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榴弹已经拉了保险栓,费慎来不及多想,旋身扑向窗边,将两颗炸弹扔了出去。
两秒时间,手榴弹还未完全坠地,在空中便已炸开。
一团呛鼻白烟散开,大楼底下刚还有些距离的维冈军,眨眼间蹿入交错的道路,很快逼近了楼房周围。
而那些士兵行动焦急,队伍杂乱无章,宛若一群无头苍蝇。
不像是来抓人,更像被谁追逐驱赶着,逼不得已集中到了这个地方来。
费慎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头面向邵揽余,心绪掩盖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
“你怎么来了?”
邵揽余径直走上来,一只手拽住费慎胳膊,将人往某个房间带,同时压低了声音,略带调侃。
“想你了,来见见你。”
费慎尚未开口,后面疑似保镖的三个人,也跟着进了门。
他们进的是间总经理办公司,这是一栋行政办公楼,设计得非常豪华,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大老板的公司,只不过工作人员早就跑光了。
豪华的办公楼见过不少,但费慎没想到的是,办公室里居然连私人升降梯都会有,更没想到邵揽余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狐疑地瞥了眼对方,后者捕捉到视线,当即领悟了他的意思。
趁着保镖上前刷卡,邵揽余随口解释:“分公司之一,但是现在倒闭了。”
费慎若无其事哦了一声,没说话。
刚才在下面开了电闸,不用担心突然断电,几人乘坐升降梯,很快到达地下车库。
可能是大楼建筑质量过关,室外战火纷飞,地下车库倒还算完好,暂时没出现坍塌现象。
费慎刚出电梯口,拐了个弯,一眼看见车库里停了两辆军用越野车。
三个保镖坐一辆,费慎和邵揽余坐另一辆。
打开后车门,猝不及防对上了里面三张人脸。
费慎:“……”
蛇牙、钱曼文和赵林木看见他,面上俱是一喜。
蛇牙说:“快点上车,时间来不及了。”
费慎目光移动,定格在赵林木受伤的手掌上,正欲开口询问。
已经坐上副驾的邵揽余,不紧不慢提醒:“kin,这里你车技最好,劳烦你开一下车,带我们出去。”
外面情况不明,此刻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费慎压下疑问,接住邵揽余扔来的车钥匙,二话不说,踩住油门往出口方向去。
保镖们开的那辆越野在前边带路,邵揽余说:“跟着他们,先离开这里,轰炸机要来了。”
费慎神情一凝。
邵揽余说的轰炸机,显然只能是柏苏的。
两边打来打去好几天了,即便疯如段斯昂,也还没用上轰炸机。
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挑起战争是为了抢夺地盘,只有能够维持生存的地盘,才算是有意义的,否则抢来一块废地也没什么用。
而金润口是柏苏边城之一,算得上是防守重地,悉心建设多年,现在政府却打算炸了它……
越野车出了地下车库,天光乍现,疾速朝着教堂反方向驶去。
费慎通过后视镜远远望了一眼,那些维冈军穷途末路,被赶来的柏苏援兵集中火力,逼到了狭窄的中心地带,所有退路都被切断。
无边无际的澄蓝天空,厚重噪耳的螺旋桨声音逐渐靠近。
宛如死神正在敲响远方的丧钟,一下接一下,潮水般席卷而来。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穿过断壁残垣的市区街道,远离轰炸之地,来到了相对安全一点的偏远郊区。
但前边的车没停,费慎也就没踩刹车,继续往前开。
方才的情况凶险多变,大家没找到机会交流,不过现在终于能分散点注意力出来,聊聊闲话了。
费慎最先问的赵林木:“什么情况,那些小孩呢?”
另两人也都齐刷刷望着他。
赵林木整理了片刻思路,用最简洁的话语讲述了一遍方才遇见的事情。
进入教堂后,他先趁其不备,将楼下四个士兵干掉,正准备摸上二楼,无意间瞥见长椅底下躲了个人。
把人拽出来一通逼问,得知是教堂里的牧师,前段日子被维冈军扣在这,负责给抓来的那些小孩送饭。
赵林木立即命他带路,牧师却说楼上看守的士兵更多,他知道有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关押小孩的房间。
楼上有脚步声靠近,赵林木不想浪费时间纠缠,拿枪抵在牧师脑袋上,跟着对方走了。
牧师依言把他带进了那间房里,十几个男孩女孩,被关在一座嵌入地板的大铁笼中,个个瞪着眼睛面容惊恐,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赵林木让牧师去开铁笼,牧师说只有士兵队长才能用指纹打开。
赵林木刚想试试能不能用武力解决,分散了点注意力,牧师身形忽动,抬手拍了下什么东西。
轰隆一声,铁笼上方一面巨大的板子就要砸下来。
板上都是尖锐的铁刺,若是砸中,里面的小孩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赵林木扑向铁笼,双手伸进笼缝,竟生生拽住了板上坚硬的刺钉,落下的刺尖离那些孩子的头顶仅剩半米之遥。
赵林木面色霎时涨红,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劲儿。
牧师看他没了反抗之力,一把扯掉衣领里连接队内频道的通讯耳麦,接着反手打开门,将外面的维冈士兵放了进来。
眼见着陷入了死局,谁知下一刻,疑似柏苏的军队包围了教堂。
在赵林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危机轻易解决,他被人从侧门带出去,送上车与队友们汇合。
而那些小孩也得以获救,被集中带去了另一辆军用车上。
讲述完经过,赵林木一脸愧疚:“我应该先通知大家的,都怪我太冒进……幸好邵先生来了,否则就完蛋了,多谢邵先生……”
赵林木有点尴尬,毕竟那时候在边境,是他们先做了不地道的事,结果又被人家救了。
简直是风水轮流转,昨天爷爷今天孙子,不要太打脸。
邵揽余毫不计较的样子:“不用谢我,你们援助了柏苏,柏苏政府救你们一命,这是应该的。”
言谈间,将自己的功劳推得干干净净。
费慎侧目,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越野车一路开回了军营基地。
金润口市政府昨天被烧了,费慎带人援助后,便做主征用了一座体育馆,当成临时军营,用于队伍休整以及后勤运输等。
刚好旁边还有家医院,留下了不少医疗物资,方便军医施展手脚,也便于受伤的士兵们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停车后,费慎先安排赵林木去医院消毒包扎,随后迈进体育馆,发现体育馆里来来往往,比先前多了不少人。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便听邵揽余道:“柏苏军委来人了,你刚刚看到的只是第一批增援,后续还有两批,都会在这里驻扎。”
费慎不着痕迹皱眉,终于开了金口:“多少人?”
邵揽余如实道:“两万。”
费慎嗤笑一声,明着嘲讽:“来得还挺及时。”
说完,没等身侧的邵揽余一起,他大步朝前走。
不过邵揽余也并未跟上,看了眼时间,往体育馆另一栋建筑去了。
他们是一小时前,跟随大部队到这里的。
那位领队的中将骁勇善战,一听城防军少校报告完昨日的战事,连休整都不休整,立马亲自带兵去包抄维冈军了。
说是要趁热打铁,攻其不备。
赶到军营的邵揽余,没在毒刺的队伍里看见熟悉的身影,又打探到他们来之前,有位中校带着小队出去了。
便留下秦一舟在军营交接,自己叫上了几个保镖,跟随军队一块儿往维冈落脚的地方去。
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自己运气不错,还顺带救了几个人。
邵揽余找到秦一舟,对方说已经交接好了,少校特意腾出了几间房给他们住。
接过其中一把钥匙,他拍拍秦一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邵揽余回到自己房间。
其实说房间也不尽然,体育馆只有员工宿舍那种大通铺,秦一舟自然不会让老板去住大通铺。
他这间卧室是一个休息室改造出来的,环境简陋,除了张床和一套吃饭的桌椅,没有多余的摆设。
但好在里面配了个洗手间和浴室,不用跑去人家宿舍洗澡。
出门在外,对于环境好坏邵揽余不是很在乎,接受程度较高,能有地儿休息就行。
脱掉外套,刚准备去冲个澡,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食堂的人送午餐过来,秦一舟刚才提过,帮他订了午饭。
结果一打开门,看见的是费慎的脸。
邵揽余还没瞧清楚对方模样,忽然眼前一晃,有道黑影强势覆了上来。
房门嘭地一声关上,邵揽余后背倏然撞墙,紧接着自己的唇就被人咬住了。
费慎攥住他手腕,一把抵在头顶墙面上,好似在发泄一般,唇齿厮磨啃咬的力度,像是恨不得咬出血来。
邵揽余没反抗,心底无奈轻叹,安静承受着对方的怒气。
稍微适应了些,再一点一点,用温柔的方式去回应和安抚费慎。
发泄到一半,费慎感受到邵揽余主动的回应,多日怒气不知不觉被安抚,愉悦的心情渐生,慢慢转变为了满含爱意的亲吮。
半晌过去,两人分开了一点距离。
费慎垂眸看着邵揽余,胸膛起伏几下,又将额头抵住了对方的额头。
“为什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
他语声低微,像一只受伤的倔强小狗,眼巴巴望着喜欢的人,期盼他能回头看看自己。
手腕禁锢松了些许,邵揽余手往下滑,落进费慎掌心,握住了对方。
“抱歉,这些天太乱了,我需要时间调整,不是故意忽略你。”
郁南镇覆灭,多年心血和经营毁于一旦,还有镇上那么多人,一夕之间全没了。
邵揽余表现得云淡风轻,好像无情到了残忍的地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回去那晚,他已经安排好了人,三日之内必取段斯昂性命。
但兜兜转转,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死一个段斯昂,不足以让郁南镇数百亡魂安息,也弥补不了那么多人的尽心付出。
没能及时报仇,延伸而来的痛苦、暴虐和绝望的情绪,邵揽余需要用充足的时间将其消化,不愿意带给身边人,这才不得已忽略了费慎。
费慎拉下他的手,把人拥入怀中,双臂抱得很紧。
“我是你男朋友,是你最亲近的人,有事不跟我说,你还想跟谁说?”
邵揽余回抱住对方,手心放在费慎背后,安然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闻见了对方身上浅淡的肥皂香,柠檬香草味的。
其实刚进门就闻到了,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问。
“你洗澡了?”
邵揽余手里摸着干燥的布料,发现对方不仅洗澡了,还特地换了一套衣服。
费慎嗯一声:“之前有点脏,怕你嫌弃。”
他不是在客套,从科谟出发来金润口支援,中间二十多个小时,自己一直就没休息过。
从昨夜到现在杀了不少人,身上又是血又是灰尘的,凑近点还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他自己都嫌弃,别说邵揽余了。
邵揽余很轻地笑了一声。
难怪先前态度那么冷淡,不说话也不靠近,敢情是在不好意思。
手心按住对方后颈,轻轻拍了拍,邵揽余哄小孩似的:“不脏也不丑,很好看。”
费慎不信,睨视道:“真的?”
“真的,我不是拉了你胳膊吗?”
邵揽余确实没撒谎,准确来讲,两人认识这么久,他今天好像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费慎穿了特种兵作战服。
当时在大楼里碰面,军绿色头盔下,对方眼神像正在伏击猎物的野狼一样,沉默、耐心又杀气四溢,全身上下装备齐全,还扛了把大狙。
整个人透露出极强的压迫感,与手里的狙击枪融为了一体。
那种环境下,邵揽余几乎挪不开目光,常年古井无波的心弦,忽然间颤动了一下。
只觉得费慎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夺目耀眼,令人刻骨铭心。
就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