再多余的话,宗枭便离开了,常郗摇了摇头,只觉得他方才那句话叫人牙酸。
常郗喃喃道:“跟地痞流氓似的,大半夜爬人床,也不怕明州突然醒来被吓着。”
他看着暴雨过后的海平面,颇为后悔,刚才应该多揶揄宗枭几句。
明州醒来时都快中午了。
昨夜下雨,这床被褥并不厚,明州却没感觉到冷,反倒睡饱了以后,向来苍白的脸颊,居然红扑扑的,细腻中透着粉,瞧着精气神好了不少,更加漂亮夺目了些。
用过午膳他们才出海。
明州很是惭愧,同常郗道歉道:“对不起,忘了时辰,今日起来得太晚了。”
常郗连忙摆手说:“没关系,这点小事何须道歉?你能睡着是好事。”
明州朝他笑了笑,又问道:“昨天傍晚,我瞧见你出去了。”
短短一句话,叫常郗心都悬了,他故作镇定道:“哦,还没来过南海这儿,闲来无事出来瞎溜达。”
他不知道明州会不会相信自己这番说辞,但心里琢磨着宗枭今早离去时如此淡定,应当不像被明州发现的架势。
一条三百多岁的小鲛人,常郗以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忽悠过去。
结果明州听完后,只是毫无波澜盯着海面应了一声,在常郗以为自己蒙混过去时。
明州又开口说了句让他虎躯一震的话,“可是当时下雨了,我见你行色匆匆,以为你是去见什么人......”
究竟是哪传出来的谣言,说鲛人族天性善良极容易被骗的?
怎明州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今天却这般敏感?!
去见谁了?自然是去见宗枭,依旧一路上暗中保护的,由宗枭安排给明州的暗卫魔兵。
常郗冒雨出去,只是想告诉魔兵,待明日他们出海后,便不用再跟着了。
谁料竟被明州发现自己离开。
但凡事只要没被抓住现行,撒谎咬定自己没做什么便行。
常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啊,谁知道你这般厉害,还能感知天气变化,竟真下雨了,若是我早知道,一定听你的,就不出去溜达了。”
明州听完他的说辞,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同常郗解释道:“我在南海长大的,习惯了这边的风跟云,分辨得出空气中的湿度。”
明州没再同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昨夜暴风骤雨,今日却又出了晴。
因为花的都是宗枭的珍宝,船只常郗都是往大了挑,这船少说能容纳下二三十人。
一连两日都是好天气,船只安全运行在海面上。
常郗能感受到明州的心情越来越好。
在经过一处什么都没有的海面上时,明州叫道:“可以停了。”
常郗抬手,停下用灵力驱使着的船只。
他疑惑道:“这儿?不是什么都没有?”
明州没有出声,他行动回答。
明州站在船头,朝着面前什么都没有的空中,双手交叉握拳,举起碰了碰额头,又将双手移下,十指依旧交叠不放,在胸口处摊开掌心,嘴里低喃着万年前流传下来的人鱼文字。
念完后,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微微抬起,掌心面对左手掌心绕了两圈,再轻轻推出右掌心。
半空中如同出现裂痕般。
幽光一闪,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摇晃,海水被劈开般,出现了一道结界。
明州回过头,叫了常郗,“能借我一点灵力吗?”
常郗点了点头,甚至没触碰明州,隔空渡了一点灵力给他。
明州用着这点灵力,将双腿化为了漂亮的大尾巴,他从船上一跃而下,落入水中后朝着常郗喊:“这船进不去的,你只能跳下来同我一同游进去。”
常郗按照他的所做,跳入水中后,见到了一扇打开的大门。
穿过便是另一番天地,水底游着的鱼儿都变多了,冲出水面,眼前竟是一座巨大的岛屿。
隔得不远,常郗甚至听见了嬉闹玩耍的鲛人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