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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江白砚知道, 对于施黛的抚弄,他怀有奇异的贪恋。

若是旁人与他相触,江白砚只觉反感, 许会习惯性抽出黑金短匕, 割去那块让他不自在的皮肉。

唯独对施黛, 江白砚贪求她的每一次抚摸, 以至于心甘情愿主动靠拢, 索取愈多。

此刻衔起施黛食指, 他与她的一部分融为一体, 彼此不轻不重地纠缠。

心脏里, 种种说不清的情愫横冲直撞。

房内烛火一晃,江白砚垂头, 观察施黛的神色。

她肤色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而今浮起绯色,叫人想起早春枝头的桃花。

澄澈圆润的杏眼望过来,透出薄雾般的柔软。

她喜欢吗?

与他对视片刻,施黛挪开眼珠。

脸上和耳朵都是热,想把热意压下,以失败告终。

不应该是她教江白砚触碰和抚摸吗?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

像暧昧至极的吮吻。

很犯规。

施黛转回视线,对上他的眼, 轻点一下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当然喜欢。

手指落在江白砚唇上, 莹白与殷红的色彩对比强烈,有种蛊惑人心的美感。

江白砚很漂亮, 无论什么地方。

在他的注视下,施黛指尖用力, 往唇珠处试探性按压。

是柔软陷落的触感,而江白砚屏住呼吸。

四下静谧,暗香萦绕,氛围恰到好处。

忽而想到什么,施黛不动声色瞥向床榻。

本应蜷缩在床上的白狐狸不见踪影,微风吹过,敞开的木窗发出吱呀轻响。

猜到江白砚来找施黛的用意,阿狸很有自知之明地没留下来,早在江白砚说出一个“抱”字时,就马不停蹄跳出窗外。

它只是失了记忆,不记得大部分事情,不代表它傻。

没有哪个正经人深夜探访,是把自己好好沐浴一遍,再穿件惹眼红衣的。

在这之前,江白砚永远一身清冷的白。

察觉施黛的分心,江白砚转眸望去。

他们住在百里氏安排的客房里,遮挡用的纱帐被撩起,现出里间的床榻。

被褥凌乱,施黛不久前躺过。

江白砚淡声:“狐狸不见了?”

刚进门时,他便发觉床上的白狐。

它向来怕他,始终低垂着尾巴,匆匆对望几眼,头也不回地逃出房间。

省了江白砚用剑气驱它离开的麻烦。

这地方,只有他和施黛就足够。

想起那团飞絮般腾起的雪白,江白砚瞳色微沉。

万物生灵于他皆如木石,生不出丝毫喜爱,施黛的喜好却极广泛,美食、美景、美物,不一而足。

那只白狐狸,是其中之一。

她对他的欢喜,与它们有差别吗?如若杀了狐狸,施黛会不会把那一部分喜欢分给他?

这个念想生根发芽已有多时,随江白砚眨眼,阴鸷杀念稍纵即逝。

陪在身旁的狐狸死了,施黛会难过。

他默不作声,把杀心压下。

“它胆子小,有点怕人。”

在心里感谢一遍阿狸的及时离开,施黛笑笑:“应该去了廊间闲逛吧。”

江白砚:“你喜欢它?”

施黛没迟疑:“当然啊。”

又乖又软的毛绒绒,谁不喜欢?

见江白砚一副静思的模样,她猜出点儿这人的心思,弯起眼笑道:“比不上对你的。”

江白砚抬眉。

“你看。”

施黛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隔出一小段距离:“这是喜欢它。”

旋即两指张开,彼此拉到最长,她仍觉得不够,干脆用左右手比划出长长的间距:“这是喜欢你。”

施黛说话时看着双手,语气一本正经,尾音轻盈上扬。

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是跃动的烛火,晕出暖融融的色调,仅仅望向她,就能体会到熨帖的温度。

江白砚安静笑笑。

“你这里。”

想起自己身上的伤,施黛指一指江白砚右肩:“很疼吧?这次的术法,也要两个多时辰才失效?”

江白砚:“嗯。”

施黛眯眼,一语戳穿:“然后你接着用?”

江白砚没答。

他的确有这个打算。

这是件令他心觉困惑的事,超出江白砚以往的认知。

世人所求所爱的,应是有价可循之物。

当年邪修待他仅存的好意,源于江白砚是承受伤痛的替傀。

他可以是一把趁手的剑,也能为她免去恼人的伤与痛,很好用,施黛却不愿用。

给出的理由是,不愿见他受疼。

“别继续了。”

施黛揉一揉眉心,絮絮叨叨:“你不是说,包药之后,痛感比之前缓解很多吗?我受得住。要是让你一个人受疼,我心安理得舒舒服服,成什么人了?你要是再用,我就——”

说到这儿忽然卡壳,不知怎样继续。

对江白砚,她实在没什么办法。

人家一番好意,总不能惩罚他吧。

对话戛然而止,窗边掠过一阵春风,树枝沙沙晃动几下。

水一样的微光里,烛火摇曳,携来一道朦胧的影。

……不对。

并非被风送来的影子,而是江白砚向她俯身。

施黛屏息的须臾,江白砚吻上她双唇。

像一缕风,或是别的什么,施黛无暇去想,只知道身体在急剧升温。

分明只是浅尝辄止的触碰,经由唇上的柔软,过电似的漫向全身。

一簇星火从脊骨点燃,窜入脑海。

从没和江白砚贴得这么近过。

冷香如同薄薄的纱,又像缥缈的烟,熏得她一时意乱。

细细嗅闻,还有几分药的苦涩。

鼻梁生涩地磕碰一下。

江白砚的吻蜻蜓点水,退开又落,似是懵懂的兽,不得章法地轻蹭。

是疼痛吗?

这种席卷而来的战栗,令他记起曾被一片片剥下鲛鳞时的痛意,足以被刻进骨髓里。

江白砚分不清明。

面对施黛,他好比阴湿葱郁的藤蔓,生在污浊泥沼里,妄图攫取阳光。

江白砚不是贪心之辈,如今遭逢日光的眷顾,却下意识向它伸展开枝芽。

施黛在意他。

可她在意的人和事太多。

想将她占为己有,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藤蔓渴求阳光,江白砚亦贪恋她的欢喜、她的痛苦、她的一切。

情潮暗涌,化作这个毫无征兆的轻触。

施黛的唇比他更暖,呼吸绞缠,有如拉扯勾连的线。

细线无形无影,圈圈缚上他心尖,一拉一拽。

发觉对方微妙的僵硬,江白砚退开些许,低声询问:“难受?”

他难以分辨痛与快意,记着施黛怕疼,没再往下。

施黛赶忙摇头。

江白砚果然不懂亲吻,从开始到结束,只过去短短几个吐息。

动作也是肉眼可见的笨拙,只用唇瓣覆上来,一点点研磨辗转。

感觉并不难受,温柔又小心翼翼,像蝴蝶落在花蕊上。

她情不自禁想更加贴近。

“你,”施黛舔过下唇,“喝药了?”

想来也是,江白砚在心魔境里受了不轻的伤,加之气力殆尽,大夫肯定要开些益气补血的药。

尝起来,是苦的。

施黛不喜苦味。

江白砚收拢指尖:“抱……”

余下的“歉”字没出口,唇上被某种柔软的物事抵住。

是一块方糖。

不久前施云声进屋探望,带来一盒饴糖和点心,施黛吃了不少,还剩下一些。

“第一次嘛。”

抬头对上江白砚的眼,施黛展颜一笑:“要甜一点才好。”

来不及回应。

一半饴糖被推入他口中,江白砚尚未品尝到甜意,后脑勺便被轻轻按下。

施黛覆上他,随之而来,是占满唇舌的甜。

饴糖是清甜桂花味。

被施黛缓缓抵入,整个进入他口中,逐渐消融。

江白砚眼睫轻颤。

脑中一片混沌,恍似半梦半醒,施黛的气息将他拉回现实。

像坠入一张细密的网,目光所及、唇齿所触,心心念念皆是她。

附骨的苦消散殆尽,唯剩涌向四肢百骸的甜。

与经年的疼痛浑然不同,教他心尖炽烫,眼底漫出水意。

施黛对亲吻的认知全靠小说和电视,在技巧上,不比江白砚好。

她有些紧张,刚要加重力道,感到颊边晕开一片湿濡。

怎么会有水?

施黛一怔,恍然意识到什么,遽然抬眸。

一瞬望去,如同撞进带雨的春潮。

在江白砚眼底,朦胧水色是潋滟的波。

几滴水液凝成圆珠,自他眼梢滑落,留下浅淡绯红。

似是难堪,又或难耐,江白砚低垂长睫,平复凌乱不堪的呼吸。

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

鲛泪落地,发出微不可察的啪嗒响音。

毫厘之距里,两人的气息隐秘交缠,像躲不开的绵长细雨。

遇上她之前,江白砚连拥抱和抚摸都未曾有过。

拢在他脑后的掌心缓慢收紧,施黛很轻地出声:“江沉玉。”

就连这个小字,自江府灭门后,也成了无人知晓的秘辛。

把它告诉她时,江白砚的口吻云淡风轻——

“只有施小姐知道这个小字。”

“无论何时,叫一叫,我便知道是你了。”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

指腹抚过他发丝,施黛轻声问:“是甜的吗?”

“……嗯。”

唇边勾出一线弧度,江白砚道:“喜欢。”

于是施黛也无声笑笑,略微踮起脚尖,吻上他通红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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