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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陈伤

第四种诱饵 鸦无渡 3300 2024-03-18 15:18:09

周围是燃烧正盛的熊熊烈火,热浪阵阵扑来,惹得人一阵心烦气躁。

旁边某栋稍显破旧的小楼,大门被彻底封死,一群人花了好些功夫,总算成功破门。

众人鱼贯而入,秦一舟在最前头,拼了命地朝楼上跑,再不复那般沉稳有度的模样。

跑到某扇脏兮兮的房门前,两枪将门锁铁链崩断,随即一脚踹开——

房间很空,零星的几样摆设破烂不堪,地板上遍布灰尘,一踩一个脚印。

邵揽余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虽衣衫稍显凌乱,但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他双手双脚被死死绑住,腰间有一条定时炸弹做成的腰带,半分动弹不得。

秦一舟没留意还剩多少时间,头脑发热失去了理智,奋不顾身冲到对方身边,大气不敢出,双手颤栗着想去触碰那个炸弹。

“假的。”

邵揽余开了口,语气尚算平稳,只不过声音有点沙哑。

秦一舟这才仔细去看,发现炸弹显示器上的时间压根没变化,依然停留在原先的十分钟,边上的雷管也只是充当摆设作用,没有连接母线和脚线。

这是个完完全全的假炸弹。

秦一舟心头石头猛然落地,骤松了一口气,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帮我把绳子解开,手麻了。”邵揽余说。

秦一舟做了个手势,让身后正在准备拆弹工具的人停下,自己弯腰查看邵揽余手腕和脚腕处的绳子。

绑着邵揽余的并非普通绳子,而是像丝线一样精细的透明金属绳。

稍微挣扎一点,都可能直接陷进皮肉切断血管,难怪对方会乖乖坐在这了。

秦一舟找出钢铁钳,小心将几根绳子剪短,再把腰间那根炸弹拆下,一块儿丢到了角落里。

邵揽余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站起来将衣服褶皱打理平整,移步到空荡荡的窗户边。

少顷,他开口,语气平淡如水:“他们走了吧?”

秦一舟守在背后半米远,低低嗯了声,主动担责:“抱歉,是我的失误和疏忽,才造成了这个结果,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费慎几人带着截获的装甲车成功逃脱,伏罗党派来协助的人也损兵折将,再加之与维冈的交易失败以及九江城里那场交火。

这一连串的节节败退,他起码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人员部署方面不够完善,考虑得不够周到,自己也有点想当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费慎没真丧心病狂到将邵揽余怎么样。

方才突如其来的爆炸,是为了转移他们注意力而施的障眼法,发生爆炸的是隔壁一栋楼。

否则邵揽余若真出点什么事,秦一舟恐怕无法原谅自己,万死也难辞其咎。

眼前的人背对这边,身影纹丝不动。

不知是纯粹发呆还是思考问题,略显清瘦的背影挺拔,给人一种孤独寂寥的错觉。

窗外传来的动静吵得让人心慌,隔壁整栋楼层被熊熊烈火包裹,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来回灭火,刺目又喧嚣。

秦一舟看见邵揽余,从外套里摸出了一个蓝色物品,形状有点类似以前的荷包。

邵揽余垂眼看了会儿那个“荷包”,神情间毫无留恋,略一抬手,东西被扔向了窗户对面,火舌瞬间席卷而来,肆意将其吞没。

“和你无关。”他说。

与伏罗党的人交接完,秦一舟安排好下属善后,弄来了一辆直升机,与邵揽余飞回了郁南镇。

一同前来的还有关述关医生,直升机安全落地后,几人马不停蹄赶往遥家别院。

遥奶奶已等候多时,见他们一出现,紧迫地将人带进医疗室。

医疗室提前消好了毒,所有器械都已准备齐全。

关述放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认真清洗双手,穿上便捷手术外衣,开始给邵揽余处理左手伤口。

遥奶奶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神色稍显凝重,心中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关述脸上戴着口罩,却还是捂不住他那张絮絮叨叨的嘴。

“你说你,怎么就跟自己这只手过不去了?每次都伤在同一个地方,现在好了,想不留疤都难。”

邵揽余平躺于小型手术台上,注射了镇静剂,双手抖得不像先前那般厉害了。

面容恢复几分血色,整个人瞧上去状态还不错,甚至有多余的心情闲聊。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留疤。”

“对,”关述无语,“您老每天日理万机出生入死的,不是这个部位受伤就是那个地方中弹,留疤是英勇的象征对吧?不受点伤耽误您拯救世界了。”

邵揽余笑容很淡:“没这么夸张。”

镇静剂让他状态平稳的同时,也逐渐有点昏昏欲睡。

关述又拿出局部麻醉药,打进左手伤口附近,刺痛惊醒了一点昏沉的意识。

尽管划伤的地方不算太深,但为保险起见,还是缝合一两针更叫人安心。

这边你一言我一语,氛围似乎挺其乐融融。

那边秦一舟盯着邵揽余一塌糊涂的手,整个人气压不知不觉,已经降到了最低。

忍了又忍,他终归是忍不下去了,出声质问。

“费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八年前是,现在还是!他究竟有哪点值得让你这么信任?”

先前在义津的那股提心吊胆,到这会儿慢慢消失,取而代之变为了打心底的愤怒和不理解。

秦一舟认识邵揽余二十多年了,深谙对方是个怎样防备心重的性子。

从小到大,对身边任何亲近之人都是一再考验与试探,心思极为敏锐深重,绝不会轻易把自己命脉交出去。

他属实想不通,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费慎那个毛头小子手里栽跟头了?

这句出其不意的质问,让医疗室忽地静默下来。

麻醉药起效,邵揽余左手什么感觉都没了。

也许因为昨晚一夜没睡,此刻大脑变得恍惚混沌,连说话都不像以往那般含蓄。

“我看着他长大的。”邵揽余声音空泛,沾染了一股无言疲惫,“看着他一步步到今天。”

那日费慎在河边对他说,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八年。

殊不知这八年间,在费慎不为所知的那些时光中,邵揽余也从未停止过一天对他的关注。

中途没有经由任何人之手,连秦一舟也不知晓,所有消息都是第一时间传达到自己手上。

真假虚实,半件都没有遗漏。

费慎是如何离开的费家、如何远渡大西洋,以及最后又是如何进入毒刺卖命的,他全部默默看在眼里。

出手干预的次数很少,但偶尔也暗中帮助过对方一两回。

时间一久,邵揽余便情不自禁产生了错觉,这个小孩就是自己一步步陪伴长大的,他参与了对方全部的成长轨迹。

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自认为了解他的一切,欣赏他的勇气智慧,欣慰于那份果敢毅力,更感慨对方还保留了难能可贵的善心。

以至于心底不由生出了亲切感,鬼使神差想用驯服的方式,招揽对方为自己所用。

费慎以为,曾经在栾河道上打偏的那一枪,是故意暴露自己,好让邵揽余找上门。

可实际上,他视为狩猎目标的人,从一开始就主动选中他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邵揽余太高估自己的判断力,也低估了对方破釜沉舟的决心。

费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外冷内热、孤立无援的小孩子了。

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而已。

伤口缝合完毕,简单包扎了两层,关述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交给邵揽余。

“先给你配了半个月的,成分和以前有点区别,效果相对更好些,你先吃着试试。”

邵揽余尚未去接,一只手横空插过来,抢走了药瓶。

刚还在生闷气的秦一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黑着一张周正倜傥的脸,抓住药瓶里里外外检查一通。

检查完瓶身仍是不放心,又倒了几片药出来,碾碎了放鼻尖嗅闻,那模样仿佛恨不得亲自一尝究竟。

关述嘴角登时一抽:“不是吧大哥,你连我都要防?”

秦一舟仔仔细细检查完,确认没问题后,才将药瓶还回去。

他冷冰冰说:“不好意思,工作职责。”

邵揽余什么也没说,弄了两粒药出来,直接生吞进嗓子眼。

关于自己的旧疾,邵揽余比谁都明白,这件事始终是秦一舟心里难以拔除的隐刺。

暗刺深埋血肉隐隐作痛,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可他仍旧对此耿耿于怀。

时间往回倒退,回到十一年前。

经由邵揽余的默许,秦一舟亲自救下被困于边境的苏琅。

继而把人带进邵家,给了她一条活路。

大概是喜欢,也可能是出于单纯的好感,总之那是秦一舟生平头一回,对于邵揽余以外的人,表现出了别样的关心。

邵揽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着成全秦一舟,经过几轮严密的考察后,把苏琅也提携到了自己身边,让他俩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刚开始的确很好,所有事情都朝着预计好的方向走。

苏琅天赋异禀,拥有异于常人敏感的嗅觉,光靠鼻子就能精准分辨出上万种味道。

通过邵揽余悉心栽培,她不负期望成了一名制香高手,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好几次帮邵揽余化解了暗中的危机。

日复一日的相处下,也与秦一舟渐生好感,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秦一舟当时都着手准备求婚了,令人遗憾的是,那两年表面看到的一切,全是被人有心营造出来的假象。

苏琅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她是经过精心培养训练,被维冈那边的人派来专门潜伏在邵揽余身边的特务。

每天随身携带让邵揽余润手的药膏,里面掺杂了高浓度冷啡片。

冷啡是从稀有植物里提取出来的天然素,就和叶绿素一样,其成分压根检测不出任何异常。

直到某一天,邵揽余突然发现自己握枪困难,偶尔开枪也会出现很大失误时,他才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冷啡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早已深入了脏器和肢体神经。

哪怕及时注射了阻断药,并且多年坚持不懈地吃药缓解,手部神经也已大幅损坏,再也没法彻底恢复。

留下的后遗症影响很深,恶劣影响持续到今天,他依旧没办法顺利开枪。

而且越集中精神抖得越厉害,一辈子都得依靠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饶是如此,当初发现的第一时间,邵揽余还是选择压下消息,暂且留了苏琅一命。

甚至给她后悔的机会,将她放去了费慎身边。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苏琅为了挑起科谟与柏苏的对立,为了让费邵两家互相残杀,终是选择了对费慎下手。

到死那天,她宁愿承受巨大的痛苦,都不愿意供出背后指使人是谁。

那一晚,秦一舟亲自处理了苏琅的尸体,在外面枯坐了一夜。

自那以后,邵揽余终生无法治愈的病根,也成了他心底一道难以愈合的陈伤。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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