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新年一过, 球迷们就开始每天掰着指头数，距离喜欢的球队冬训还有几天。
多特蒙德的球迷们最幸福，他们刚放下第一根手指, 萨默尔就雄心壮志地带着球队出发了。
自从得到了借款，他们的财政压力一下减轻不少，为了稳住众球星的心，已经宣布薪资制度恢复正常, 降薪计划仅仅施行半年就被废止。这次冬训更是安排了许多商业活动, 积极推广着海外知名度。
阿绍尔暗自艳羡——作为他们的德比死敌, 沙尔克却留在德国。
今年大家都不容易, 德职联一直在号召各球队拓宽海外市场, 就算是排名倒数第一的科隆，都“奢侈”地飞到了土耳其, 身上同样带着商业任务。
阿绍尔其实也很想让球队走出去, 但是他能把前功勋教练史蒂文斯换走, 却不能清除对方留下的“阴云”。史蒂文斯认为出国特训毫无用处，还不如留在寒冷的德国，这条铁律在全体会员的支持下保留至今，已经快成了俱乐部的传统。
得不到会员的支持，阿绍尔也就无可奈何地接受, 只能酸溜溜地吐槽几句，“训练地再温暖舒适也没用，还不是一样要回来在寒冷的国内比赛？”
马加特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执行得更极端。
他选择了更冷的斯巴达, 让斯图加特球员在密密的雪花中训练。别说下雪了, 哪怕是天上下冰雹，这个教官也要捡起来绑在球员的腿上, 再让他们负重往返跑……
……
几乎每天都能在报上看到这类消息，其中最受关注的自然是拜仁。
《拜仁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
赫内斯如是说，成了图片报的大字标题。身后是正在登机的拜仁一线队，正打算前往迪拜进行冬季训练，角落还有一张埃德加严肃的表情，配了几个小字“斯鲁厄哭了”。
由于在年末连胜最后几轮比赛，媒体对巨人的信心也回来了。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点——代斯勒的医生透露“德国病人”已经回家休养，泽罗伯托找回了在勒沃库森踢球的状态，卡恩也从一堆桃色新闻中走了出来，重新拿出世界级门神的表现……
各球队一个接一个地开始了集训，球迷们的手指一个接一个地放下了，唯独斯鲁厄的球迷还在数啊数，直到一个巴掌都数完了，他们喜欢的球队终于动身了。
由于斯鲁厄对西甲球队很陌生，今年的冬训选择非常具有目的性，直奔西班牙。
艾尔文被留在国内，正在紧张地进行引援工作，当他看到今天的图片报，心里十分不痛快，第一时间摸清了埃德加的态度后，代表俱乐部作出回应，“事实上，我们也非常希望拜仁能摆脱颓势。看到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斯鲁厄感到高兴……”
可惜没人相信他的话。
而在遥远的马略卡岛，斯鲁厄的球员们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碧绿的草场上空荡荡的，天边是成片的火烧云，像被撕扯成条的红棉花，散落在青色的幕布上。
天空之下，有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
男孩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下半身依旧是深蓝色的球裤，但是为了保持温度，上半身裹着厚厚的黑色外套。
他懒散地伸展着长腿，白色的球袜要掉不掉地挂在膝盖上，不时望向旁边的青年。
那人的风格截然不同，一件简单的丝质白衬衫，纽扣一直系到了第一颗，深蓝的领带长长垂下，上面别着一枚熠熠生辉的徽章。
这是在告别的克里斯和主教练。
按照计划，埃德加安排好训练后就要离开，接下来的热身赛都会交给卢克负责，算是给助理教练的嘉奖和训练。
尽管是最早知道计划的人，克里斯还是觉得遗憾。
在一个月内第二次来到这个国家，他依旧和恋人没什么相处机会。离开了斯鲁厄园区，就是冷冰冰的现实世界，这个世界里的埃德加不再属于他。
因为JOKO打算借机扩大西班牙市场，此行安排了许多推广活动，光是随队的工作人员就多达60人。无论是训练还是商业活动，埃德加总是来去匆匆，身后跟着不同的官员，甚至连入住的酒店楼层都是和球员分开的。
克里斯感到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现在只是18个球员的其中之一。
“你现在对我还没有小时候亲切！”他控诉。
见埃德加抚弄着袖口，就是不扭头，对着夕阳作出一副深沉模样，克里斯睁大了眼睛。
本就比常人大的眼珠子显得更圆，“现在要是小时候，你早就把我抱起来猛亲了。”
埃德加白了一眼，“胡说。那我早被你家申请限制令了。”
“那我现在不是小孩了，你敢亲吗？”
面对叫嚣的小孩，埃德加的太阳穴不住抽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的，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公开训练，说不定现在在哪里就藏着记者……”
“跟我在一起被拍到难道很丢脸吗？我不怕别人的声音。”
“那你的队友呢？如果他们知道你和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还是他们的主教练，你认为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家伙……”
“我并不是说他们会伤害你，只是人心是很复杂的，克里斯。他们都是好队友、好球员，但那也只是人性的其中一面，很多无意识的举动同样会伤人。”
“我不信，是你想太多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见他很坚持，埃德加掩嘴干咳，“好吧，我只说一点……你想过没有，假如我们的关系曝光，他们洗澡时会多尴尬。”
克里斯的表情崩裂，好像刚吞下一只苍蝇，“拜托，他们尴尬什么，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冷静，克里斯。”熟悉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他，“现在好好想我的话。假如你不认识我，莫德里奇说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敢说还会和他一起进洗澡间吗？”
在他的注视下，克里斯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愣愣地张着嘴巴。
半晌才讷讷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点……”
埃德加打量着他，从好看的脸庞一直扫到纤长的脚踝。
幽幽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天边，语气惆怅，“你当然想不到……”
两人沉默了一会，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直到克里斯忽然低声说道：“埃迪，你还记得吗？十四岁那年你来和我告别。你告诉我的，这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任何人都不应该为此感到丢脸……我希望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当真了。”
“当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
埃德加温柔地看着他，眼神中闪动着光，手臂忽然搭上了他身后的椅背，倾身压了过来。
克里斯的呼吸乱了，感受着熟悉气息的逼近，眼神变得迷蒙。
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漫天的霞光，夕阳下的两道影子拖得很长，越靠越近……
一切却戛然而止。
克里斯眨了眨眼睛，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
埃德加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喉结滚动，调整了几次呼吸后，才低声道：“如果可以，我愿意吻你千千万万遍，克里斯。”
“埃迪……”
克里斯不错眼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可以拥抱吗？”
埃德加犹豫过后……坐直了身体。
“抱我！”身边的人不满。
埃德加不动。
两人要是一直在说说笑笑，拥抱一下也没什么，但是现在这种氛围，再突然抱在一起……
叹了一口气，只是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下手就后悔了。
硬邦邦，黏糊糊。
每天都想不到什么时候就会被抓拍，所以小球星每天都精心打理了发型。
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埃德加面色不改地撩起对方的衣摆。
才刚擦了一下，克里斯就“嗖”地一下抽走了，“去去去！”
看到汗湿的黑发闪动着光泽，怒气让脸显得更加白里透红，埃德加若有所思。
“克里斯……自从度假回来，你的确看上去更白了？”
“还不是因为——”
答案明明就在嘴边，克里斯却忽然眼珠子一转，斜睨着他，“因为我天生就晒不黑！”
埃德加意外地扬起眉，没有说话，探究地看着他，正好抓到他用余光偷看自己，便偏头一笑。
火烧云的颜色顿时蔓延至脖子，克里斯强装无事，挠了挠对着埃德加的那边脸，只恨天光太亮。
“天怎么还不黑啊……”
他欲盖弥彰地不正眼看埃德加，反倒错过埃德加意味不明的笑，“你是想回去了？好吧。”
“我没有！”他一时忘记了生气，连忙把头转过来。
埃德加却低头看手机，“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那我出发了。”
“明明还没到晚上……”他一脸不快，视线紧紧追随着埃德加，见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眉头又皱紧了。
等埃德加起身后，他立即抱着双臂，专心欣赏起落日，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打扰。
“你就留在这里，要好好听领队和助理教练的话。”
“我又不是小孩。”语气有点冲。
“不和我告别吗？克里斯？”
犹豫了一下，克里斯继续梗着脖子，“再见。”
埃德加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又俯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趁机在他的发顶上亲了亲。
下一秒，生闷气的克里斯愣住了，听到头顶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会想你的，就像在慕尼黑的时候。”
带着清冽气息的触碰稍纵即逝，几乎感觉不到分量，却让底下的人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直到埃德加已经走了很久，他还坐在那里发呆。
有个陌生男人躬着腰凑了过来，“先生，我要下班了，请问你还需要这个球吗？”
见他一直皱着眉，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连眼皮都不抬，男人吸了吸鼻子，忿忿不平地走了。
他始终浑然不觉，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埃德加最后那句话。
——我会想你的，就像在慕尼黑的时候。
在慕尼黑的时候，不就是他度假的时候？
忽然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充满懊悔，“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