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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Consuelo·

镀金岁月 苏浅浅喵 4034 2024-07-18 14:29:32

你认为我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吗?

冷不丁地, 康斯薇露听见伊莎贝拉闷闷地在心中冒出了这么一句。

此时,她们正倚靠在布伦海姆宫左翼的半圆形阳台上,得以俯览着底下美妙的喷泉花园的景色——这是此前在举办慈善晚宴时,为了迎接威尔士王子而特意重新翻修搭建的。尽管英国的天气不至于像在纽约那般,将所有的植物都冻得光秃秃的,唯有枝干凋零地拥抱着天空,那潮湿阴冷的气候会奇妙地为所有残余在冬天的绿色镀上了一层模糊朦胧的灰色, 别有一种空灵寂寥的美感,实在是一个适合吵架后让心情平静下来的地方。

我不认为这是能用对错来判断的事情。

康斯薇露才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 就被伊莎贝拉打断了。

因为——因为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对的。这个世界的历史与我记忆中的历史稍微有些出入,中国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被任何国家入侵,只是一个封闭的孤悬远东的神秘国家,但是在我的记忆中, 我的祖国此时已经被侵略,被殖民, 被迫租借自己的土地——与被迫屈服于英国人统治下的南非何其相像?正是因为我知道一片饱受屈辱的土地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最终彻底从殖民者手中获得独立与平等,我才没有办法站在阿尔伯特那一边, 康斯薇露,我知道你能理解这一点的,可是——

她把头低了下去,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 康斯薇露,这根本无关对错,这只与所站的立场有关。你知道在未来以一个美籍华人的身份生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就他妈是这种糟透了的感觉。在美国, 没什么比做一个美籍华人更加艰难的事情了,甚至就连美籍俄罗斯人的生存处境都比我们要更好。

我的朋友们会问我,倘若有一天美国与中国开战了,我会站在哪一边?在我的社交账户下会有人给我留言,要我赶紧从美国滚出去,不要占用纳税人的医疗资源与保险资源。如果我抗议学校或者是社会在某些方面有意无意展露出的对中国人的歧视,我不仅得不到来自同胞的支持,还会被其他美国人辱骂过于敏感。无论什么时候大家谈论起有关中国的话题,我就必须选择一边,要么支持美国,要么做一个会被隔离开来的中国人——我不能同时以两者的身份存在,就像我不能在同情那些被殖民者的遭遇的同时站在阿尔伯特的身边一样。

自从对方与马尔堡公爵的关系逐渐好转以后,康斯薇露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伊莎贝拉如此愤慨而长篇地抱怨一件事了。

但你仍然为此与马尔堡公爵争吵了,不仅仅是公爵阁下,你几乎是在与我们所有人争吵,即便连我也没有站在你这边,但那仍然没有使你在自己的观点上退缩——

康斯薇露轻声劝说着,她不会否认她对伊莎贝拉的观点的不赞同之处——外交是冷酷无情的,就如同生意场一般,弱小的国家与弱小的企业没什么区别,都是即将被鲨鱼吞噬的小虾米罢了。大不列颠既然有足够的军事实力,能够以武力收回南非的独立自治权,那么这在康斯薇露的眼里与一桩暴力收购案件没有任何区别。强者即为王道,对弱者的同情不能带来任何好处,这是范德比尔特家族一贯的价值观念。

但我终究不得不退让,不是吗?伊莎贝拉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倘若我想要我的生活轻松一些,我就必须假装我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美国人,与这没什么不同。除非我放弃与阿尔伯特之间的婚姻,否则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目睹了全程争吵的康斯薇露知道伊莎贝拉的话是真的。

一切都从伍德拿着几份电报走进餐厅的那一刻开始的。

伊莎贝拉今天没有像往常一般在床上享用早餐,她知道必然有几家报纸会报道她前一天的演讲,因此想要与马尔堡公爵一同在餐桌旁分享对那些文字的想法。果不其然,等她来到餐厅的时候,公爵已经特别挑出了几份有相关报道的报纸,放在她的餐具旁,“看看那篇由埃尔文·布莱克撰写的报道,”伊莎贝拉刚坐下来,他便立刻开口说道,“尽管我认为他对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某些批评有些过于尖刻,但他描写普威尔市长的部分倒还是挺精彩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尽管博克小姐没能前来,但是这位布莱克先生的文笔也还可以补偿一二。”

因此,一直到伍德走进餐厅,康斯薇露和伊莎贝拉都还在认真地着那篇报道,就个人喜好而言,康斯薇露欣赏埃尔文·布莱克的文字更甚于博克小姐,尽管也许在辛辣刻薄上略逊一筹,他在文字上的严谨却要胜于博克小姐。当然,康斯薇露认为也有博克小姐的报道不会对伊莎贝拉的行为作出任何的批判的缘故,那样的文章看起来,自然就没有埃尔文·布莱克所写的那么全面而精辟。

伊莎贝拉拆开了第二封从银托盘上接去的电报,第一封来自于威廉,是罕见的长篇大论,告诉她们范德比尔特家族在古巴的生意总算扎下了根。昨日,第一艘携带着来自古巴的烟草咖啡等物资的轮船成功抵达了纽约,而那上面的货物早在一星期前就被几大纽约的相关产业公司预定一空,由于现在战争还在进行,即便与西班牙政府达成了协议,也很难保证稳定的供应,但这只让来自于古巴的原料在市场上更有竞争力。

威廉随电报附上了这一批原料的收益账单,那上面足以令人惊叹的高昂收购价格显然就是他不吝溢美之词地称赞了一番康斯薇露的缘故,而且他还同意将这一次的收益的一半拿出来交给温斯顿,作为补选的竞选资金,尽管这区区一艘船的收益还无法抵得上他的投资的十分之一。

第二封则来自于玛德·博克。

“噢,太好了,博克小姐没出什么事,她是因为路上出现了一些意外,没能及时赶上火车,因此才没出现在我的演讲上。”伊莎贝拉重复着电报上的内容,愉快地向公爵看去,“老实说,昨天她完完全全没有现身的时候,我还真有些担忧呢。”

但是马尔堡公爵没有与她分享这份愉悦,他只是皱着眉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份电报,神色凝重。就在康斯薇露想要飘过去看看电报的内容的时候,公爵却一把将电报收了起来,“亲爱的,我今天下午要赶去伦敦一趟,甚至有可能要留在那边过夜,”他说着,匆忙地站了起来,“我现在要去邮局回复这封电报,你能替我嘱咐汤普森太太为我收拾行李吗?”

“等等,发生什么事了?”伊莎贝拉不解地追问着。

“南非。”

马尔堡公爵非常简短地丢下了这两个字,仿佛它们就足够解释目前的状况一般,随即便离开了餐厅,只留下康斯薇露与伊莎贝拉愕然地对视着。

康斯薇露对南非如今的形势知道的不多,毕竟自从她自杀以后,对于能够什么报纸与刊物的选择十分有限,因此不可能对国际形势的变化了如指掌,时时跟进。但她的确知道一些英国人与布尔人之间的冲突矛盾,以及第一次布尔战争爆发的原因,因此便详细地向伊莎贝拉解释了一通如今南非的形势。

一切都是从1815年英国购买下这块殖民地开始的,作为荷兰移民的后裔,布尔人对突然接管统治的英国政府非常不满,并开始自发地在南非寻找其他远离英国统治辐射的居住点,这些布尔人自行成立的殖民地在1849年合并,由此有了德兰士瓦共和国——当然,这个名字只有英国人会这么叫,当地的布尔人坚持宣称自己的国家名称为Zuid-Afrikaansche Republiek,即南非共和国。

这个国家在1877年被并入英国的统治之下,1880年,不满英国治理的布尔人宣布独立,并推举了如今仍然统治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保罗·克留格尔成为领袖之一。布尔战争的结果的确使德兰士瓦共和国获得了部分的独立自治权,但自从在国内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以后,英国一直寻找着机会将这部分自治权收回。

最后,康斯薇露得出结论,要是那封电报与南非有关,而且需要马尔堡公爵前往伦敦一趟,要么是因为布尔人又发起了暴动,要么就是当地的英国驻军因为与金矿有关的事宜与布尔人军队起了冲突。尽管她的讲述已经将细节精简到了极致,却还是激起了伊莎贝拉极大的愤慨。

我对这些殖民者的态度由始至终都是一致的。她极其认真地在心中对康斯薇露说道。他们无权通过一场完全不公正的战争来借机夺取属于另一个国家的土地,并以此作为自己能够合法地掌控土地上的一切的理由。

而这仿佛立刻将康斯薇露带回了曼切斯特公爵遗孀夫人的晚宴上,那时的马尔堡公爵或许根本不在意伊莎贝拉对殖民地的看法,但如今可就不同了,要是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对英国有这样的看法,一场争吵势不可免。

这很有可能就是马尔堡公爵语焉不详的原因,康斯薇露在一个伊莎贝拉听不到的角落思忖着,要是他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自己的妻子,很有可能他到现在都没能离开这张餐桌。

因此,她赶紧试图把话题从南非上转移到伊莎贝拉今天下午将要给予的另一场演讲上,但兴冲冲地走进餐厅,带着一身因为骑马而散发出的汗臭味的温斯顿却终止了她的计划。

“你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吗?”他的大嗓门几乎等于是在询问整个布伦海姆宫这个问题,而不是伊莎贝拉一个人,“我刚收到一封来自于布勒巴宗上校写来的电报,他说,要是南非与大不列颠之间的战争再一次爆发了,那么我的假期恐怕就不得不提前结束,得加入第四轻骑兵团一同前往南非。我的意思是,那该会有多么激动人心啊?当然啦,我怀疑,在我们的船只到达非洲以前,这场战争就该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战争?”伊莎贝拉重复了一句,“为什么你认为战争会爆发,温斯顿?”

“当然,这也要看保罗·克留格尔的态度如何,如果他愿意将所有抓到的英国人都无罪释放,并且愿意在金矿,税收,以及英国侨民在南非的生存现状等等方面的谈判做出让步的话,这场战争不一定会打响,”温斯顿一边说着,一边在马尔堡公爵的位置上坐下,吃起了公爵还未碰过的早餐,“当然,以我对保罗那个人的了解,他必然是不会屈服的,毕竟,他的人民就是因为他性格中的这一点,才推选他为自己的领袖的。”

听得一头雾水的伊莎贝拉不得不请求温斯顿从头讲起,才使得她与康斯薇露了解到了詹森爵士是如何在昨晚带领着一群武装警察,企图推翻德兰士瓦共和国的政权,但是该“里应外合”的“里应”,在德兰士瓦共和国工作的英国外籍工人,并没有如同计划中一般响应詹森爵士的袭击,而且他们很有可能还警告了德兰士瓦政府,因此詹森爵士所带领的武装分子不仅损失惨重,而且还尽数被布尔人所俘虏。英国政府如今正与德兰士瓦政府交涉当中,温斯顿认为很有可能要派遣一支外交团队亲自前往南非。

“所以,你认为战争是的确很有可能发生的?”听完过后,伊莎贝拉立即问道。

“至少我知道我非常希望战争能够爆发,”温斯顿说着,丝毫不掩盖他对于血腥与子弹横飞场景的渴望,“要知道,英国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打过任何一场正式的战争了,我们一直处于和平之中,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能力。你知道,这年头,像我这样出身的贵族男子,要是能从战场上赢回一枚勋章,那可远比一张漂亮的脸蛋更能吸引年轻女士的注意力呢。”

“然而这场战争根本毫无正义可言,”伊莎贝拉皱起了眉头,“你们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藉由武力企图将根本不属于你们的土地从它的人民手中夺走,好榨取它的养分来为大不列颠输血——难道这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知道你将要对那些布尔人的所作所为根本跟一群蝗虫没有任何区别?”

“温斯顿,你在这儿,太好——”

伴随着伊莎贝拉所说出的最后一个句子而走进餐厅的马尔堡公爵声音戛然而止,康斯薇露知道他必然是听见了她的话语,否则他的脸色不会在瞬间冷若冰霜,否则他再次开口时的音调不会那么生硬——

“我刚刚接到了电话,张伯伦先生希望在他的办公室与我见面,很有可能,我将会被派遣到南非协调这一次的外交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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