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见经传的裴砚, 在集训还未开始之前,就先打响了名声。
辛也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他第一次注意到裴砚的画面。好像裴砚也是这般平静认真地回答徐则厚的问题,他没有要刻意出彩, 但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裴砚, 却总是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
彼时彼刻。
恰如此时此刻。①
散会的时候,那个提问的同学挤开汹涌的热潮, 一路往西, 走到了之川三中的队伍里。孟平川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虽然有些拘谨, 但还是鼓起勇气挤入辛也和裴砚并排的中间位置, 拍了拍裴砚的肩膀。
孟平川眼神热烈:“喂。你叫什么名字?”
裴砚侧眸,他余光看了眼辛也:“裴砚。”
“我叫孟平川。”他顿了顿, 只一心盯着裴砚, 仿佛是抓到了一个知心好友一样, “你刚刚说的, 其实就是我心里想的。但有时候我又觉得,熬不到头啊, 总感觉哪怕一直学, 一直看,好像也看不到头。明明感觉会做的题,到考场好像还是发挥不出来——好像就到不了那个从厚积到薄发的临界点。”
辛也微低下头,他的表情隐在垂下来的刘海里。人群浮浮沉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右脚故意迟了半步, 那挤上来的叫做孟平川一下不能往前,而过道偏偏只容得下两人,孟平川被辛也拦在了后面。
孟平川却好像认定了裴砚是自己的知己,他从中间挤不过,就往裴砚的另一侧靠,走在裴砚的左后方,“裴砚,你今年高几?我高二的,不过我去年好像没见过你啊。颁奖的时候也没见过你。”
裴砚也没有给他让路,他简练道:“高二。”
走完过道,就出了礼堂,外面大厅一下就宽敞了。孟平川就走到裴砚的另一侧,与他并肩:“那我怎么去年没印象有你啊?”
裴砚说:“我去年没参加。”
徐则厚他们从另一个门出来,这会儿也刚好和辛也他们碰头。徐则厚见到有个陌生的学生到了他们队伍里,“呦呦,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啊?”
孟平川手推了推眼镜,“老师,我是之川二中的。我叫孟平川。”
“啊。二中的啊。哈哈,你们带队的聂老师知道你脱队了么?”
“我和聂老师打过招呼了,老师……”孟平川一方面是为了学习来交朋友豁出来的模样,一面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声音低了点,问,“老师,我能和你的学生一起吃饭么?我想和裴砚同学聊聊天。”
徐则厚嘿嘿地笑,“都行都行。聊天一小时八百块,吃饭一小时一千块。你到时候现金或者支付宝微信都行啊,记得转账。”
孟平川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右其替他解围:“我们老徐就是这样,比较喜欢开玩笑。哈哈。”
孟平川连忙点点头,跟着笑了两声,接着又侧头,和裴砚聊天,“我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裴砚和辛也并肩而走。两人的脚步默契地一致。裴砚不是那种会落人面子拒绝人的人,况且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淡淡道:“随便。”
辛也神情一黯。头似乎更低了几分。整张脸都被笼罩在他垂下来的头发的阴影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一行人一起到食堂。食堂是四人桌。裴砚打完菜,孟平川和裴砚几乎同时,他跟着裴砚坐在了裴砚对面。
辛也打完菜,看到的就是徐则厚他们一桌人一满,而裴砚对面坐着孟平川。他眯起眼,握着餐盘的手在并不明显的地方,使劲用力,甚至那不锈钢的餐盘都隐隐有了变形的痕迹。
辛也不动声色地和他们坐一桌。
孟平川看着倒也不想是个话痨。黑框眼镜戴着,一身衬衣西裤,看着是偏向于斯文刻板的模样。但遇到裴砚,就好像遇到了自己的心灵知己一样,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往外说:“我之前也和我的辅导老师有说过这个困惑。就是那种你明明觉得自己可以拿到270,明明感觉自己有这个实力,但考出来的时候偏偏就只有230,240这样。我的老师当时应该没理解我困惑的点,其实我可能就是需要有人肯定的告诉我,我现在的坚持是有意义的,我现在的学习方式继续学下去,总会柳暗花明。我特别害怕自己是走错了路,学错了方向。但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就特别戳我的点。”
孟平川说得十分激动,说着说着,到最后都放下筷子,眼神极为真挚地看着裴砚:“所以我就跑来找你了。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裴砚同学,可以吗?”
辛也吃了三口饭。忽然就放下了筷子。他头低着,裴砚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问:“吃饱了?”
辛也从胸腔里发了声“嗯”。
孟平川重复问道:“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裴砚同学?”
裴砚筷子顿了顿,轻声:“随便。”
孟平川就当裴砚答应了,“那我以后可以和你讨论讨论题目不?”
辛也再次拿起餐盘,冷声:“我先走了。”
孟平川倒是意识到自己好像冷落了边上另一位同学,于是连忙说:“那你慢走。”说完他看向裴砚,“请问你同学叫?”
裴砚抬头看孟平川,平视着,声线略微更低了些,余光扫过辛也走向厨余垃圾处理处,“陈辛也。”他说着放下筷子,“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先慢吃。”
裴砚说完,又看了徐则厚他们一桌,“徐老师,我吃完了,先走了。”
徐则厚目光扫了扫他们那一桌,眼底浮着微妙的笑意:“一起啊一起。我们也好了。”
孟平川也匆忙补了两口饭,说:“我也好了。一起走吧。我们应该都是一栋宿舍楼的。”
一行人最后倒是一起出了食堂。
暮秋十分。天色总是暗得很早。五六点的天,天幕就仿佛被泼了墨一样,黑漆漆的。
孟平川就说起了一道往年的竞赛题。题目有一定难度,话题一起来,很快整个队伍倒是都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了。
辛也躲在树影之后。手心握着的树枝早已被断成两截,地上还有一双被他折断了的筷子。他盯着他们走来的方向,握紧双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在想什么呢?想裴砚会不会跟自己出来?哈哈。裴砚不会!
他把裴砚当成是唯一。但是裴砚呢?他可以和自己好,和自己去逃课做实验,离家出走看日出,但是他也会和江右其好,甚至和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孟平川好!
他当初因为裴砚在课堂上的回答而注意到裴砚,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因为裴砚在开幕式上的回答而注意到裴砚。
裴砚是他唯一的人。可是他是裴砚唯一的吗?他不是。他不是!只要有人和裴砚说想和他做朋友,裴砚都会答应!都会答应!
他从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和人交朋友这么简单,只要同别人讲一句,我能和你做朋友吗。呵。
阴霾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盯着他们的队伍一会,很快转身跑走了。
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什么气。也许是在生裴砚的气,也许他在隐隐期待裴砚对自己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事实上裴砚对自己和对别人却是一样的!也许他是在生孟平川的气,凭什么他就可以一下子进入到他和裴砚的世界里来,凭什么他就可以当裴砚的朋友!
——
到宿舍楼下。
大伙因为一道题讨论得热火朝天,一时竟还难舍难分。裴砚对这个问题参与得并不多,江右其问他他的观点时,裴砚简单描述了自己的思路,便说:“那我先上去了。”
孟平川跟上去,“裴同学,我和你一个方向诶,一起一起。”
江右其没发现什么异样,挥了挥手:“等会喊辛也一起吃夜宵啊,哈哈哈!老徐拿了一箱泡面——中午刚到的时候我去串寝室的时候看到——”江右其的声音很快被一只大手盖住,徐则厚佯怒:“干什么干什么!恨不得全宿舍都知道你老师带了一箱泡面来是不是?”
孟平川跟着裴砚上了二楼的楼梯,并就刚刚裴砚的思路问他,“x取决于离子的电荷量和质量的比值,那氘核与氢分子离子的电荷量与质量的比值相同,他们从同一点射出磁场,这两种离子束不能被磁场分开……”
裴砚打断他:“你在二楼?”
孟平川:“我五楼。”
裴砚说:“嗯。我到了。”
孟平川还在讨论问题的兴头上,一时没察觉到裴砚言语之外的意思,只兴奋地说:“那要不我去你宿舍讨论?这样还可以作个图……”
裴砚停下脚步:“对了。”
孟平川跟着他停下,眼睛瞪大:“嗯?”
“我有个数学题。很有意思。你要不要回去解一解。”
“嗯?”
裴砚很快地背题:“在平面上画一个9×9的方格表,每一小方格中任意填入+1或-1.对任意一个小方格,将与它有一条公共边的所有小方格(不包含此格本身)中的数相乘,于是每取一格,就算出一个积.在所有小格都取遍后,再将这些积放入相对应的小方格中,这称为一次变动,需要经历几次变动,能使得所有小方格中的数都变为1?”
孟平川眨巴着眼睛记题目。
裴砚说:“那就先这样。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①:源自《让子弹飞》。
——
晚点预计还有一更哈。
让我们的小变|态儿作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