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资料是白松整理出来的, 没用被教廷监视着的通用网络发给他,而是直接交了一枚存储芯片。
一个科技强大的文明可以没有皇帝,当然也可以没有教皇。但它得有丰饶富足的物资, 还有取之不竭的能源——宇宙中的无数星球就是这个世界的物资和能源。对一个浩瀚星系的所有权是贵族和领主们最价值连城的财产。
这个世界的星体分为三种, 新星、地星和死星。新星燃烧自己, 散发源源不断的光和热,是人类最大的能量来源。当它们耗尽其燃料时, 就会熄灭变冷,成为一颗普通的地星,人们在地星上居住和生存, 某些地星里蕴含珍奇的矿物和资源。
当一颗地星的寿命也走到尽头时, 它会坍缩崩解, 成为一片能湮没光线, 星舰有进无出的死亡之地,称为“死星”。
三个阶段的演变是十分漫长的,但文明需要地星, 越多越好。终于,教廷在研究如何更大限度使用新星能源、避开死星区域的时候,窥见了真理的另一个角落, 发明了一种人造星体“镜星”。
把一颗镜星释放到一颗新星和一颗死星之间,新星的能量就会源源不断被死星吞噬湮灭, 就像是死星通过这面镜子倒影到了它身上一样。
主神听着,问了一句:“折叠?”
“差不多。”郁飞尘道。
这样以后, 新星燃烧的速度就百倍加快, 短短几年就能变成地星。一颗颗新星相继熄灭, 更多地星被创造出来供人们开采居住。为了纪念这一创举, 教廷将第一颗新星被熄灭的那天立为“熄星节”, 每年的这一天,教廷会向今年预备熄灭的新星们同时投放镜星,人们则可以观赏到新星变暗那一刹那的景色,镜星则会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以庆祝真理的又一次胜利,它的力量足以征服恒久光明的星星。
以往,镜星的技术还不算太成熟,教廷一年最多熄灭十颗新星,但是在今年,关键技术出现了一次飞跃,教皇准备一次性熄灭的新星有三百颗之多。
听完后,主神淡淡道:“他们很快会耗竭现存的新星。”
郁飞尘同意,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教廷掌握了快速制造地星的手段,无异于开采了一座价值连城的金矿,而且这一权力为它独有。贵族和领主们谁不想扩张自己的领土,谁又会不想得到那些新生的地星呢?
一次性熄灭的这三百颗地星,就是教廷抛出的诱饵。它大张旗鼓,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现在的力量。
这样一来,教廷就可以……以开拓地星为条件,与大贵族们达成协议,要求他们奉献出什么。
他把自己代入一个野心勃勃的教皇的角色,觉得一群贵族拥地自治确实很烦。如果他手里有这么一个杀手锏,就算不逼贵族们拿出星系的治理权来换,也要拿软刀子割肉,把他们逐渐架空成只拿油水,没有实权的名义主人。
而贵族们不得不让步。一旦自己不让步而他人同意,自家星系的实力很快就会沦为绝对弱势。这样一来,所有星系就成了教廷的囊中之物。因为退让有了一次,就会有接下来无数次。
他们能守住阵地的唯一方法就是全部拒绝,可惜不太可能有这种情况,因为一定有人经受不住诱惑。
但教皇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教皇得煽风点火,一边笼络贵族,一边培植听话的君王,同时打压反对者。
总之,首都星内必然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历史的折点甚至会因此出现。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道:“一旦这样,扳倒教廷会很难。我需要再做计划。”
“墨菲说得没错,”主神说,“你很有□□的倾向。”
郁飞尘相信墨菲的原话会比主神的转述难听一百倍,这丑画制造者。
他道:“但你也承认我说得对,教皇会这样打算。”
主神微不可见地颔首。
郁飞尘:“你还有别的意见?”
话说出口他觉得很奇怪,他好像很容易猜出主神想说什么——仅限祂一个人。而且,他对此很有把握。
“有,对你的最后一句话。”主神道。
“教皇做出了愚蠢的选择,”祂道,“以神权高居人上者,若想长久如此,永远不要染指世俗的权力。”
郁飞尘心说以神权高居人上者不就是你。
腹诽完仔细想,又觉得这话很对。教廷决定争夺世俗权力的时候,就已经自降身份,来到了它不熟悉而敌人熟悉的战场上。
他:“你在教我?”
“没有,”主神微笑,“你再看几天,也会明白。”
郁飞尘:“可他一旦不去争夺更多世俗权力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总有一天别人会发现他的统治是个……用秘语围起来的空中楼阁,然后推翻他。”
这人的说话风格把他的措辞都带得人模狗样了。
主神道:“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错的。”
郁飞尘翘了翘唇角。
主神觉得他神色有异,不像在想正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郁飞尘点开另一个资料,道,“唐珀的秘语辞典,白松给我找到了。不然我就要你默写一份。”
——关起来默写上一年,没准就能复原了。主神听到这句话后的微妙神情更是让郁飞尘觉得很愉快。
白松养了那么多天,终于可以出栏创造价值。郁飞尘有点理解主神冕下为什么要收拢这么多信徒了。他这几天与外界隔绝,但因为白松还在勤劳地干活,竟然没误事。
教皇的统治是用秘语围起来的空中楼阁,这份辞典就是毁灭它的杀手锏,只是那位唐珀用得不好,这东西对他来说太纯净,他一直把公布它当做最终的梦想,而不是手段。
郁飞尘已经预见了公布这东西会给教廷带来的打击,但他不会现在用。点起第一把火没什么用,抽走最后一张牌才能让那座空中楼阁轰然倒塌。他做事还是追求一点美感的,不会浪费力气,和墨菲那些丑陋的画作截然不同。
在此之前,他得看更多资料,还要去和腐朽的封建贵族们见个面,看看事情究竟怎样。再考虑究竟是让温莎当皇帝还是老三。权力之间的牵制错综复杂,皇帝的立场很重要。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唐珀的审判。
郁飞尘:“审判材料自己准备。”
过一会儿他回头看,主神却已经回到了床和枕头之间。
祂这几天被折腾了太久,材料晚两天不迟。郁飞尘目光回到已经打开了审判材料页的屏幕上。两样工作都很顺利,尤其是他被主神的话点醒后,对付教廷的方案改变了很多,而且看起来越发可行。
他沉浸其中,结束的时候才稍作放松。夜色已深,主神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他关掉电子设备,洗漱完后和主神各在床的一边,打算睡觉。以前睡单人床的时候安菲尔会睡他怀里,这次床很宽敞,倒是各自规规矩矩。
但没睡着。
起初在想教廷,后来在想与某位神明有关的事情。
昏暗里只能看见那边的轮廓。他靠近了,起身看着祂。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去信仰祂,可他不虔诚。
看久了,他伸手去触碰金发中的一缕,永眠花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夜色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