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低垂, 星辰开始在天空中闪烁，埃德加回到了家。

整个房子灯火通明，似乎是有意想要彰显出里面有人。

他推开大门, 一路穿过门廊、客厅，终于在厨房听到了响动。

是抽着鼻子吸气的声音，但是从门口看过去空无一人。

他循声走过去，视线慢慢越过正中的岛台, 露出藏匿其后的男孩。

坐在地板上, 背靠着橱柜, 看着面前的虚空发呆, 时不时用手心抹着脸。

埃德加没有出声, 静静看着。

克里斯却察觉到什么，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慢慢扭过头, 湿润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 直到埃德加抬脚，才急切地把一手撑在地上，似乎想要起身，可是看到埃德加是向他走来，又不动了。

只是目光依然紧紧追随着。

埃德加走近, 在一旁蹲下。

随着这个动作，克里斯的身体也微微前倾，可是并未靠过来，只是凝望着他。

下垂的眉梢眼角, 紧紧抿着的唇, 脸上的每一处都在表达着委屈和渴望。

埃德加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发现上面白一道黑一道，已然被泪水冲刷成大花脸。

又捏起他的手心一看, 果然也是黑黑的。

“你去种花了？”他笑着抬起头，“怎么成了小泥人？”

发现克里斯没有反应，依然紧紧盯着他的脸。

于是他也背靠着橱柜坐下，然后张开双臂，把人满满抱入怀中，低声问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克里斯沉默地抬起一条腿，面对面地跨坐在他身上，再紧紧搂住。

“你回来了……”

埃德加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不是让你乖乖等着吗？”

克里斯立刻拉开一点距离，边细瞧着他的神情，边小心地开口。

“可我怕你想太多。”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说出将来后悔的话，让自己冷静一下。”

“那，你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埃德加皱眉，“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克里斯一愣，忽然福至心灵，知道埃德加在逃避。

他用力捧住埃德加的脸，大声说道：“可是我还想说！我在事先不知道会有她，过程中也没有碰过她，从始至终，她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埃德加，“我和她唯一的接触，就是推了几下，那些金粉，一定是在那时候沾上的……”

埃德加的目光幽深，只是打量着他，听完后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思索一阵后，握住他的下巴，柔声道：“你必须是完美的，完全属于我，知道吗？每次只要一想到你被别人觊觎，我的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焚烧血肉，只有让你也伤得血淋淋，才能让那一团火变弱一点。”

说到最后，埃德加骤然用力，让人痛呼出声后，又放松了一点，用拇指轻柔地揉捻着发红的皮肤。

他的眼睛闪动着水光，看着面前的男孩，目光复杂难明，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哀伤。

“可我不该是这样的，我本该自由惬意地过一生，没有失去的恐惧，也没人能伤害我。命运却让我爱上你，让我尝到嫉妒的滋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克里斯忽然难受得闭上眼，急促地喘了几声，“我不想听了！”

“你必须听，看着我。”埃德加松了手，改为捧住他的脸。

克里斯的睫毛闪了好几下，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背叛了我，不管是不是出自你的意愿，我们都完了。”

“不是自愿的，也要算……”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法忍受这一点，如果你也爱我，那只好时刻注意了。”埃德加凑近，看进他的眼底，“克里斯，你记住了吗？”

克里斯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头，很久才低声应道：“记住了。”

“现在重新跟我说一遍，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我当然只有你一个。”他撩起眼皮，小心地问道，“那我们，没事了吗？”

“没事了。”

“那你怎么……”克里斯垂眸，“到现在不肯吻我。”

埃德加笑着凑过去，温柔地亲吻他。

可是克里斯心里还有不安，期待有更热烈的回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又一个劲地往后坠，几乎快仰躺在他的腿上。

埃德加弯着腰，几乎托不住他，干脆一边深吻，一边把人抱起来，转身抵在橱柜上……

一只手猛地扫过台面，打翻几个瓶罐后，又被一只大手抓了回来……

过了许久。

一切平静下来，两人抱在一起温存。

克里斯龇牙咧嘴，觉得后背都摩疼了，却听到埃德加在耳后的喘息声。

这让他心神一荡，双脚又勾了上去，扭过脸，暗示地眨眨眼。

埃德加抬起头，视线刚与他对上，忽然笑出声。

克里斯不解，“怎么了？”

“你今天做了什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下没有旖旎的心思了，克里斯忙不迭放开他，用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脸。

埃德加抓住他的手腕，“别用手擦，越擦越脏。”

“脏？！”克里斯瞪大眼睛。

艰难地下了地，冲到卫生间，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嘴周一圈淡青的胡茬，更显眼的是被泪水和汗水冲刷过的污渍。

一想到刚刚就是用这张脸……

他羞愤难当，赶紧用冷水洗脸。

埃德加跟了过来，倚在门口，看着他忙碌地洗漱。

“厨房里的那些东西……”

克里斯正准备刮胡子，闻言手一顿，情绪忽然又低落起来。

“我想给你做一顿饭。”

埃德加走到身后，拿过他手中的刮胡刀，又掰过他的脸。

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声，两人轻声交谈。

“那为什么不开心？这不是很好吗？”

“一点都不好！因为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克里斯的头虽然歪着不动，语气却越来越沮丧，“是甜的，还是辣的……”

“清淡的。我喜欢清淡的，但是偶尔也会想吃甜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是我喜欢照顾你，喜欢被你依赖，不是你没有付出，不用有负担。”

“你不会觉得……我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吗？”

“当然不会。我对你的好，你都记住了；每次我心情不好，你都会马上察觉，一直陪着我，这算什么被宠坏？你有你的付出方式，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让我开心，我都知道的。”

克里斯脸慢慢红了。

正在帮他刮胡子的埃德加自然发现，不由轻笑。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指，你让我的生活很开心……当然，其他方面也很快乐……”

克里斯憋不住笑，又不敢乱动，只好死死抿着嘴。

脸依然很红，不过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胆，直勾勾地看着埃德加。

真是矛盾……

又开放又羞涩，被人看光了也无所谓，情人间的调戏却每次都会脸红。

埃德加被看得腹下一热，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没有顺从自己的欲|望，而是垂下眼帘，专心剃须。

尽管他知道面前的男孩会很顺从。

“我之前的话没说完，克里斯。遇上你不全是坏事，正是你带给我的这些快乐，让我不舍得放手。”

克里斯不吭声。

他真害怕听到埃德加的“命运论”。

埃德加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笑。

那张脸上写满了抗拒，心思一览无遗。

幸好克里斯的体毛并不重，一点胡渣很快被刮干净，埃德加用湿毛巾清理好后，凑上去吻了一下。

“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你的解释吗？”

克里斯转了转眼珠，缓缓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因为你爱我！”

但埃德加只是笑，不置可否。

“难道不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你吗？”

“你不是说过了吗？”克里斯的笑容又带着羞涩，“因为我好看啊！”

埃德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反而噗嗤笑出声。

“当然……这是最开始的理由，但不是让我……放任一切发展的理由。”他拍了拍克里斯的脸，“不过你也算说对了，就是因为这张脸。”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好看。

克里斯腹诽着，快速瞄了一眼镜子，脸上又露出得意的神情。

下一秒，对上埃德加含着笑意的目光，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全部小心思。

他脸皮一紧，上前一步抱住人，“我，我就是好看！”

“是，漂亮男孩。”

埃德加勾住他的下巴，刚要俯身凑过去，忽然被一只手抵住胸。

“怎么了？”

克里斯脸上的甜蜜不见了，表情变来变去。

一时震惊，一时又恍然，一时又像担心……

埃德加不知道男孩联想到了什么，但知道对方一定藏不住话，因此并不担心，将人一把按进怀里。

像他这样的人，只可能爱上这么简单的克里斯……

果然，怀里的人抬起头，一脸的挣扎犹豫。

埃德加被他勾起好奇心，鼓励道：“你可以和我说任何心里话。”

犹豫了好一会，克里斯深吸一口气。

“埃迪，我不是苏西……”

埃德加愣住，以为他误会，连忙解释，“我对苏西不是爱情。”

“我知道。”

“那你……”

“我不是苏西，因为你不会失去我。”

埃德加定定看着他，然后轻轻抱进怀中。

“你当然不是。你是完美的克里斯，我会看着你的。”

“我还没说完！”克里斯挣脱拥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喘了喘气，继续说道，“埃迪，我会永远陪着你，别怕。从今天开始，我会保护你，不让你难过，让你每一天都开心。”

19岁的男孩，鼓起勇气说完宣言，飞快地垂下眼帘，睫毛不住扑闪，似乎怕被年长的恋人嘲笑。

“你要保护我。”

埃德加低声重复着，脸上似笑非笑。

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睛发热，心里也又酸又涨……

克里斯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出话里没有嘲笑，受到鼓舞，抬眸看过来。

“可以吗？”

埃德加微微弯下腰，与他平视，认真道：“你当然可以。以后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我们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对！”

克里斯用力点头，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