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先生,这六支血清经过成分化验,证实为人体血清,里面含有大量免疫球蛋白,只是……只是这血清从未经过临床实验,而且每个人体质不同,恐怕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副作用,也可能对患者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您确定要使用吗?”
那道声音沉默了许久,重新响起后,带了份孤注一掷的决心。
“确定,我会签署免责协议,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后果,你们不用担心自己受到牵连。”
“好的,请您放心,我们会做好所有准备,如有万一,定会尽全力为患者施救。”
……
咚——咚——咚——
坚硬的皮革鞋底踩踏在地,一步一步,落进半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遥远和空旷。
脚步声匀速和缓,沉稳有力,每次落脚的重量都是一样。
只不过听得久了,逐渐变成扰人清梦的噪音,有些烦人。
费慎不耐烦地皱起眉,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一睁眼却看见了自己的手和身体,以及不断向前迈动的双腿。
咚——咚——咚——
他依然向前走着,背后好像有什么在推动一样,身体不受控制,意志也不受控制。
这是一条白色长廊,长廊静谧空旷,两边墙面被浓稠的黑暗覆盖,只有中间那条狭窄的过道洒满了光影。
光影朦胧虚幻,不断向前延伸,一直延伸到长廊尽头,那里伫立着一扇白色的门。
白色门干净无暇,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费慎的脚步由慢及快,快到变成一路小跑,气息也跟着急促起来。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拽住门把手用力拉开,天光骤然大亮。
举起胳膊遮挡的瞬间,费慎视野急速变矮变窄,当再次放下胳膊,他发现自己成了襁褓之中的婴儿
婴儿躺在摇床里,骨碌碌的大眼一转一转,仿佛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枚玉玦放进怀里,费慎努力想辨认清楚,可惜对方的面容十分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小男孩的轮廓。
小男孩对他说:“玉玦的名字叫沉瑱,你会喜欢吗?”
费慎张嘴想说喜欢,然而发出的只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有点着急,挣开被子伸手往前抓去——
身体猛地失重,费慎膝盖一阵刺痛,摔在了地上。
“沉瑱,站起来,到妈妈这来。”
费慎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前方,一个身穿粉色裙子的女人,蹲下张开怀抱,正温柔地冲他笑着。
“妈、妈……”
费慎牙牙学语,音调不准确地念着这个字,忍住眼泪慢慢爬起来,迈动蹒跚而细碎的步伐朝女人跑过去。
他稳稳扑进一个怀抱,结实的臂弯温暖有力,怀抱主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们沉瑱……要好好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父亲!
费慎心底一惊,试图退开怀抱去看父亲的脸,身体却猛地晃了晃,周围空气变得十分潮热,远处传来什么轰塌的声音。
疾风忽至,一股大力将自己卷进了风暴中心,费慎心底恐惧顿生,转头想跑。
然而手脚如同被枷锁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他傻傻站在原地,肩膀让某个人压住了。
那人好像很温柔,却没有给他半点反抗的机会。
费慎手腕被对方牢牢握住,手心多了个坚硬冰凉的东西,他缓慢举起小臂,不受控制地弯下了食指。
“活着的前提,是杀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子弹飞速向前,穿透一切障碍,利落命中击杀目标。
遥远的视野骤然回缩成点,缩进了一双沉默蛰伏的眼睛里,费慎收枪起身,没有留恋地扭头离开。
经过一颗枯木老树旁,乌鸦啼叫残枝消散,周遭瞬间化为火海炼狱。
火光冲天,云层泣血,急剧攀升的高温让目光所及一切,全部燎成了灰烬。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鬼哭狼嚎的尸山血海里,费慎背对众人逃离的方向,踩下无数鲜血淋漓的脚印,执拗地一步步走向更深的废墟。
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重到几乎迈不开腿。
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交错,血液从指尖滴落,费慎垂着脑袋,看见脚下出现了两条分岔路。
一边是花香四溢阳光明媚,路上栽满了白色荼蘼花。
花丛尽头站着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男人冲他招了招手,温柔含笑。
“过来。”
而另一边贫瘠凋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路上时不时传来呼啸的风声,听着像是孩童在哭泣,可那若有若无的声音中,好像有人在喊他。
焦急迫切,充满思念。
费慎花了很大的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条花香四溢的路,往左踏上了另一边。
他精疲力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每走一步便是钻心的疼痛,前方却如何也看不到尽头,只有绝望在不断滋生。
费慎无数次想要放弃,掉头回到另一条路上,可是有人在喊他。
那人声音太着急了,让他不敢有半秒停留,怕对方失望难过,更怕对方不等他。
一阵清风吹拂而至,好似将他轻轻托了起来,费慎突然加快步伐,闷头大步朝前跑。
他看见了一扇门,一扇白色的门。
风声不断从耳畔刮过,那人的呼喊也越来越清晰。
“沉瑱、沉瑱——”
费慎握住门把手,奋力一推!
天光乍现,他扑进了一片白茫茫云雾中,闻到了真正的荼蘼花香。
费慎霎时睁开眼。
疼痛从指尖开始,如电流般汇入后背,形成密集的痛点。
眼前是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想翻动腿脚,身体却像灌满了黏液,粘在被褥上无法动弹。
被褥?
费慎思绪混乱,记忆模糊不清,总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哪见过。
跟随大脑里的潜意识,他转动眼珠,视线划过病房窗户、墙面、最后到了斜对面的角落。
角落一片昏黑,月光映照模糊的轮廓,高瘦的人影从角落出来,朝自己这边走来。
费慎的心脏跳得有些快,眼前的景象与回忆里的画面重叠,叫他分不清真假。
人影逐渐靠近,现出完整的模样,是一个身穿白衣黑裤的男人。
掌心被人轻轻打开,放进了一片柔软冰凉的手帕,男人侧身坐在床边,低头给他擦拭手心。
“我叫邵揽余,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脑海里无意识蹦出这句话,差点令费慎心脏停跳了一瞬,他艰难开口:“……是你吗?邵揽”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两只手心都被仔细擦干净,男人缓缓弯腰,在他额头印上了一个吻。
“我一直在等你。”
……
费慎有了苏醒的迹象后,医院立马安排十几位专家会诊,并再次对其进行了一次全面大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注射三次血清以后,费慎的身体情况已经有了较明显的改善。
感染得到控制,坏死的细胞重新开始生长,最重要的是,心肺肾等重要器官不再有继续衰竭的迹象,反倒慢慢恢复了部分功能,不需要依靠仪器的辅助,就能自发调节身体代谢了,大脑神经元的毒素也在一步步清理当中。
令人可喜可贺的是,之前预计的后果没有出现,费慎的身体适应良好,血清产生的副作用非常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明,剩下的三支血清可以继续投入到临床使用。
而费慎这条命,也终于在多方共同努力下,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继上次短暂的苏醒后,费慎又断断续续昏睡了一周左右,直到第四支血清注射完成,他的神志才彻底恢复清醒。
这三个多月,费慎在医院躺了多久,邵揽余也在医院陪了多久,几乎把这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家了。
好在豪华病房的空间足够宽敞,生活设施也很齐全,还是三室一厅的套房,配了个陪护房、书房以及餐厅,陪护和工作两不误。
只是苦了秦一舟,每天都得医院、公司和邵家三头跑,又当保姆又当司机又当助理的,也算是对他当初将琅洛给费慎的惩罚了。
听完这三个多月发生的事,费慎殷切望着邵揽余,满眼快溢出来的心疼。
“让你担心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委屈我们邵老板了。”
邵揽余亲自把午餐递到费慎手边,满脸的无奈:“行了,这话你每天都要说一次,不嫌腻得慌?”
“腻?”费慎抓住这个字眼,面色震惊,“你腻了?我才醒来多久你就腻了?”
邵揽余:“……”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就是腻了。”费慎伸手一拽,把人拉到自己跟前,连声质问,“还是你在这三个月里,看我快死了不行了,所以已经找好备胎了?结果没想到我又活了过来,你那小白脸备胎不能上位,所以你觉得腻了?”
邵揽余:“……”
费慎不依不挠,活脱脱一副被人抛弃的怨夫模样,痛心疾首地指责邵揽余喜新厌旧没良心,数落到最后竟开始翻以前的旧账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年龄小,以前还伤害过你,所以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后悔答应跟我在一起了?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见邵揽余一直不吭声,并且神情越来越淡,眼神也没了前几日的温情,费慎心底蓦地慌了起来。
他挣扎着要下床,却突然被邵揽余俯身抱进了怀里。
“我这么不让你放心吗?”邵揽余紧紧拥住他,语气泛着些许无奈,“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三心二意,做事情不考虑后果的人?”
费慎动作一顿,虽没再挣扎着要下床,整个人却好像泄了气。
“……是我的问题。”他低声说。
邵揽余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自从在病床上苏醒后,费慎就仿佛变了个人。
敏感多疑,性格阴晴不定,跟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动不动就要闹上几回。
倘若不顺毛捋,对方就会闹得更厉害,好像他真是什么沾花惹草的渣男似的。
邵揽余大概能猜到,这是因为走了一次真正的鬼门关后,费慎醒来后发现,世界突然变了样,不过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与自己认知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仅世界离了谁都能转,就连邵揽余,离了他或许还能找到更好的。
费慎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他急于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奈何身体不允许,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外面日渐一日的变化,看着身边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想错了,如果离开你,我无法保证自己还能撑下去。”
邵揽余一句话,令费慎思绪中断,也让他的表情愣在了脸上,只听对方继续说——
“在你昏迷的三个多月里,我已经着手将邵家各个产业,一点点移到了邵寂名下,很多事情也是交给他在管。说实话,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醒,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陪着你一起停下来。”
费慎放在邵揽余腰间的手臂遽然收紧。
邵揽余笑了笑:“很懦弱吗?秦一舟说很懦弱,可那确实就是我的想法,我不喜欢做赔本买卖,我只做自己认定的事。”
“邵揽”
费慎喊了他名字,却没有下文,只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邵揽余任由他去,耐心安静地抚摸对方,像在安慰一只因疼痛而撒娇的小狗。
过了不知多久,邵揽余再次开口:“好了,再耽搁下去,饭菜该凉了。”
费慎不肯撒手,又腻歪了会儿,终于收拾了好心情。
他拉着邵揽余坐下,两人一起用餐。
午饭是清淡营养的药膳,邵揽余舀了一碗鸡汤给费慎,随口道:“你该联系你二叔了,三个多月没消息,他很着急。”
之前为了不让费兆兴担心,他特意隐瞒了费慎的病情,只说对方在柏苏忙其他事。
可费慎醒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却还是一直没联系,费兆兴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费慎顿了顿,说:“等我恢复后去科谟看他,现在就别让他老人家舟车劳顿了。”
邵揽余点头:“你决定就行,多吃点肉,补充蛋白质。”
费慎塞一块鸡肉进嘴,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前阵子费柯澜给我发通讯,说是在尤州附近捡到了个小女孩,好像是个孤儿,也不会说话,我看了看照片,很像遥归景。”
邵揽余嗯了一声:“是她。”
由于费慎先前一直昏迷不醒,费柯澜自然没收到回复。
后来偶然间看见遥归景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邵”字,但他只认识一个姓邵的,于是想办法试着联系上了邵揽余。
邵揽余通过视频,一眼认出小女孩就是遥归景。
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感慨,易绛倒是真的遵守了自己承诺,遥迦也完成遗落的心愿了。
只可惜,一切都为时晚矣。
当得知小女孩原来叫遥归景,费柯澜说:“邵先生,要不你看看时间,我什么时候把归景送到你那去?”
邵揽余反问:“你想养她吗?”
费柯澜有些不好意思:“……想,其实我妈也很喜欢她,如果是孤儿就直接办领养手续了,但现在你是她的亲人,我也不能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看着视频里,小女孩干干净净的衣服和白里透红的脸颊,以及周围优渥的生活环境,邵揽余想了想说:“你们喜欢她,她也愿意的话,就让她留下吧。孩子不会说话,但她很听话,如果哪天你们养不好了,我亲自来接她。”
费柯澜高兴又激动,说了一堆道谢和保证的话,立马挂断通讯找自己爸妈报喜去了。
听完邵揽余的复述,费慎有些好笑:“那小子到时候是要回大西洋上学的,现在多了个妹妹,估计又有借口赖着不走了。”
邵揽余刚要搭话,费慎却突然话题一转,思维十分跳跃地讲起了其他事。
“施有仪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说出血清来源?”
邵揽余微顿片刻,道:“她不会说的。”
尽管能猜到,血清八成是从自愈的患者血液中提取的,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孟不凡,但施有仪绝不会亲口说出自愈者是谁。
那是她的底牌,也是要确保未来的时日,邵揽余会兑现自己承诺的筹码。
费慎追问:“她为什么不说?如果能研制出——”
“好了,你今天已经消耗了很多精力,吃完饭该休息了。”
邵揽余打断他,将剩饭剩菜收去一边,将费慎的病床自动平放下去。
替对方盖好被子,邵揽余叮嘱:“好好休息,不要费脑力想太多。”
话落起身,手腕又被人拉住,费慎满含期待看着他。
“你陪我休息。”
“好,我去关灯。”
注射完最后两支血清,又修养了快三个月,费慎的身体总算恢复如初。
尽管不能与生病之前的健硕相比,但至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了,不会再随随便便昏迷不醒。
费慎回科谟去看望费兆兴,邵揽余独自留在柏苏息川,成了一个比谁都清闲的人。
每日除了喝茶看书,早起在院里散散步,偶尔和邵寂聊会儿天,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像一杯白开水,极其无趣极其养生。
连邵凌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奇怪道:“大哥,你怎么比我这个千金小姐还闲啊?邵氏集团快倒闭了吗?”
邵揽余玩笑着搭腔:“是啊,所以你最好出去找份工作,若是将来邵家落魄了,你还能养一养大哥。”
后来何潭和谢掩风来邵家,见邵揽余四处晃荡,也有些看不过眼。
何潭说:“老大,你不会是想退休了吧?别啊,我快被我老爹折磨死了,我真的不想在他手底下干活,你让我回你身边吧,就算再种三年地也行啊。”
谢掩风跟着说:“他就算了,为什么我也不能回邵家?”
何潭怒道:“什么叫我就算了?谢掩风你最近怎么这么烦人,白天烦人晚上更——”
谢掩风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喇叭识相地闭上了嘴。
邵揽余唇边含笑,像个大家长:“你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总是要独当一面的,不可能一直跟着我。”
总之,不管谁来劝都没用,邵揽余油盐不进,应付自如将人打发走了。
闲人状态持续到费慎离开科谟,又回到了息川城那日。
邵揽余还挺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二叔肯放你走?”
按理说,如今费慎算是费兆兴钦定的接班人,回科谟后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费慎不以为意:“他是科谟的首领,现在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哪有空管我,倒是你——”
费慎话音一转,略带揶揄:“听说你最近特别清闲,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自己给自己退休了,把秦一舟都气得跑去外城区了。”
邵揽余说:“他气性大,过阵子气消了就回来了。”
费慎撑住下巴,眉眼不由染上浓浓笑意,目光专注地望着邵揽余。
“既然如此,那么退休的邵老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大西洋走走?带你逛逛我的母校,和大西洋那边的海岸。”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邵揽余问。
“不算邀请,是忠诚和真心地恳求,只对你一个人。”
“不做科谟首领了?”
“不做了吧,我已经看完了你的世界,现在想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
柏苏以北,太平洋洲际中部地区,现今又叫横江文化贸易区。
不再是以往冷清又危机四伏的景象,贫瘠的土壤得以浇灌和培养,滋生了出珍贵的绿苗。
经由两区政府的大力支持,工程队开始修葺道路和建造房屋,人流量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人们脸上褪去了死气沉沉,平地起高楼,四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战争的废墟在日暮归途中一点点消散,敞篷吉普车穿过山川与河流,带起阵阵清风,不眠不休追随着日落,驶往远处地平线的尽头。
余晖将天空渲染成橘粉色,洒向每一片落叶,与瑰丽旖旎的景致合奏,吟唱着悠长舒缓的曲调,安抚大地往昔的伤痛。
邵揽余靠在一侧车窗边,手背半撑脑袋,沐浴着黄昏与微风,惬意地睁开双目。
视野里的道路遥远而平缓,没有坎坷与阻碍,好像可以就这么走一辈子。
侧过头,驾驶座上的人戴了墨镜,微风将额前碎发吹得凌乱不羁,宽松休闲的度假衬衫飘逸浮动,黄昏日光描摹出修长的轮廓,满满的意气风发。
邵揽余专注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说:“就这么放弃,不后悔吗?你才二十一岁,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费慎表面认真地开车,实则始终有部分注意力在邵揽余身上,因此对方一开口,他立马接上了话。
“当初注射琅洛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不答反问。
邵揽余认真思考片刻,猜想了几种可能,但又有些摸不准,然而费慎的答案却不符合任何一种猜测。
他说:“注射琅洛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你为前提。”
邵揽余心绪蓦地一顿。
尽管对方讲得委婉,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话语的深层意思。
因为费慎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活着,所以他后来做的一切,都是在替邵揽余扫清障碍,为他将来铺路。
而对方现在这样突然放弃,难道是因为——
邵揽余直直注视他:“你知道了?”
他没有对费慎提起过施有仪给出血清的条件,可看对此刻的表现,十有八九是知道了原委。
费慎不置可否,转而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是个野心很大的人,金钱、权利和地位,我可以拼尽一切去抢去夺,但抢夺的前提是我得活着。可后来慢慢发现,之所以拼了命的去抢,是因为想要站在你面前,我爬到野心的顶点,只看见了一个你。”
费慎摘下墨镜,转过头,迎上邵揽余的目光。
就如同第一次相见,他眼里盛不下太多东西,只有自己面前这个人。
“邵揽余,别问我后不后悔,没人会后悔追寻自己存在的意义。”
金钱、情爱、烈酒——
我一生为之沉沦的无数事物中,你是超脱生命之外,我永久追逐的第四种诱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