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 这个赛季的不少球队都在悄悄改风格,原先踢得很粗、很硬的球队,现在都开始研究控球了, 踢法也变得比较细腻。”
“是的,这和裁判的执法力度变严格有关,一有多余的动作马上就吹哨,如果还像上赛季那样踢, 这个赛季估计能红牌收不停。这是一件好事, 让整个联赛往技术含量更高的方向发展, 比赛也更有观赏性。”
“1860也是改变踢法的代表球队之一, 可惜变革总是伴随着阵痛, 他们在这个赛季的表现起起伏伏,最终还是来到了降级区, 尤其今天面对的是早已完成转型的斯鲁厄, 要在维尔德全身而退是很困难的事, 即使斯鲁厄最值钱的中后卫卡纳瓦罗还坐在看台上。”
两队的排名有天壤之别,比赛一开始,斯鲁厄就展现出了卫冕冠军的实力,尽管1860摆出了力拼的架势,仍然被限制在自己的半场。
正如球员们了解埃德加, 埃德加也很了解球员们,很快就能判断出他们的比赛态度是否认真。
看了一会儿,他没看出球员有轻敌的预兆,也没看出格茨有出奇招的打算, 就安稳地坐到教练席上, 和同僚们一起闲聊。
整个教练组都来观战了,坐得满满当当。
卢克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 “……我认为1860队是典型的阵容不合适,两个前锋一快一慢,劳特擅长快速反击,但是施罗特又擅长阵地战,前场不合拍的后果,就是进攻打法单一、经常没有进球。”
埃德加掩住嘴,“说的没错,他们本身就存在问题,我们只要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上半场结束时,兹拉坦同小小罗在进行一个二过一配合后,沉着地压哨射门,随着这一脚破门,卡尔斯鲁厄已经2-0领先了。
他们的庆祝别出心裁,跑到广告牌前跳起舞来,背后的JOKO广告也应景地替换成了圣诞祝贺。
这是他俩的小心机,带动镜头给赞助商的LED广告牌,就可以拿到相应的奖励……
小小罗还指着广告牌大喊,“爸爸妈妈圣诞快乐!”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球员参与进来,在广告牌周围跳舞。
JOKO代表此刻就在看台上,和巴克豪斯站在一起,笑成了两朵菊花。要知道,明星球员花式过人或者进球得分的精彩时刻,这种出镜机会是要单独拍卖的!即使身为最资深的赞助商,JOKO也很少有机会能完整显示90分钟。
“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是的,JOKO永远不会忘记和斯鲁厄之间的友情,不如我们在赛后一起吃顿饭,详谈一下明年的合作……”
“这个你可以和加里说,我只负责看球,呵呵呵……”
巴克豪斯笑眯眯地摆手,看JOKO一脸不信,他也不解释。
这时,12个穿着圣诞装的野猪依次走出,向看台上派发圣诞礼物,圣诞的快乐提前来到了维尔德,看台上成了欢乐的海洋。
1860的球员快步走向休息室,走在最后的施罗特也被塞了一手,他一脸无语地看着那个Mr. WILD,结果反被拉到了镜头前,想到还有可能被剪成花絮放到网上,这个1860的前锋只好扯出笑,“圣诞快乐。”
越是年纪小,越是容易被放假前的气氛感染,球场上的小将们不知疲倦地奔跑,就连被放倒也很高兴。
在不知第几次爬起来后,小小罗还是乐呵呵的。体能教练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健身成果呢?!”
“我发现这小子很会看人脸色,别以为我已经把他的毛病纠过来了……”技术教练福斯特也把头凑了过来,趁机和埃德加抱怨着,“其实是他会观察场上局势,要是觉得稳赢了,就会找机会秀一秀脚法!”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没准还能成为他的特色。”埃德加笑呵呵地,“反正没有妨碍球队,自己也能快乐踢球。你就当没发现,照常教他,场上有我看着。”
一群教练头碰头,对着场上指指点点,吸引了镜头,也吸引了场上的球员们,他们全都头皮一紧,本来已经下降的专注力又回来了,在最后一分钟又踢进一球,绝杀了比赛。
“恭喜卡尔斯鲁厄,3比0战胜慕尼黑1860!深蓝旗帜迎风招摇,2003年完美落幕!在这个凛冽的冬天来临时,埃德加带着球队在冠军联赛头名出线,联赛位居第二,杯赛挺进八强,三线高歌……”
比赛结束,特里扶着一瘸一拐的卡纳瓦罗下来,全场灯光忽然熄灭,天空朵朵烟花绽放,大屏幕上缓缓打出字幕——
“卡尔斯鲁厄祝球迷圣诞快乐,新年健康!”
特里立马抛下了意大利人,利索地翻跃广告牌,加入狂欢的队伍,远远抛下一句,“你自己走过来!”
卡纳瓦罗愣在原地,最后还是埃德加上场时,才发现这个郁闷的意大利伤员,顺手把他带了过去。
最后,全体一线队站到了一起,向看台上的球迷鞠躬致谢。
看台上掌声再次响起,久久不熄……
夜空中烟花闪烁,埃德加的脸上明明灭灭,和球员们一个一个拥抱,“干得很好,圣诞快乐……”
经历了乌龙的球迷抗议运动,他的内心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卡尔斯鲁厄属于他,他可以为之奋斗一生,可以用几十年的时间把她变成闪耀的明星。
这个念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强烈,像现在这般让人热血沸腾。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足球,爱上了卡尔斯鲁厄。
“放假咯!”
一群活泼朝气的球员搭着火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小小罗挣脱开,又跑了回来。
“圣诞快乐,埃迪!看……”他头上戴着麋鹿帽,怀里一捧鲜翠欲滴,“是榭寄生啊!”
埃德加低头看着他,眼尾勾出两道温柔的弧线,“是的,我喜欢榭寄生。”
男孩的鼻头和眼下都带着健康的红晕,口中不断呵出白气。
左右看了看,见马丁斯在一边举着相机,立即咬住下唇,埋着头将花塞进埃德加的怀里。又抽出其中一根枝条,细细地在埃德加胸前的徽章上缠绕,打了一个难看的蝴蝶结。
伸手按了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仰起头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老板。”
“马丁斯!给我们拍一张,就叫作……”
“我和我的主教练埃德加。”埃德加立马接上。
“这名字真老土……”
埃德加却很坚持,“不土,就叫这个!”
拍好后还不忘叮嘱马丁斯,一定要给葡萄牙人单独发一份。
“为什么?”
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埃德加不由分说把人带走,“虽然‘我和我的青训教练’没戏了,但这个更好……”
“你在说什么?”
埃德加斜睨他一眼,摇头叹气,“时间过得太快了,只有年纪大的人才记得……”
“胡说!我记得更清楚!我记得过去的每一件事,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也能想起来!”
“这又不是在比赛……”
……
烟花熄灭,人群散去,维尔德周围重新变得冷清。
与JOKO的人密谈过后,埃德加独自一人离开,走出铁门外,一个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坐在自带的折叠椅上,双手握着一个拐杖,呆呆地望着维尔德。
“老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人看了一眼埃德加,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露出恍然的神色,“我在跟维尔德告别呢。”
他告诉埃德加,他的家就在维尔德的旁边。
“40年前,我还是一个像你这样年轻的小伙子,那时我就搬到了这里,起初觉得很吵闹,特别是在比赛日的时候,于是便打算搬走。”
“就在搬家的前一天,我忍不住买了张球票,结果你应该猜到了,后来再也没走成,生活的最大乐趣变成来这里看比赛。”
“有了孩子以后,我又带着孩子们一起看,后来他们长大搬走了,还是斯鲁厄的球迷,每个主场比赛日都会回来。”
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直笑呵呵的。
“可是我现在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不让我进球场了。孩子们明天就要来接我,给我找了一个安静的新住处,我就要离开这里,说不定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会呢?一定会有机会回来的。”埃德加安慰他,“维尔德就在这里,它永远在这里。”
“维尔德老了可以推倒翻新,人却不能了。”他嘟囔。
埃德加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嘿!瞧我这记性,孩子,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感谢我?”
埃德加以为他是在说球队成绩,在这几天,类似这样的感谢实在有些多。
没想到这回错了……
“维尔德现在太气派了,离开它比想象中容易多了。刚刚我在这里看了半天,没想到越看越陌生……”
两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
“很高兴和你聊天,埃德加。我该走了。”
埃德加帮他折好椅子,两人友好道别。
“再见,先生。”
老人一手拎着椅子,一手拄着拐杖,不慌不忙地转身,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仰望,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终于流露感伤。
深蓝和银灰交织的巨型球场,维尔德无声地坐在夜色中,埃德加站在它面前,一起目送老人远去。
“等等!先生!”
埃德加快步上前,追上了老人,小心地摘下胸前的徽章,别在老人的衣服上,“这是我爱人给我的祝福,现在我也把它送给你……”
精致的徽章闪烁着金属光泽,嫩绿的花枝在夜风中微微颤抖。
“圣诞快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