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宫渊充满怨恨的笑声,师皓心中快速动念。
这名老者所说的一些事情,的确是跟他所知道的能够对上。
两千六百年前,天界毁灭,这个是他所知晓的。
有姮娥仙子带着不死仙果逃出天界,这个是他不知道的。
天缨仙府在许久以前就镇压着一只凶兽,但是司马王朝时,那只凶兽曾经逃出去过。
叶紫姻与苏睸也都提到过,司马王朝时,“四凶”乱世,天缨仙府逃出来的那只,被重新镇压了回去,这里的这只,则是徐市与叶家先人联手镇压。
徐市与叶家先祖本就有渊源,叶家的先人不是姓叶,而是姓姬。
凤鸣岐山……姬昌……姬公旦……鬼谷一脉……
他看着老者,忽的问道:“两百多年前,天缨仙府曾经遭到一场冲击,就是那场冲击,让天缨仙府变成了现在的三缨鬼穴。那场冲击,和蓬境蜃楼有什么关系?”
宫渊看着他,哈哈大笑:“看起来,你跟叶家是有所关联了。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件事,就是这一代的圣王干的。”
师皓盯着老者,目光逐渐变得阴冷。
老者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蓬境蜃楼跟天缨仙府本有渊源。双方内部,都有典籍记载着对方的来历与隐秘。
“只是天缨仙府代代传承,只为镇压魔物而活。而蓬境蜃楼,若是按着圣王来计算,实际上只传了两代。蓬境蜃楼内部有长生不老之法,圣王担心此事曝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两百多年前,利用法阵,借用凶兽‘穷奇’之力,攻击天缨仙府,目的就只是为了摧毁天缨仙府藏典阁中的一些记载。
“而叶家在司马王朝时,本就经历过一场劫难,叶家历代家主,也没有圣王那般长命。圣王破坏了天缨仙府镇压魔物的法阵,暗算了那一代的叶家家主,利用那场动乱,毁了叶家的藏典阁。
“可惜叶家后人,已不知晓他们与蓬境蜃楼当年的渊源,还以为两百年前的那场灾难,乃是天灾地劫,即便是有所怀疑,也无法再找到任何证据。”
师皓紧握拳头,过了一会,冷冷的道:“要怎样才能够毁了蓬境蜃楼?”
宫渊道:“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从靠近绝断海的天梯下去,进入绝断海深处,毁了姮娥仙子所化的那棵神树。
“另一个是彻底毁了蓬莱。这片土地,乃是仙鲸‘蓬莱’死后骸骨。地底更深处,有一禁锢法阵,禁锢着仙鲸死后的魂魄。只要毁了法阵,释放了仙鲸魂魄,‘蓬莱’便会崩坏,整个蓬境蜃楼,将就此摧毁。”
他怪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会去做的。因为你身边的这姐妹三人,都是圣神血脉,尤其是这孪生姐妹两人,更是这一代的‘圣公主’,圣王无论如何,都会将她们抓回去。
“圣王的延年益寿,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他必须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大典,才能够延续他的寿命。五百多年过来,至少有十多个圣公主,成为了大典上的祭品,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下一个祭品就是她们。”
师皓冷然道:“你不需要为我寻找毁了蓬境蜃楼的理由,因为对我来说,这样的地方,哪怕只是多存在一天,便已足够让我恶心。把前往天梯和禁锢法阵的路告诉我。”
宫渊看着他,叹一口气:“地底深处的禁锢法阵,不但禁锢着仙鲸,还封印着凶兽‘穷奇’。如果就这样将法阵破解,虽然毁了蓬境蜃楼,但穷奇也会被放出。
“而且只要神树还在,对于圣王来说,哪怕毁了圣楼,他也无所谓。所以我建议你们,先去毁了神树。神树一毁,天梯也会崩坏,整个蓬境蜃楼都会被拉入绝断海,坠向那无底的海墟。
“但是这也有一个难题,圣王绝不可能会让你们接近天梯,如何避开他进入神树所在之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师皓道:“如果我们进入绝断海,毁了神树,天梯崩溃,蓬境蜃楼坠入绝断海,我们又该如何出来?”
宫渊笑道:“好问题,但这个问题,我也很难答你。绝断海乃是东海之极,绝断海之下的海墟,乃是万水所注之处。除了活着的仙鲸,传说中,就只有龙族能够自由出入,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龙族吗?反正我是不曾见过的。”
师皓沉吟道:“龙族?”
宫渊继续道:“或许,你们也可以在毁了神树后,再去放出仙鲸的神魄,我不太确定,它的神魄是否能够帮得上忙。总之,你可以自己选择,你不是说,你的运气总是会比其他人更好一些么?你可以碰碰运气,呵呵呵呵……”
说话间,震动再一次传来,这种山摇地动的感觉,极其强烈,令他们站立不稳。
宫渊道:“说起来,蓬境蜃楼从先前就一直在震个不停,刚才停了一会儿,现在倒像是震得更加厉害了。”
师皓道:“该怎么通过天梯,进入绝断海,找到神树?”
宫渊道:“你们可以穿过仙琼禁地,往下进入圣殿,那里便是举办大典之处。你们也可以穿过蓬河,它连通着接渡海与圣殿下方的天琼水。
“不管你们走得是哪一条,都必然会遇上圣王,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师皓转身道:“走!”
背着赵若馨,带着小雁、小鹊姐妹两人,离开了这处秘室。
到了外头,只见旁边是一处断渊,蛇行的裂渊,底部是滚动的纣绝阴气。
他们的前方,暗红色土石铺成的狭窄通道上,立着一人,赫然是“信祝”陈衡。
“看来他什么都跟你们说了!”陈衡挡在他的前方,面容阴冷间带着扭曲,“这样子也好,省得我再来浪费口舌。”
赵若馨看着他,清丽的脸庞带着愠怒:“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要利用我来对付圣王,而你自己却窥伺着小雁和小鹊她们?你的目的,是想要成为下一个圣王?”
陈衡冷冷的道:“不可以么?”
赵若馨怒道:“我爹那么信任你……”
陈衡冷笑道:“信任?圣楼这种地方,谁能够信任谁,谁又有资格信任谁?我选择去做你爹的朋友,不过是因为,他妹妹香儿当时极有可能是圣公主罢了。
“这场戏码本应该在十多年前完成的。香儿成为大典上的祭品,你爹选择相信我,前往三缨鬼穴寻求凶兽的力量。可惜香儿无法成为圣公主,害我又多等了这么多年。”
师皓将赵若馨放下,踏前一步:“成为圣王,拥有权势,这种事情真的就这么的重要?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师皓看着陈衡的脸庞,陈衡的神情是那般的扭曲,那般的恼怒。
虽然野心能够让人变得疯狂,但是一个如此精心计算,策划着各种阴谋,只是为了满足权势和地位的野心家,展现出来的更应该是贪婪,而不是这种表情。
陈衡反问道:“拥有权势还不够吗?只要成为圣楼的圣王,就能够改变这个可悲的地方。除了高高在上的圣王,每个人都活得可悲可怜,阴暗,扭曲,与世隔绝,守着所谓的长生秘术自大自满,同时又自卑自怜。
“只要我成为了圣王,我就能够改变这一切……”
师皓冷笑道:“更有可能的是,当你成为了圣王,你会发现,这样的环境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然后你什么都不想改变。如果你真的是那么的不满,那就像她们的父亲一般,逃离这里,既然他可以逃出去,你自然也可以。
“既想要长生,又想要权势,看不惯这里的一切,却又以祭师的身份,享受着你根本不配获得的福分。然后愤世嫉俗,觉得自己拥有了更大的权势之后,便能够改变什么。
“原本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让人稍稍刮目相看一些的回答,却原来,你也不过就是一个野心大于能力的小丑罢了。
“如果你只是一个纯粹的野心家,而不是自艾自怜的,一边渴求权势,一边为自己的阴毒寻找借口,或许还不至于这般的丑陋。”
陈衡勃然大怒,喝道:“住口!”
刷,他拔出一柄剑,剑锋闪耀,寒光四射。
他冷然道:“把她们交给我,自己跳下去,或许你还有一点活命的机会。”
师皓摇头道:“色厉内荏!丑陋之人我见得多了,丑陋而又如此不堪,你当真是令人失望。”
“狂妄!”陈衡怒不可遏,剑气一展,暗黑色的剑光交错成网,朝着师皓狂卷而来。
师皓盯着他的剑势,体内玄气发散,功力提聚至极点。
他的双目仿佛有火光爆出,陡然间一声暴喝,正是大日魔剡法。
轰然间仿佛有炎炎烈日,射出万丈光芒,爆裂的焰光,竟刺得陈衡睁不开眼。
“看刀!”师皓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天狂绝煞刀应声而出,狂烈的火焰凝气成刀,一刀斩下。
轰然的炸响过后,陈衡剑气溃散,整个人向后抛飞。
嗖,师皓如影随形,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陈衡身边,几乎就是贴着他,发动一连串的攻势。
师皓心知,蓬境蜃楼的这些祝师、祭师,武学境界其实算不上高,但是功法怪异,仓促之下遇上,很容易被“初见杀”。
因此这一次,他先将陈衡激怒,再以邪莲宗秘藏天狂绝煞刀,抢先一步,杀陈衡一个措手不及。
追魂锁魄步,使得他以极快的速度,进一步发动攻势,下一刻,便是擒龙七术、幻身七击,以短打工夫,对着陈衡发动一连串的攻击。
陈衡只觉空有一身本领,竟是难以发挥。
手中虽然握有宝剑,然则这青年的贴身短打,竟是以手肘、膝盖在短距离里进行攻击。
陈衡一招失手,竟是不断处于挨打局面。
一寸短,一寸险!他虽然想要拉开距离,却已是来不及了。
十多招过后,师皓的手肘击中他的胸侧,这一击,集中了他的全身气劲,陈衡喷血踉跄。
他一声怒吼,抛弃宝剑,回身朝着师皓全力一击。
狂烈的劲气瞬间爆发,形成一股惊人的气墙……却是击了一个空。
师皓根本没有追击。
嗤!陈衡后心一痛,回过头来,却见那双胞胎姐妹中,有一人不知何时,已闪到了他的身后,袖中飞出一条软鞭,刺入他的后心。
出手的却是许小雁!
她所练的奇门七剑,本就长于偷袭暗算。
许小雁出手颇狠,这一鞭,直接贯穿他的心脏位置。
然则陈衡竟然未死,暴喝一声,嘭,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许小雁不敢大意,快速闪退。
软鞭抽出,带出一缕血水。
师皓看到,陈衡的右肩处,仿佛有不可知的怪兽附在上头,陡然一击,空间爆裂,排山倒海般的劲气,往他推来。
陈衡自己却转身往许小雁扑去,那怪兽之影变得庞大,粗壮的手臂往姐妹三人压去。
师皓一声冷笑,凌空翻飞……他自是早就预防着这家伙的拼死反击。
许小雁后退的同时,体内气机快速转动。他的追魂锁魄步,却是以许小雁为锚点,刷的一下,闪到了许小雁身前,一拳轰出,正是混元一气功。
轰!一声震响,空间在他与陈衡之间支离破碎,他的身躯摇了一摇,陈衡却是再喷鲜血,后心伤口血水飞溅。
心脏被贯穿居然不死,这让师皓对蓬境蜃楼的功法武学,刮目相看。然则陈衡接连受创,再怎么支撑也是无用。
师皓一晃过后,继续抢攻。呯呯嘭嘭的震响中,陈衡浑身浴血,忽的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往崖下纵去。
下方是滚滚的黑色雾气,师皓掠到崖边,见如同群蛇涌动般的黑雾卷向陈衡,疯狂撕咬着他的血肉。
不多时,陈衡的身躯,已消失在浓烈的黑雾中。
许小雁在他身边探出脑袋:“他这样子,应该是活不成了吧?”
师皓道:“嗯!”转身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