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枭昨夜来了。”
云贤如上次般,尴尬又紧张地说:“又是做噩梦了吧?”
明州摇头,“才不是,真是他,他还说,喜欢我。”
在一旁煎药的常郗“啊”了一声,他一个医者,竟被药炉子给烫了一下。
明州回头看他,只见常郗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真这样说?”常郗问他。
明州点了点头,不解为何常郗这般认真,紧接着便瞧见常郗一边扇了扇被烫红的手,一边道:“他可算开窍了,我还以为至少还要百来年才能明白,会这么快简直出乎我的意料了。”
“真是老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常郗乐呵呵挂着笑。
明州却提不起什么劲,云贤脾气暴躁,又实在对拐走明州,把鱼关在魔族这么久,最后把自家小鲛人搞怀孕了,身体差成这样后再送回来的魔头没什么好感。
明州虽然三百多岁了,可在鲛人族中,按照鲛人族的算法,那就是嫩地跟青葱般的年岁。
鲛人族中,就没有这般小便怀孕的例子,自己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便要遭这样的罪,搁哪个长辈看见了能不心疼。
他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问:“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到底是活了这么久,在鲛人族中好歹是个长老,云贤可不像明州这般单纯天真,三言两语便被眼前的常郗给诓骗,“我瞧你们魔尊这般器重你,又见你为他的事这般高兴,想来当初说什么护送明州,叛逃魔族,都说骗我家小鱼的谎话吧。”
姜还是老的辣,鱼还是年长的聪明。
云贤一语中的,叫常郗本来挂着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沉默已证实了答案,云贤看了一眼明州,希望他能表表态。
明州傻乎乎,眼睛依旧清澈,不见丝毫不悦,轻声问道:“常郗,我长老说的,是真的吗?”
常郗没办法否认,只能有些无力地解释道:“我送你回来是真心的,你当初一直情绪很差,我……”
“我明白了。”明州点了点头。
常郗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你跟宗枭狼狈为奸,你们一丘之貉,你这个虚伪的小人,滚出我们鲛人族”但明州只是点了点头,便又对着云贤说:“长老,他还来怎么办?”
听着十分委屈,叫云贤心疼不已,连忙安抚道:“我待会儿让族长过来,听听他怎么说。”
他又道:“你不必害怕,如今你既已经回来鲛人族了,万事有我们,知道吗?”
明州点了点头,乖乖巧巧惹人爱的模样。
云啸听闻来报后,很快便来了,除了他,云笈也跟着一起,两人皆是一样先将明州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安然无事,面色无异,才放下心。
两人还未同云贤通过气,不太擅长撒谎的云啸,干巴巴道:“你这是……是又做噩梦了吧。”
仿佛想将这句话说得更坚定些,但偏偏又因为是谎话,透着一股心虚,便显得十分怪异。
云笈掩嘴轻咳,想笑又不太敢表现。
明州:“……”
懂了,这下是真懂了,上次宗枭来的确是真的,不论是族长还是长老们,甚至是羲泽或者常郗他们,都知道宗枭来过,只是他们串通一气都瞒着自己。
其中的苦心,明州当然明白,只是张了张口,也没办法打断云啸,反倒听他对着匆匆赶来的云笠道:“云笠,你快跟明州说说,他昨晚竟又做了噩梦,梦见宗枭来了。”
“啊?!”云笠受到云啸的暗示,目光故作坚定道:“啊!对!怎么昨晚又没睡好吗?竟又做了噩梦,云贤,你赶紧开点安神的药给明州。”
甩锅是真会甩,自觉很天衣无缝,但早就知晓一切的明州:“……”
被点名的云贤:“……我觉得,不必开药了吧。”
“我都知道了。”明州瘪了瘪嘴,有些不太开心,“你们不必瞒着我了。”
尴尬到空气都凝固了,安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仿佛都能听见。
“是全部都知道了吗?”云笠打破沉默,试探着问了一遍。
明州点了点头,然后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们。
“所以我就说这样不行!!!”云笠转过头,恶狠狠看向常郗,犹然记得当初便是他提起,这才引导大家一起哄骗明州。
此刻谎言被揭穿,得多让人鱼伤心啊,竟连最信任的长老跟族长都伙同一起骗他,同宗枭那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又有何区别。
常郗低头轻咳,主动道:“明州,你叫你们族长过来,是想告诉他们什么?”
“哦……对了!”明州依旧傻得可爱,三言两语便被带偏了话。
“族长,宗枭为何能一次又一次地来?我们的结界,对他没用吗?”
事已至此,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云贤最先憋不住气,方才见他们还想同明州说假话,当真是看得火大,难怪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明州,很抱歉,我们也很想保护你,也想让那魔头不能进来,可惜他修行高强,这鲛人族的结界,他若想硬闯,也拦不住他,更何况他身上还有……”
云贤说到这沉默了,只是看了一眼明州的手腕跟脚踝。
明州忍不住追问:“还有什么?”
“我来说吧。”云笈见云贤实在为难,便轻声开口。
云贤松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云笠听云笈出声,又忍不住蹙起来眉头,不悦地嘀咕了一句:“确实由你说比较好。”
云笈向来好脾气,自然不会同小自己一些的云笠计较,只是认真告诉明州缘由。
“你回来第一头,云贤为你检查时,我们便发现你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非比寻常,上面透着魔族的气息,想来该是宗枭赠予你的。”
明州点了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色泽莹润的红玉镯,想起跳崖时碎裂开的另一只。
“是他给的,我是想弄下来的,但试过好几种办法都不行……”他没说自己已经知道这镯子的作用,担心长老们误会自己不舍得摘。
“不必摘,你戴着就好。”云笈依旧轻声细语,“这镯子是由宗枭的血跟修为凝结而成的,危险时刻能为你护身。”
明州已经领教过了,有些难堪地低下头,以掩盖自己的心虚。
他们自然没发现明州的小动作跟小心思,云笈接着说:“但这镯子,并非是关键。”
他指了指明州的右脚踝,“你那上面有他下的符咒,能知晓你在何处。”
这件事,明州也知道,当初还在魔族时,宗枭就曾拿这件事威胁过自己,几番警告自己不许逃走,否则天涯海角都能将自己抓回来,还说会踏平鲛人族,让南海就此变成血海。
这些话,明州至今没忘,想必宗枭能如此轻松踏入鲛人族,也是因为这个……
“这符咒是几乎失传的秘咒,耗费修为且不论,这咒一生只能结一次,后又被称为同心咒,相传由上古一对相恋但不得不分离的男女所创。”
“你如今灵脉受损,所以发现不了也属正常,想必那魔头也未同你说过这些。”
明州愣住了,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云笈。
只听见他苦笑道:“这咒是相互的,他能找到你在何处,你也能感知到他的方位。”
“就如同那符是同心结般,你们就此再也分不开,永远会被绑在了一起。”
“同心同结,生死无契,这些想必宗枭都未同你说过吧。”
明州都听懵了,当初宗枭只恶狠狠警告自己不许跑,威胁的话没少说,明州还当他是下了恶咒,为何听云笈现在说起,话语中还带了一丝对宗枭的……意外赏识?
明州恍惚道:“他没有说过。”
云笈又道:“你年岁小,所以不知也属正常。”
“当初我们发现时,也很震惊,你不太懂,其实如今说来这咒倒是也没几个有胆量有修为的敢下。”
“为、为什么?”明州不解地问出这一句,其实心都被搅乱了,宗枭究竟想做什么?!
“因为拘束太多,且换句话说,不会有秘密了,将一切都会暴露给对方。”
云笈说完,见明州还不太懂,便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假设,法器灵剑这类认主的,除了命定的主人,其他任何都不能使用宗枭的剑,但你能用。”
“他若是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他所留下的一切,除了你,也无人能动。”
“他的佩剑会将你也视同主人,你不仅能用,他的佩剑也不能伤害你,而你若是有心,将会是最轻而易举取他性命之人。”
明州听得更加震惊了,像原本沉寂的潭水,突然被砸入一块巨石,涟漪久久难平。
“所以自古能下此咒的,或是没胆量,想同自己留条退路,或是修为不足,无法施咒……”
云笈待他将此话消化了一会儿,才轻声总结道:“此时,便能解释,为何宗枭能安然无恙,来去自如地穿过鲛人族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