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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鸟尽弓藏

第四种诱饵 鸦无渡 3976 2024-03-18 15:18:09

遥迦离开一事,邵揽余基本成了默许的态度。

他知道费慎说得没错,不止是他,郁南镇其他存活下来的人,包括遥迦自己,都需要一个清楚的交代和事实真相。

况且以遥迦的性子,就算被强行带回了息川,最后多半也会想方设法逃走。

他不可能关着她一辈子。

既如此,不如放手让她去做,至少费慎安排了两个人跟着,必要时还能出手相救,总比一个人偷跑出去平白丢了性命来得好。

邵揽余不再为此多费心思,将注意力放去当前紧迫的局势上。

然而遥迦的事没能让他头疼多久,另一件令人不太舒服的麻烦,又接踵而至了。

两日后,柏苏剩后续赶来的两批援兵,尽数到达金润口。

至此,会晤算是全部完成,原本还算宽敞的军营里,肉眼可见地热闹拥挤起来,一部分人只能暂时去空旷的地带自行搭建营帐。

中将作为此次带队的指挥官,也立刻着手安排部署起来,息川政府那边盯得紧,他半分不敢耽搁懈怠。

趁着维冈军刚被击退,军中正气势低迷,一大早,中将便把几位带队管事的人员,叫到了一起开会。

其中也包括了邵揽余和费慎两人。

费慎本以为,此次会议应该会着重围绕作战策略和战力分布等,这些关键切入点展开讨论。

他近两日得空,闲着没事也大致想了想。

柏苏地貌大部分为平原,一马平川,整体易攻难守。

金润口又是交通枢纽,后面接壤着江南三座富城,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屏障。

按照维冈前阵子那副架势,再加上有北图塔协助,段斯昂基本不会只打下几座城就收手,大概率还是冲着整个柏苏来的。

如此一来,战争的时限就会大幅度被延长,也意味着维冈后续的支援和补给,需要非常充足才行。

可若是段斯昂真的那么有自信,又何必要与叛乱组织北图塔合作呢?

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将来真的攻下了柏苏,胜利成果岂不是要与他人共享。

再者,这段时间炮火连天的战场上,除去一开始北图塔参与了,后面却始终不见人影,他们去哪了?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鲜为人知的一点。

维科苏之所以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平衡,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缘由,是因为叛乱组织横生,各政府担心他趁火打劫,不得不防。

而维冈由于地理位置因素,其边界紧邻的叛党不仅有北图塔,还有个忏摩。

只是忏摩困宥于小小的三瑞里,被其他三个组织打压,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才被众人忽视了过去。

而经过上一趟三瑞里之行,费慎心里再清楚不过,忏摩不能轻视,那个席未渊也绝对不是个助人为乐的冤大头。

毕竟那些所谓的“毒.品”,迄今为止还没有个明确的结果,谁也不清楚席未渊会拿着那玩意去做些什么。

如此种种,费慎便想着在会议上,给那位中将指挥官提个醒。

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一次大会议,几位柏苏军委的政员醉翁之意不在酒。

参加会议的一共六人,指挥官、副军长、参谋官以及费慎和邵揽余,还有那位城防军少校。

起初大家分析着战争形势,你一言我一句,气氛还算融洽。

可后面说着说着,逐渐变了味。

费慎不过是提了一句建议,说最好不要太急躁冒进,防止后续补给跟不上,让北图塔的人钻了空子。

谁知副军长十分不给面子,当众呛声:“我们柏苏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会议室霎时噤声,场面有些尴尬。

费慎不着痕迹一皱眉,不明白这位副军长脑子里哪根筋抽了,说得好好的,突然发什么疯。

但他并未生气,也不想发生争执,淡定自若道:“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也可以选择不听。”

参谋官笑着出声:“我还以为小陈中校看着年纪不大,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具冲劲呢,没想到在作战方式上,倒是十分稳重保守。”

费慎沿用了化名陈盛,在军营里大家一般喊他陈中校,这位参谋官却在前头加了个“小”字,三言两语便划分出了上下等级。

费慎没理会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单刀直入说:“我过来支援,仅仅是为了报答你们首领的恩情,没打算从此归属你们柏苏。要是愿意并肩作战,那就好言好语商量,要是不愿意,我不插手你们的事,你们也最好别干涉我。”

参谋官本就不太真诚的笑容一僵,慢慢淡下去,眼里的忌惮浮现而出。

对方如此盛气凌人,显然是没将在场各位放在眼里,再往深处想想,兴许是连柏苏政府都不当回事。

坐在主位的中将,不轻不重拍了下桌子,严苛的模样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陈中校能来支援,我代表金润口城民感谢你,但我想问一句,你说首领对你有恩,是什么恩情?”

对方嘴上说着感谢,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费慎的态度比中将更恶劣:“我的私事,犯得着跟你说吗?”

“混账!”中将怒声呵斥一句。

他做了半辈子指挥官,什么样的刺儿头新兵蛋子没遇见过?到头来还不是被驯得服服帖帖,半句屁都不敢放。

眼前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子,竟敢如此狂妄自大,简直是欠教训!

中将平日里直来直去惯了,没少得罪其他当官的,此刻也不屑和一个雇佣兵出身的毛头小子浪费时间,索性撕掉最后一点脸面。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立马离开,我们这里都是保家卫民的正统军,怕是不敢与为金钱卖命的兵痞打交道,也不屑苟同!”

一旁的少校直起身,欲言又止,面上浮现出几丝为难。

虽然各个政府的正规军,都多少瞧不起为金钱出卖人格的雇佣兵,并且两边一直都是对立状态。

可这位陈中校带来的人,也确实救了他们一命,更是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保住了金润口。

少校很想说点什么,帮忙解释一句,举棋不定片刻,终究是坐了回去。

人微言轻,他充其量只算个凑数的,不想随便得罪了这些来自息川的大人物。

费慎慢吞吞站起来,视线盯着中将指挥官,不怒反笑。

“为钱卖命的兵痞?如果你老年痴呆病糊涂了,我不介意提醒你一句,柏苏金润口,就是你嘴里的兵痞守下来的。”

费慎视线扫过眼前三位柏苏军官,居高临下地藐视:“还是你们觉得,就凭你们那种废物支援速度,金润口能坚持几天?”

中将被他的出言不逊气黑了脸,唰得站起来:“你与首领压根没有半点关系,哪来的报恩一说?!一个外区人,私自干涉他区军事内政,我留你一命,已经算是极大的客气了,休要在这给脸不要脸!”

费慎脸色倏然沉下去。

就在这时,当了半天看客的邵揽余,终于慢条斯理开口了。

“首领前阵子因事耽搁,没能及时出兵,所以拜托了我出面,恳请陈中校带兵入驻柏苏,务必保住金润口。指挥官常年待在军营,对息川的事不清楚也正常。”

中将敢那样振振有词地叫费慎滚蛋,十有八九,是受了军委那边的指示。

是不是报恩已经不重要,今天这场会议的目的,为的就是将费慎赶走。

毕竟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没经过任何正规程序,连口头上的通知都没有,就这样凭空冒出,谁知道你是真的来支援,还是想与维冈里应外合捣鬼的。

但同样的,施康年失踪一事,在场几人百分百都不知情。

这件事不是儿戏,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前,军委首长必定不会随意透露给他人,施有仪也不可能拿出去到处乱说。

否则群龙失首,柏苏必将大乱。

邵揽余毫无心理压负担,迎上中将冷冰冰的视线,泰然道:“我能理解指挥官守护柏苏的心情,但做人讲究的是个‘义’字,用完就扔,似乎不太不符合柏苏政府的宗旨,指挥官是军人,想必更明白卸磨杀驴的道理。”

中将一贯是有话直说、有脾气就发的性子,骂人打人他在行,陡然碰上这么个难缠的软钉子,一时要出口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憋得脸都青了。

费慎原本还有些生气,一听见邵揽余给自己撑腰,忽然什么不爽的感觉都消失了,心情愉快地欣赏起老废物们吃瘪的表情。

三位中年老将,其中最淡定的要属参谋官了,他说:“邵先生一口一个柏苏政府,难不成也是政府公职人员?”

邵揽余回:“晚辈只是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而已。”

参谋官笑道:“那看来是我记岔了,说来也是,邵家一向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我看邵先生跟着来了前线,又与首领关系好,还当邵家也开始参与军政的事了。”

邵揽余但笑不语。

昨天开会时,这位参谋官便有意无意指出,认为他一个做生意的,待在军营里不合适,纯属越界了。

奈何邵揽余跟随大部队来金润口,是经过首长准许,参谋官也不好说什么。

但对方今天借由费慎这件事,再次当众提出来,显然是觉得他有些碍眼了。

故意将矛头指向邵揽余,就是希望他能自觉点,最好能和那个姓陈的雇佣兵一起滚蛋。

邵揽余从善如流说:“邵家虽然从商,但说到底还是平民老百姓,待在军营重地确实不合适,这几天叨扰三位长官了,回见。”

言罢,也不管其余人会有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费慎紧跟在他身后,第二个离开。

剩下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露出茫然与怀疑的表情,不懂邵揽余这玩的是哪一出。

本以为昨日邵揽余只是说着玩玩,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哪成想第二天,邵家过来的人便已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连带着费慎那一支雇佣兵队伍,同样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

柏苏军委那几人心中惊疑不定,猜测万千,只当他们是表面上做戏,背地里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赶紧暗中安排了一队人马戒备地盯着。

不管外人如何猜想防备,费慎和邵揽余两人,心里再清楚不过,柏苏这个军营,是不可能继续待下去了。

一则费慎带兵前来支援的原因,本就是因为柏苏援兵迟迟未到,赶来救一时之急。

如今柏苏军已到,他想着顺水推舟,帮忙一起将维冈军彻底赶出柏苏,奈何人家不领情,还被当贼一样防着,那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再者,邵揽余在柏苏的身份特殊,一直待在军营里,确实影响不好,而且太过招摇。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处处掣肘,有许多事情反倒不好开展手脚。

来得匆忙,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费慎让蛇牙清点好人数,统一在军营外集合。

看一眼时间,正好下午两点,费慎发话:“原地休息十分钟,两点一十准时出发。”

体育馆休息室内。

邵揽余也看了一眼时间:“我只留了十分钟,要说什么尽量简洁点。”

秦一舟面色阴沉,整个人气压低到不能再低,心里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

“你现在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邵揽余露出不太理解的神情:“你这个问题的依据是什么?”

秦一舟冷声说:”维冈占领着柏苏两座城,危机还没解决,邵家产业也受到了影响,我们还损失了郁南镇,你一个家主,不回息川主持大局,反倒要跟着姓费那小子跑去科谟,你谈个恋爱把脑子谈没了吗?!”

“好,我姑且当你是正在兴头上,”秦一舟喋喋不休,接着道,“你要去科谟、要做其他事,我没意见,为什么又要把我撇开?让我一个人回息川,我妨碍你俩亲亲我我了是吧?”

自从成了邵揽余身边的秦助,不管出入何种场合,遇见什么困难,秦一舟极少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也很少去声色俱厉地下人面子,更别说对面的人还是邵揽余了。

可见这回是真气着了。

面对愤怒不已的秦一舟,邵揽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缓声道:“你觉得我去科谟,是为了费慎?”

“那不然是为了你自己?”

“我是为了郁南镇。”

秦一舟微怔,有片刻的困惑,邵揽余却只提了这么一句,其中缘由不欲多说。

还剩五分钟,邵揽余站去对方跟前,单手摁住秦一舟肩膀。

“柏苏动乱,息川局势复杂,必须有我信得过的人坐镇,一舟,我从来没将你只当成过自己助理,自始至终,你都是秦家未来家主。”

留下一番蕴含深意的话,邵揽余拍拍秦一舟胳膊,径自离开,让对方慢慢领悟。

走出军营,邵揽余同费慎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费慎让蛇牙通知下去,立刻准备出发。

随后走到邵揽余身边,一揽对方肩膀,漫不经心道:“几分钟没看着,心情就不好了,吵架了?”

尽管邵揽余面无异色,表情淡然温和,换作旁人肯定看不出什么,可费慎就是能感觉到,他家老板心情不好了。

邵揽余一笑,心底那抹隐约的沉郁,似乎不经意间飘散了。

他胳膊绕到后面,指尖不动声色敲了下费慎的腰:“注意影响,中校。”

费慎眉峰微挑,哦了声,还是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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