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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暗昧贪婪

第四种诱饵 鸦无渡 5059 2024-03-18 15:18:09

抵在邵揽余颈动脉上冷冰冰的枪,是许多天前在尤州村落、青叔给的那两把之一。

彼时费慎以玩笑的口气说:“只要你不担心,枪里子弹最终打的是你就成。”

私以为随口一句戏言,没想到在今天当真应验了。

邵揽余手心紧了紧,心中虽感意外,但似乎永远无法在他脸上窥见“慌乱”二字,神态始终处变不惊。

“你对齐上校做了什么?”

他开口,问的却是别人的安危。

“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不近人情,”费慎云淡风轻说,“麻醉药而已。”

他腾出一只手伸进前座缝隙,开了车门,靠在门边的齐上校就势摔出了车外。

握枪的手使了点劲,枪口将邵揽余颈侧皮肤压出一道红痕,言语上比谁都客气。

“现在没司机了,只能劳驾您亲自去前面开车了。”

邵揽余欲动手开门,费慎出声阻止,命令道:“从车里爬过去,中间这么大地方也塞得下你。”

前者只好放弃,浅浅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保持文雅,慢吞吞从后座挤去了前边。

趁着他攀爬的过程,费慎摁动口袋里的钥匙遥控器,先一步将四扇车门全锁了。

等邵揽余端正坐进驾驶位,他依葫芦画瓢,也去了副驾驶,枪口从对方颈动脉处挪到了腰脊骨位置。

邵揽余单手握住方向盘,一动不动看向体育馆附近,那边的情况极其混乱无章。

段斯昂命士兵将秦一舟等人包围后,不由分说发动了攻击,而秦一舟也立刻予以反击。

双方激烈交火,子弹横飞穿透肉体,场面危险又血腥。

由于北图塔的人也参与了此场交易,双方实力和人数有不小差距,起初秦一舟几乎是被压着打,只能匆忙找掩体躲避。

两台武装坦克旋即反应过来,启用了作战模式。

酝酿片刻,两发炮弹横冲直撞打出去,炮膛口带起一阵热浪,形势瞬间反转。

炮火的加持下,北图塔士兵和维冈政府军死伤一片,秦一舟也趁机带人摸近坦克,通过驾驶员的掩护,当机立断进入舱内。

又朝对面射了好几发威力十足的机枪弹,段斯昂那边防御艰难,步枪迎上坦克,一众人毫无还手之力。

为防止北图塔召来援兵,秦一舟快刀斩乱麻,准备带着坦克先行撤退。

不料就在此时,天上猝不及防降下一阵枪林弹雨。

坦克受击,车身轻度受损,驾驶员移动炮膛方向对准半空位置。

未曾想到,看见的居然是那三架战斗机在攻击,攻击的主要目标竟还是他们。

驾驶员心头怒起,一边大骂一边开火回击。

可惜战斗机太过灵活,坦克的反空袭技术还不够顶尖,几发炮弹出去,连对方的边都没蹭到。

这一耽搁,北图塔的援军迅速赶到,撤退的路被彻底堵死。

“你换人了,”邵揽余一针见血说,“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

邵揽余此刻终于醍醐灌顶,战斗机三个驾驶员早已被换了。

早上离开隧道口后,被追杀的那个女人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那场求救戏码,等他们的人摸进砖瓦房后,再出来后就不是原先那三个士兵了。

当时暴雨天暗,士兵们又都穿得一样,脸上还抹了厚腻的油彩,光靠身形分辨,短时间内很难分辨得清。

更何况,那三个人大概都是精心挑选而出,可能身材轮廓都与原先的士兵们极其相似,否则齐上校不至于连自己的士兵都认错。

费慎玩味道:“你怎么就不怀疑,是那些人选择背叛了你?”

邵揽余说:“就算要背叛,他们也不会选择你。”

“收起你那所谓的推断,”费慎地痞似的用枪敲了敲他的腰,“好好开你的车,要是不小心没命了,可别怪我。”

邵揽余沉默下来,松掉手刹,一点一点踩住了油门。

余光里,费慎摆弄右小臂,一块虚拟面板忽地弹入眼前,不知是冲着谁发话:“集中火力攻击维冈和北图塔的人,让他们在这耗着,谁都别想走。”

邵揽余心脏蓦地一沉,分明坐在座位上,却凭空多了种空荡荡的失重感。

费慎体内果然有两块芯片。

按照费慎的命令,越野车再度返回九江城门,一路畅通无阻地开了过去。

那四个“北图塔士兵”仍旧守在城门口,身影由远及近,费慎说了句停车,四人依次上了后座。

到此时此刻,邵揽余哪还有不明白的了。

从今早离开郁南镇起,这一路上碰见的所有人和事,全都是费慎一手设计部署的。

先是换人开战斗机,等到了入城口后,再故意放行三台运输车,最后将他们和后面的坦克扣下。

费尽心机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打出一个偷龙换凤的时间差。

如若没猜错,费慎提前让人准备了三辆空的装甲车,城门口后方多半也布置了人手,等真正的运输车一进去,要么是直接抢,要么就是骗走了。

但考虑到当时没听见什么动静,因此对方冒充北图塔士兵,将运输车骗走的可能性更大。

邵揽余估算着,北图塔不可能放着九江城门不管,原本肯定安排了专门的士兵守城,只不过都被悄无声息干掉了。

一出抢夺计划要执行得如此周全,不仅需要缜密的思维和滴水不漏的部署,但凡有点失误都不行,而且必须提前很早就开始策划。

费慎体内植入了两块芯片,却用其中一块,骗取了邵揽余的信任。

游轮爆炸当晚,他不惜对自己左臂开了一枪,以至于里面的芯片损坏。

费慎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处心积虑埋线了。

邵揽余面容冷静到极致,很轻地阖了阖眼,将油门一踩到底。

越野车离开城门,没往大路上开,朝着通往乡镇的小路去。

后上来的四人格外安静,闷声不吭挤在座位上,可能是和费慎不太熟,显得很是拘谨的样子。

其中反差最明显的,要数上午在城门口拦他们的那位。

完全不同于那会儿瞧不起人的蔑视神态,竟是几人中表现得最为腼腆的一个。

真是演技随主,同出一脉的炉火纯青。

副驾的费慎不时用芯片对外发布讯息,联系尚留在九江城断后的人,游刃有余地下达各种命令。

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与之前对邵揽余的唯命是从大相径庭,举手投足间比任何一位领袖都更像领袖。

如此看来,这段日子确实装得很辛苦。

从对方与外界联系的内容得知,九江城目前战况激烈,几方已经打得分不清敌我。

期间三台战斗机一直在搅混水拖延时间,哪边都没讨着好。

邵揽余充耳不闻,语气平稳询问:“郁南镇有芯片屏蔽仪,消息一般发不出去,你怎么联系上外界的?”

费慎拨动着虚拟屏上的内容,不以为意说:“那得感谢你,给何潭安排的那台4D通讯仪了。”

提到通讯仪,邵揽余心中立马了然。

屏蔽仪能屏蔽所有芯片,但屏蔽不了那台通讯仪。

因为处理器中安插了一串破墙代码,相当于解除屏蔽的密码,所以能正常对外连接。

对方应该是想办法拷贝了代码,如此才能成功联系上其他人。

不过让邵揽余感到疑惑的是,费慎究竟是如何召集这么多人的?

悄无声息埋伏进九江城、干掉北图塔士兵、偷换运输车并且让人熟练地驾驶战斗机等等,这一系列高强度行为,需要的可不止是足够的人手这么简单。

就拿参与行动的人来举例,想要做到以上几点,前提是必须得先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拥有高标准作战经验的精英才行,普通人绝对办不到。

以及非常重要的一点,那些人须得心甘情愿听命于他,就像后面坐着的四个一样。

要同时满足这些不容易的条件,首先就能排除科谟政府军。

有费惕和那些鬼精的政府领导们在,费慎的手如何也伸不了那么长。

更不太会是自己亲自培养,想培养如此多人才出来,场地、时间和花费的金钱缺一不可。

薯*条*整*理*

但是凭费慎这几年的生活,恐怕腾不出这么旺盛的精力。

与其自己瞎猜,不如直接问当事人,邵揽余索性问出了口。

“在卢通手底下卖命,你怎么瞒着他召集这么多人的?”

毒刺公司的老板卢通,是个眼界狭窄、心胸也狭窄的短视之人,最擅长做的是趋炎附势和投机取巧。

能有今天不俗的成就,百分之八十靠的是运气。

以对方芝麻粒大小的心胸,怎么也不可能放任费慎脱离自己的掌控范围,单枪匹马跑来设计邵家的军火。

说白了,就凭卢通那个约等于无的脑子和胆量,也不想出这样周密的方案。

十有八九,此事主要由费慎在出谋划策,并且是作为一个队伍核心般的存在。

或许因为已经到这一步了,车上其他人也不在费慎忌惮的范围之内,他讲话变得有点无所顾忌,言语间满含轻蔑。

“卢通那个蠢货秃子,他也配?”

听见这个形容,后座传来稀稀拉拉的憋笑声,费慎也跟着哂笑了一句。

邵揽余蓦地闭了嘴,眉眼间那股平和消退,神情渐渐发沉。

简短的两句交流中,他已得出了全部答案。

费慎召集而来的队伍,无疑都是来自毒刺的雇佣军。

具体有多少人未可知,但结合他们的表现分析,极有可能是卢通尚且蒙在鼓里的时候,整个公司早已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架空了。

那些不可一世的雇佣军们,俯首听命的对象从卢通变成了费慎。

这也意味着,毒刺在外界无人知晓之时,悄然换了一位老板。

邵揽余活了快三十年,很少有过安稳日子,但也从未对什么胆怯过。

然而此时此刻,心下却抑制不住地一阵发寒。

他始终当作晚辈看待的人,比自己想象与了解的,要深不可测和有城府得多。

是他轻敌了。

行驶的方位离九江城已经很远了,只是也没有往郁南镇附近靠,最后进入了一条崎岖的乡间小道。

路面顿时颠簸起来,车厢内也跟着晃个不停。

不知是被晃狠了还是怎么,邵揽余双手微微发出颤抖,细碎且频率高。

刚开始幅度小不易察觉,到后面抖得越来越厉害,有点要往下坠的趋势。

他努力忽略掉那股不适,双手稳住方向盘,保持注意力集中。

道路前方遥遥出现了人和车的影子,随着距离加近,邵揽余一目了然,是真正装了军火的那三台装甲运输车。

车上分别跳下来四个人,统一身穿北图塔的白色迷彩军服。

可一看就知道不是北图塔的人,因为其中还有个黑人。

费慎自然也看见了前方情况,到达合适的位置后,他说了句“停”。

这声喊得有些突然,邵揽余双手遽然一抖,越野车方向登时失控,眼见就要冲进乡道边浑浊的河水里。

费慎眼疾手快,迅速拽住方向盘,接着向左边猛打了一把!

邵揽余也在同一时间,由轻到重匀速踩下刹车。

越野车紧急制动,车头拐了个大弯,猝然斜停下来,离河边堪堪只剩一寸远。

车上所有人被惯性推动,身体往前狠狠趔趄了一下。

费慎肩膀撞击中控台,蓦地吃痛,却还是留着心眼伸出了手,胳膊给邵揽余垫了下,没让他完全撞上方向盘。

他俩好歹还有安全带作为缓冲,后面四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各自结结实实撞了个狠的,哐哐几声响,大家疼得龇牙咧嘴。

中间那位兄弟最倒霉,整个人都差点连滚带爬飞去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好在块头足够大,夹在了两个座椅之间,否则那场面真是有够精彩的。

引擎熄火,车内沉默弥漫,费慎抬手揉了揉泛着疼痛的肩膀,语气很咸。

“邵揽余,你是车技真差成这样,还是想带着大家一块儿同归于尽?”

邵揽余自己也有点惊魂未定,车辆失控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两只手抖得更厉害了。

兀自缓了会儿,他低声说:“抱歉。”

费慎视线下移,留意到对方明显在发抖的手,眉毛微蹙:“有这么害怕?”

邵揽余扯动外套袖子,手背缩进去几分,没作声。

见越野车停稳,装甲车旁站着的那四个人,连忙围了过来。

“我靠!你们没事吧?”那个黑人带着奇怪的口音惊恐问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去河里游泳。”

另一个脸型偏圆的年轻男孩,拍了几下费慎那边的玻璃车窗,焦急道:“哥,你还好吗?受没受伤?”

另两个看起来成熟和凶悍一点的,直接从外面拽开了驾驶座车门,粗声粗气冲邵揽余喊:“下来!”

邵揽余不动声色,暗自观察了会儿眼前新出现的四人。

他们看起来就和费慎熟稔多了,应该是和他接触最频繁的队友。

费慎将一路都没放下的手枪别于腰后,冲赵林木说了句没事,而后下车绕去邵揽余身边,推开了蛇牙和斑鬣,出声教训两人。

“别在这装模作样,正常点。”

他手背往上抵住车门框,做出很绅士的样子。

“下来吧邵老板,我这几个队友粗鲁野蛮,没你身边那些人细心,离开边境之前,还得麻烦你将就一下。”

蛇牙面部五官扭曲,差点一脚踹过去,到底谁他妈在装模作样!

斑鬣也觉不忍直视,自发远离车门,去找刚才那几位险些经历车祸夭折的兄弟们聊天了。

邵揽余面色恢复以往的淡定从容,走下车,评价一句。

“你和你队友的关系倒是不错。”

费慎嘴上半点不饶人:“那自然不如邵老板和下属们的关系好了。”

邵揽余没同他拌嘴,往方才险些坠车的河边走了几步,费慎自然而然跟上。

赵林木和钱曼文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的背影,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十分有眼力见地没凑过去。

短暂的静谧,邵揽余开门见山说:“你招惹了维冈和北图塔的人,想带着三车军火从这里回科谟,不可能。”

费慎不甚在意:“所以这不是大费周章的,请您老人家来帮忙了么。”

邵揽余表情冷然:“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有多大度?抢了我的东西,毁了我的生意,还想着让我帮你离开?”

费慎一脸冤枉:“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敢这么痴心妄想,也不敢要求邵老板舍己为人。只不过我觉得,秦助理恐怕不敢拿您的性命开玩笑,只要邵老板在我身边,我就特别的安心。”

他说这话时,脸上是坦诚的表情,眼底却是满满的捉弄与戏谑。

邵揽余并未被轻易激怒,依旧心平气和。

“秦一舟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我在哪。”

费慎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就不知道坦诚的重要性呢?我都这么坦诚相待了,你还是对我遮遮掩掩,真让人伤心。”

话音刚落,他忽然一把握住邵揽余左腕,举到两人眼前,彻底挑明。

“你这个芯片,带有追踪和反追踪功能,刚刚我们离开的过程中,秦一舟那边已经收到你的实时定位了吧?邵揽余,别再装了,其实你根本不在意和维冈的这场交易失败,你唯一在意的是,科谟不能作为你对付段家的棋子了而已。”

邵揽余无动于衷,神色淡到不能再淡,直勾勾迎上费慎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对方说得没错,他体内的芯片能自动发送实时定位。

只要秦一舟还活着,他就能找到自己,哪怕躲去天涯海角,位置信息依然会第一时间暴露。

而费慎要利用的,正是这个追踪功能。

邵揽余在他手上一刻,秦一舟便不敢轻举妄动。

非但不敢,还会想方设法帮他们清理道路障碍,避开边境叛乱军的追查。

邵家得罪的仇人数不胜数,叛乱军首领或许会顾全大局,忌惮邵家实力给他几分薄面,下面的人却不一定。

万一中途查出了邵揽余真实身份,情况将会变得极其棘手,秦一舟绝不会拿他的安危冒险。

可是——

费慎又是从何得知,他的芯片有这个特殊功能的?

发觉了邵揽余瞬息涌现的忌惮和冷意,费慎仿佛为此感到很有成就,脸上浮出放肆得逞的笑容,手上蓦地用力一拽。

邵揽余不防,脚下踉跄一步,掌心摁在了对方右胸口处。

那里没有心脏,没有律动,他却感受到了滚烫的热意。

“你知道,刺青纹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费慎缓声问。

邵揽余一动不动盯住他的脸,心口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起来。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倾身,双方中间的距离被压缩,掌心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只听他张狂道——

“右胸口的刺青,代表欲望、贪婪和企图。邵揽余,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八年。”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更新的内容有些地方断不开,所以就三章作两章更了,共一万一千多字,明天就不更了,后天周一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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