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远处有快马疾奔而来,一名勇士跃马而下,提着一个木盒,也不去管那些被揍得死去活来,被兵士强行拖走的富绅,踏步而入:“崇亮公子。”
勇士单膝跪地,捧上木盒。
木盒的底端缝隙,有血水渗出。
苏图宏脱口道:“这是什么?”
月崇亮道:“首级!”
苏图宏脸色苍白而又难看:“谁的首级!”
“放心!”月崇亮往他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不是你爹的。”
他接过木盒,重新坐回大椅,也不管木盒边缘的血水,将它打开。
苏图宏看去,只见盒中人头,双目怒瞪,竟连死后,也让人觉得威武凶悍。
他问:“这人是谁?”
月崇亮道:“张九四!”
苏图宏怔了一怔:“张九四?”
月崇亮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暗雷会的一名舵主,暗雷会解散后,带了一批人潜藏在龙虬岭,已连同龙虬岭二十九寨,准备在今日,于东边的留靖县杀官造反,进而卷起大乱,攻克高邮。
“白阳军赶来,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情报,趁他们气候未成,先一步镇压了他们,杀了这张九四。”
苏图宏呆了半晌,下意识的擦了擦冷汗:“龙虬岭?就那些山贼,他们敢?”
“有什么不敢的?”月崇亮冷笑道,“这些年,给了你们多少钱粮,让你们带了多少兵,前去扫平他们,没看到那些山寨灭了,只看到贼寨越来越多,每日每夜,不知多少人被你们逼得落草为寇。
“就一个龙虬岭,剿了一波又一波,从五个寨子变成十一寨,又从十一寨变成十七寨、二十三寨、二十九寨。”
他低头看着盒中怒发冲冠的首级,一脸无奈:“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我要不是金族的一份子,这狗屁的朝廷,我也早就反了。”
苏图宏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
——
“不要看高邮城不大,在大运河修成之后,实际上已变得重中之重!”师皓坐在蛟龙背上,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分析起地图,“自古以来,由南向北打,都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然则蛮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腹里和北方依旧掌控极严。南方的义军,不管将来是黄天军还是龙凤会等,做大之后,想要北伐中原,都需要以高邮为突破口。
“只有占据高邮,背靠广陵与长河,充分利用起运河,北伐的义军才能够稳住阵脚,然后越过进取泗州、淮安,将展现推进到黄河下游。
“大运河的修建,也给了南方一个大好良机,可以想见,在不久远的将来,围绕着高邮,必有一场大战。”
九月初四,蛟龙沿着大运河继续北上。
师皓一边款款而谈,一边想起,昨日在酒楼里听到的“月可台家的千金”的消息。
那般敢作敢为的丫头,除了月牙儿,还能是谁?
月瑶台坐在他的身后,道:“自古以来,占据大兴城,背靠巴蜀,较为容易成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盛朝之前,南方基本上没有怎么开发,秦岭以北也是降水充沛,北方要比南方富庶得多。
“但是现在,南方之富庶,其实是要胜于北方的。大兴城又被蛮廷看得紧,南方各方势力已经兴起,抢夺地盘,招兵买马,巴山汉水、关中蜀地却基本上还是各帮各派彼此平衡、暗自图谋的阶段。
“照这样发展下去,除非蛮廷遭遇重大挫折,否则巴山汉水、关中蜀地的诸方人马,都难以有所作为。”
许小雁坐在师皓前方,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听得昏昏欲睡。
师皓依旧展开手臂,轻搂着她,帮她驱寒。
月瑶台坐在他的身后,悄悄的将自己最傲人的部分挤压上去,摩擦摩擦。
师皓觉得,月姐姐越来越主动了。
这一路,依旧没有发生什么。
不知不觉间,九月初五、九月初六……连着两天就这样过去。
九月初七,他们终于到了淮安,并由此进入黄河。
黄河水流湍急,周围流沙滚滚,虽有蛟龙的控水之能,却感觉,分开的水壁一片浑浊,什么都无法看清。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那日夜里,他们上了岸,在黄河岸边的山野间休息。
升起篝火,靠着山壁挡住大风。
忽的,月瑶台扭头看去,道:“少主,河上有人。”
师皓与许小雁一同看去,只见昏暗的夜色间,黄河之上,有一个身影,似是在御水而行。
女孩?师皓与许小雁尽皆错愕。
隔得太远,他们也看不清那人模样,只是觉得,依稀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身穿襦裙,仿佛直接在汹涌的水面上,逆水前行。
在他们看向那身影的同时,那女孩似的人影,也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感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洒落在他们身上,那一瞬间,他们周边仿佛亮了一亮。
他们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隔得如此之远,隔着深浓夜色,那人依旧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孩去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往黄河上游去了。
“主人!”蛟龙白阑在岸边浮出身影。
师皓问道:“刚才那人,她也会控水?”
蛟龙摇了摇头:“不是,我看到,她踩着一块木板。”
月瑶台动容道:“若说是控水的话,还可能是与神晶相关的某样神通,若是真的脚踏木板,在黄河上逆水而行,那这人的本事,非同小可。”
许小雁喃喃道:“而且看上去,她年纪好像很小,比我还小个几岁的样子。”
师皓往黄河上游看去,沉声道:“再往前去,快到徐州了。”
——
“猴盗”侯伯民与两名同伴,在徐州西面的树林中急急奔走。
他这两名同伴,一个是“定山斧”赵开山,一个是洪山老道。
洪山老道乃是左道中人,一般人提起“左道”,往往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左道自然也是“道”,但修炼与擅长的,往往是些稀奇古怪的功法及秘术。
洪山老道精通盗墓,同时也擅长风水堪舆。
用许小雁曾说过的一句话……哪个精通盗墓的,不擅长风水堪舆?
不过有一点,洪山老道不盗一般人的墓,他只盗那些蛮族豪门家的墓。
他的理论是,盗墓本身是一件损阴德的事,但那些蛮族豪门,生前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伤天害理的事做尽,死后还带着大量金银珠宝陪葬。
盗他们的墓,那叫盗富济贫,乃是积德。
“定山斧”赵开山,是洪山老道常年的合作伙伴。
他是一名神通者,他的神通乃是“地耗星”。
侯伯民与他们两人,也有过多次合作,侯伯民号称“猴盗”,擅长的就多了,盗墓只是他擅长的诸多技巧的其中一部分。
九月初八,丑时,正值夜半,地暗天昏。
天上的月正是半圆,然则乌云遮蔽,月光难以透下。
周围幽幽绰绰,疾风劲起。
三人同时顿住,盯着前方。
他们的前方,闪动着两道鬼火。
在疾风中飘动的鬼火,碧绿中带着一点暗红,阴森诡异。
两点鬼火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嘿笑声。
侯伯民眯起了眼,他体型瘦小,驼着背,盯着两道鬼火:“身残、缺心?”
鬼火散开,现出两个诡异的身影,正是黑道中恶贯满盈的“身残”与“缺心”。
身残怪笑道:“不是身残,是身残捕头!”
缺心嘿然道:“还有我这个缺心捕头!”
在他们身后,有十几名捕快闪出,将侯伯民、洪山老道、赵开山围住。
身残与缺心以前也是“盗”,但却是那种谋财害命的盗。
他们甚至还控制着一个丐帮,专门做些采割之事,许多被他们在夜里从家中到处的孩子,被他们弄成了残疾,帮他们在都市里乞讨赚钱,往往活不了几年便会死在阴沟里。
然则现在,他们加入了六扇门,他们不再是盗,而是“官”。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子的,官盗不分,黑白不分,善恶不分。
当身残与缺心这等恶贯满盈的凶徒,都能够变成了官,变成了捕。
侯伯民、洪山老道、赵开山他们,宁可去当一辈子的盗。
“你们跑不了的!”身残的左肩向后反拗,看上去极其怪异,“将你们手中的地宫图交出来。”
他原本不是长成这个样子,只是他所修炼的“天残经”,将他修炼成这个样子。
洪山老道哼了一声:“不交又如何?”
缺心开始狞笑,他狞笑的时候,两边脸颊似乎在往上提,下巴都尖了许多:“不交出来,那就死在这里。”
“走!”洪山老道低叱道。
三人配合默契,赵开山大斧一劈,土石翻卷,往身残、缺心与那些捕快卷去。
三人往侧面冲入林中,嗤嗤的破空声随之而起,利矢疾袭而至。
洪山老道回身一拳,劲气爆发,震飞利矢。身残手中的短剑已破开夜空,侧击他肋下。
铁索飞舞,侯伯民的“贯索”卷向身残,缺心的短刀也已攻至,却被赵开山接了下来。
身残与缺心用的都是短兵器,实力又都在侯伯民、洪山老道、赵开山三人之上,一寸短一寸险,再加上其他捕快也冲杀上来。
三人瞬间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