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一段时间,我常常拖着未愈的病躯往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在的地方跑。
因为在他们身边时,为了暗杀我而来的人不会冒险动手。
而且,我也能顺便向他们学习战斗技巧,提高自己的存活能力。
真是一举两得……
个屁。
被敌对者从身体到精神折磨了一番的后遗症,我一只手一只脚动不了,别说躲闪了,连正常移动都不够敏捷;用异能力吧,强打精神用几次虚无就犯困。
按尾崎红叶的说法就是:“竹下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真是适合被暗杀的状态啊。”
我:……
尾崎红叶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传授了我很多暗杀相关的经验,这些经验在后来救了我好几命。
中原中也的训练则暴力得多,受伤状态不能练体术,那就练异能和枪法。
他让我持枪对着他射击,然后躲避他使用重力反射回来的子弹。
是的,你没有听错。
地点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练习用具就是子弹。
前些日子,有两颗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做了两次手术,的那种子弹。
我从一开始对着他开枪会手抖,到后来能用一梭梭子弹封锁他的去路;
从一见到子弹就用虚无躲开,到后来大胆到在子弹击中我的那刻才依靠本能发动虚无……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虚无”此后有了新的用法。
我将零点一秒甚至更短时间内非物质化自身称为“瞬时虚无”;与之相对,长时间非物质化则称为“绝对虚无”。
在“绝对虚无”使用受限的情况下,我甚至练就了危险状态下身体自动进入“瞬时虚无”的本能反应。
在虚无状态中,若我的魂体与实物重叠,则无法解除虚无状态——即使是小小的子弹。
因此我练出对时间的恐怖掌控力。在子弹来临的瞬间使用“瞬时虚无”后即刻解除,快到让人以为我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子弹打偏,从而掉以轻心。
这是技术难度非常高的操作。要是每次我瞬得早那么零点几秒,子弹打进的就是我的肉-体。
而我把它练出来了。还练成了本能。
……还是那句话,不要问我经历了什么。
竹下秋在中原中也手下流的血比流的汗还多,这个一点没夸张。
*
即便如此,我仍是十分感激中原中也。
如果没有他高强度的压迫,我早八百年就死在了狙击手无处不在的子弹下。
别的组织买杀手要我死,是很真情实感,很野蛮,很不讲道理的。
我只有比他们更野蛮,才能活下去。
我习惯了吃着吃着饭突然被狙-击枪瞄准,习惯了看似柔弱的孕妇从婴幼儿玩具里抽出锋利的匕首,习惯了去医院买药的路上被问路人用手-枪抵住额头。
习惯了对一切反光的物体敬而远之,习惯了永远不能康复而且一直在增加的伤口,习惯了在港黑的洗手间里用嘴咬着软布为自己上药,习惯了用绷带一圈圈地把伤口包扎起来。
有时候也想,这么多伤,再回去住院不好吗?
在医院里能安然休息,有直爽的护士小姐姐对我嘘寒问暖,能看太宰先生看过的书,能打他留下的游戏机。最重要的是,黑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在医院动手。不会有人在医院暗杀我。
实在是太好了啊。像世外桃源一样。
……
但是,那里没有太宰先生。
过去太宰先生也有被仇敌恨之入骨买凶追杀的时候,可他从不在医院里待二十四个小时以上。
他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同样没有攻击性,甚至没有任何防御性。对上无异能的普通杀手,他的自保手段比我更少。
让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双黑”,中原中也以“重力操控使”成名,太宰治最终以“太宰治”成名。
所有暗杀者有来无回,而太宰治笑眯眯地拎着新买的水果和游戏机,哼着小曲踩过挑衅者的尸体,还挑剔一句“这次的手法上次有人用过了,一点新意都没有,真让人失望啊~”
我曾经跟随在太宰先生身边,见过他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地把追杀者玩弄于股掌的场景,但我终究不能如他那般从容。
*
我刚解决完一个紧随不舍的杀手,手-枪子弹已经打空,腿上伤口也裂开了,趔趔趄趄地走着。
直觉告诉我——今晚还有人会来。
那还是不要往西餐馆去了,回去半夜吃泡面吧。
我脚下转了方向。
……
“藏青发色,黑衣蓝眼,十四岁左右的少年?哟,看我发现了什么?你就是那个×××组织悬赏的港黑幽灵吗?”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们并不像被雇佣的专业杀手,更像是在黑社会外围晃荡,不知从哪儿打听来内部悬赏信息的马仔。
他们人数众多,身强力壮,体力旺盛,人手一把武器,摩拳擦掌。
而我孤身一人,浑身是伤,精疲力竭,手里只有一把短匕,站都站不稳。
暗处还有一个人。
这群人比看上去有点脑子。
“是我。”我哑着嗓子说,“很饿,你们快点。”
地痞们相互对视一眼,冲过来将我擒住,一个人大力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脏污的水泥地上,一个人举着手-枪对着我,还有一个人兴奋地举起武-士刀。
正当他们都以为要得手、放下防备心的瞬间——
我和暗处的人一起出手了。
短匕雪白的刀锋闪现,短短数秒,我割开了一半人的喉咙。
另一半被那人撞开,呻-吟着倒在地上,丧失了行动能力。
从暗处现身的是意外的熟人。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决定放任自己累到脱力的身体向后倒去。
然后,我的身体在摔到地上之前,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
*
来人是织田作之助。
我知道织田的身手很好,但从前我不知道他也是个杀手——可能他从不杀人的信条是其中一个障眼法吧。
而我经过这一波追杀洗礼后,对杀手这个职业有了深入的了解,因此也在瞬间交锋中认出了织田的路数。
被接住的感觉太好了,让我不由自主地问出心里话:“织田先生,我好饿,可以去您家吃饭吗?”
织田作之助有力地搀着我,道:“可以是可以……啊,你流血了。”
“旧伤而已,不用担心。”我闭着眼回答道,彻底放松了力气。
“你看起来可不像让人不用担心的样子啊,秋。”
“我好累……”我模仿着太宰在织田面前的任性口吻,懒懒地、慢吞吞地说。
我闭着眼赖在这个男人身上,内心却有些忐忑。他应该不会甩开我吧?
“累的话就回家吧。”
忽然身体离地而起——织田像抱小孩子一样把我抱起来,手臂穿过我的膝弯,让我的下巴挨在他的肩上。
他的举动让我一怔。
“等等。”
我想起一件事,推了推织田的胸膛,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落地时一个趔趄。
我咬牙忍住腿部的疼痛,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一个个对准躺在地上还活着的围堵者。
在他们惊恐而哀求的眼神里,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血腥味愈发浓厚。
我扔下枪支,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向沉默旁观这一切的织田。
轻声道:“我走不动了……织田先生。”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尸体,什么也没说。
然后一步步走向我,对我伸出双臂。
*
织田像刚才那样把我抱了起来。
他的心跳很沉稳,身上有淡淡的咖喱饭的味道——大概是刚从西餐馆里出来的缘故,很香,让我感觉更饿了。
我的双手绕在他颈后,拔了拔他棕红色的头发,试探性地问:“您吃过饭了吗?我这样是不是太打扰您了?”
“刚吃了。”他说,“不过回去可以再给你做……别动手动脚的,秋,不然晚饭不给你放辣椒了。”
“哦……”我只好放下手。
回想起这些天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生死一线的生活,我简直按捺不住吐槽欲,忿忿不平地对织田控诉:“那些人真的好烦。不让人好好吃饭,不让人好好睡觉,不让人好好逛商场买东西。总之很讨厌。”
“嗯,很讨厌。”织田附和道。
“想要我死,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来杀我啊,偷偷摸摸找杀手像什么话。”我越想越委屈,“还发悬赏呢,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觊觎我的脑袋,我明明没有招惹过他们——你说,像话吗。”
“嗯,不像话。”织田继续附和。
“等我把他们杀个干净,看谁还敢来接我的单。”我趴在他身上低声喃喃道。
“……”织田这回没说话。
“Mafia的幽灵暗杀者,这个绰号酷吗?”
“酷。你自己起的?”
“不,我有次去打探他们用多少钱买我的命,碰巧听到的。”
“这样啊。”
“织田先生,我好久好久没吃超辣咖喱饭了。”
“嗯。”
“我好困。”
“吃完饭就睡一觉。”
“可能会有人来杀我。”
织田一顿。
“那就来我的房间睡吧。”
前顶尖杀手、现黑手党最底层打杂成员织田作之助先生的怀里有一种让人放松的魔力。
我和织田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