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慎形单影只回到家,住宅里空荡荡的,费兆兴竟然还没回。
心头掠过少许疑惑,往对方房间扫了两眼,费慎没多想,上楼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褪去身上的疲惫,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他不经意间瞥了眼镜子,发现自己颈脖上有圈很明显的掐痕。
站住脚步,费慎手心抹开镜面的雾珠,凑近了看。
之前被邵揽余那么一掐,原本只有些很浅的印记,结果被热水冲了冲,加快皮下出血,导致皮肤表面的红痕直接略过淤青,变为了扎眼的淤紫。
完整一圈环绕在颈间,跟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费慎大拇指触碰那道掐痕,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指腹一遍遍摩挲表皮。
浴室关了灯,仅有外间的光隐隐约约洒进来,脸庞模糊地映在镜子中,费慎脸上没有表情,镜子里那双漂亮的眼却缓缓浮出了一抹愉悦。
宛如初次尝到甜头的猎手,内心不断回味着,蓄势待发。
热水余留的雾气再次袭来,不可阻挡地覆盖掉镜中画面。
费慎走出浴室,眼底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愉悦停留在了刚才那一刻。
头发短干得快,费慎将毛巾扔去旁边,一屁股坐进柔软的床垫,扯开了床头柜门。
柜子里干净整洁,东西很少,只放了一支银蓝色钢笔和一叠便利贴。
钢笔是许多年以前,费兆兴送给他的礼物。
那天他在二叔书房玩,偶然间看见了这支钢笔,觉得颜色很特别,就开口要了。
费兆兴片刻没犹豫,拿起来放他手心,并说:“小慎还想要什么?二叔都给你。”
彼时的叔侄二人,是如同父子般亲近的关系,有时候父亲费霄太忙,顾不上陪伴,费慎就会跑去找二叔,对方从来都是不厌其烦陪着他,没有过半句抱怨。
后来费霄意外身亡,费兆兴当选科谟首领,叔侄间产生了嫌隙。
这些年来更是渐行渐远,双方冷淡疏离,一直没机会好好坐下来敞开心扉聊过。
然而自打上个月费慎回家,去疗养院看望了费兆兴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某些细微变化,好似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僵硬。
亦或是说,费慎单方面愿意尝试着去接受,费兆兴自始至终没有回应的示好了。
他在家待了一个多月,期间总共去了疗养院十几趟,算下来几乎隔天就会去一次,比费惕那个养子还要频繁些。
两人也从最开始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到后面相处下来,渐渐能说一些心里话了。
尽管还是没法恢复到从前那样深的信任,可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其中最明显的转变,就是今晚的寿宴。
费兆兴寸步不离将费慎带在身边,介绍给到场的每一位宾客,让他能够充分结交更多对自身有助益的人脉。
他代替着去世的费霄,扮演一位合格父亲的角色。
尽管对方没明说,但费慎心知肚明,费兆兴是在用这种方式补偿他,补偿这么多年的亏欠。
包括今晚安向投毒一事,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有诸多疑点。
站在利弊的角度,安向堂堂一个世家家主,不至于蠢到如厮地步,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给寿宴上这么多人投毒。
哪怕真要干什么居心不良的事,也不会选择亲自动手,更遑论那样明目张胆。
而且就算他利用给宾客下毒这一行径,陷害费兆兴成功了,往深处想想,对安向来说也是坏处大于好处。
因为此事直接获利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没来参加寿宴的敌对家族。
但很遗憾,安向时运不济,没撞对时候。
寿宴上的人大多是些与安家不对付的,别说帮忙了,没当场落井下石都算品格高尚的,饶是心中有所怀疑,也绝不会站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凶手是谁不重要,案发过程的漏洞再多也不重要,安家逃不开干系就行了。
因此今晚的“投毒”事件,费慎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费兆兴下的第一步棋而已。
下一步,就是整个安
安向短时间内必然不会被放出来,安家其他人很难做到无动于衷,而这个关键时期,也没谁会愿意以身涉险出来帮他们。
一旦被逼到极限,安家人很可能会因为一时冲动,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到那一日,便是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只是不知道,身为安家女婿又是安向曾经养子的费惕,届时少了安家如此大的助力,会是作何反应?
费慎撕下一张便利贴,拎起那支钢笔,在上面写了个“S”。
钢笔许久没用过了,里面残留的墨汁干涸,那一笔S只有些不太清晰的划痕。
便利贴贴在床头,费慎合上笔帽,慢慢转动钢笔,口中自言自语。
“二叔,如果我想要的是费家和整个科谟,你给不给呢?”
翌日,有消息传出费惕已动身前往医院,给副首领和穆老先生等人赔罪了。
穆家人情绪尚算稳定,至少保留了明面上的客气,没驳费惕的脸面。
只道希望费首领能说到做到,尽快惩治凶手,还穆老先生一个公道。
安向作为嫌疑最大的人,刚被带去刑事科调查,自然不会这么快有进展。
那晚安夫人回去后气急攻心,连夜病倒在床,听说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到嘴边了。
两位主心骨一个接一个倒下,安家其他人登时撂了挑子。
前阵子的憋屈已经让他们耐心耗尽,安向平白无故被带走调查一事,成了究极燃烧的导火索,直接噼里啪啦爆发了。
安向的大儿子安同坤,暗中指使了一些混混,跑去中央政府和刑事科外撒泼发疯,干起了拉横幅泼油漆等胡搅蛮缠的事。
政府军和城警们抓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但不管他们如何闹,审讯该有的程序一个都没落下。
安向被关在看守所里,始终杳无音讯。
时机尚未成熟,费兆兴暂时没打算动安家,便丢在一边放任不管。
前阵子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一个寿宴又闹出了新的事,热都一夜间风声鹤唳,几乎人人自危,没谁再有心思去琢磨别的了。
费慎只多待了几日,等到颈部淤痕完全消退,便立刻返回了清丰城。
没在清丰的时候,公司运作平稳顺利,蛇牙身为得力助手之一,每天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工作。
谁料刚一回去,办公室椅子都没坐热,麻烦事就找上门了。
先前从卢通手里将毒刺抢过来后,费慎便吩咐了几位信得过的员工们,安排了一场内部清算,其主要内容包括公司资金流动、人员变化以及对外合作等等。
清算的过程当中,费慎发现,由于卢通这几年放肆的花天酒地,公司已经开始出现亏损的情况,甚至在一年前资金链还断过一次。
后面卢通不知道从哪诓来了一个合伙人,拿着大笔注入的投资金,才勉强将亏空的部分补齐。
不过两人也因此闹掰,卢通心眼小,坑完钱还不罢休,以权谋私让公司的雇佣兵对其实施报复。
得亏那位倒霉到家的合伙人运气好,才得以保住了一条命。
时至今日,里里外外一清算,尽管公司目前没欠外债,可仓库亏空已久,储存的军火早已所剩无几。
哪怕加上从邵揽余手里夺来的那些,也不足以支撑每月庞大的消耗量。
这大概也是当初,费慎能够轻松夺下毒刺的原因之一。
弹药不足,士兵们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不得已的情况下,费慎只好自掏腰包,从私人账户里划了一大笔钱出来,充作公款,向太平洋洲际各个军火商购买武器填充仓库。
由于要赶着回科谟,所以他将这事交给了自己信赖的队友们去办。
蛇牙和赵林木也确实不负所托,每日兢兢业业做着详细计划,列出一张张完整的表格,四处奔波和不同的商人洽谈,经常不是在考察就是在考察的路上。
经过几轮的专业评估,他们选择了其中两家较为靠谱的,武器质量也更上乘一些的军火商合作。
然而就在谈妥后,连订金都交付了的情况下,两边生意居然同时出现了问题。
先是其中一个在运输武器进城时,被科谟政府军以通行证不合格的理由,当场进行扣押。
等蛇牙带着费慎的通行证赶过去解决,几大车厢的武器中,有三把枪械凭空丢失,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们的老板听说后大发雷霆,将人痛斥一番,城也不进了,命令负责运输的手下带货原路返回,并终止与毒刺的交易。
若说这边出问题还情有可原,那另一边则过于离谱。
离约定好交易的日子还剩两天,商家忽然莫名其妙说要毁约,给出的理由是科谟最近太乱,运输军火风险太大,所以他们不干了。
对方老板甚至愿意赔偿双倍违约金,也不肯再和毒刺进行合作。
蛇牙和赵林木不甘心,又一次带人上门,希望能再认真谈谈,有什么难处一块儿解决。
可惜这次连对方老板的面都没见上,就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费慎下意识感觉不对劲,派人暗中蹲守了好几天,终于挖出了点内幕消息。
原来在此之前,有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匿名买家,放出比毒刺高四倍的价格,要一次性全部购下那两位军火商目前现有的货。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没哪个生意人的会放着现成的高利益不要,反倒去做那不值钱的买卖,总归就算陪了违约金,也还是能够多赚一倍。
两个老板收了那位匿名买家的订金,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军火不足的缘故,又间接导致了近日某次任务中,毒刺损失了三名优秀雇佣兵。
这对急需盈利的公司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费慎坐在办公室,手里握着几沓下属打探而来的消息资料,盯着看了好半晌,脸上头一次有了被气到想笑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念出那个滚瓜烂熟的名字。
“邵、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