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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Mary Curzon·

镀金岁月 苏浅浅喵 5166 2024-07-18 14:29:32

“库尔松夫人,这边请。”

管家推开了木门, 向她颔首示意着。

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向来以她的品味著称——实际上, 似乎每一个贵族夫人都能以此而著称。然而,眼前的这间会客厅,即便在玛丽曾经拜访的不下数百所权贵宅邸中, 也能称得上鲜明精致, 既带着欧洲的典雅深沉, 也有美国的大胆与粗野。

但任谁走入此间, 目光都不会停留在任何一件艺术品上,站在正中那挺拔高大的男人就足以夺取所有来客的注意力, 禁不住将视线转向那双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

“下午好,库尔松夫人。”

马尔堡公爵低声说着, 有礼而冷漠的面具无懈可击,让人看不出他对这次会面的感受。无论是上一世, 还是这一生,马尔堡公爵似乎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形象, 玛丽从未能琢磨透面具之下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如今看来,与他相恋多年的路易莎也不曾窥探成功。

为何这个虚假的康斯薇露却能做到?

玛丽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当口开始思索起了这件事。

为何她偏能打破这面具,让这冷酷又残忍的男人也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裙下, 容忍她掌控自己的嫁妆, 容忍她女扮男装, 容忍她参政,容忍她与自己的堂弟不得体地结伴穿越南非,容忍她活得根本不像个女人, 更不要说像一个妻子,甚至是日后会成为的母亲。

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她太晚才意识到这一点,但至少她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便不会再大意。

“下午好,公爵大人。”

“请坐。”

“谢谢您。”

“茶还是咖啡?”

“我什么都不需要,公爵大人。”

“那你就不会来到这儿了。”

最后一句话突然脱离了冷淡的客套,马尔堡公爵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得如同针尖,一触便会流血。他的身子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双手松松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显示着他才是这场谈话的主导。

玛丽维系着柔和的笑容,可仍然不得不转开了视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眼里透出的浓烈恨意,如同迎面而来的巨浪一般挟着沉重的压迫感,她从未感到呼吸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端着托盘的仆从走了进来,推开的木门一下子划破了紧绷的气氛。冒着热气的茶壶,牛奶,方糖,一大壶咖啡,三托碟的甜点,三明治,饼干,被依次摆放在桌子上。仆从想抬手为自己的主人倒上一杯茶,却被马尔堡公爵阻止了。

“这样就可以了。”他道。

谁也没有心情吃喝,这些食物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厨房,成为仆从在下午茶时分的狂欢。玛丽与公爵都明白这一点。

“怎么不见公爵夫人?”玛丽率先开口了。

“公爵夫人还未能从南非之旅的疲顿中恢复,因此仍然在楼上歇息,不便见客。”

音调是平淡的,然而语气却尖锐地向她表明,眼前这个男人认为她根本没有资格谈起康斯薇露。

“温斯顿丘吉尔先生与乔治丘吉尔先生呢?”

“他们前去拜访他人了,由伦道夫丘吉尔夫人陪着。”

“是在为乔治丘吉尔先生参加补选做准备了,对吗?”

玛丽一言点破了公爵简略的回答背后隐藏的意味。

她早就得知了那个濒临破产的西牛津下议院议员的事情,只是她那时还没有猜出乔治丘吉尔的真实身份,为了不让丘吉尔家族的势力继续扩大,乃至于在下议院扎根,她便私底下偷偷资助了那名议员。

在当时看来,这算得上是一场不错的买卖,既避免了让下议院出现空缺,又为自己的丈夫拉拢了一位议员,但以如今的状况来说,却稍嫌失策。玛丽现在巴不得假康斯薇露能够通过补选进入下议院,只有当对方爬得越高,攫取了不可能不属于女人的地位与权力。她手上所持有的武器才能具有更大的威慑力,才能为自己换取来更多的利益。

只是这个可能出现的缺口被她堵上了。

玛丽尽管感到惋惜,却也无计可施,从她先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近期下议院似乎不会再出现任何空缺席位——没有哪个议员传出了丑闻,也没有哪个议员得了重病,更没有哪个议员出现了经济危机,一切都如常运转着。在她的丈夫未来的职位确定下来,在她与她的孩子离开英国以前,补选似乎已经不可能发生了。

然而,塞西尔罗德斯的审判才刚刚落下帷幕,余热尚未褪去,大街小巷的报纸还在津津有味地报道他精心编排出的谎言是如何被温斯顿丘吉尔漂亮地击破,便又传出了另一则消息——阿尔班吉布斯先生,伦敦城选区的国会议员,由于即将接任诺斯特德庄园的管家一职,便要辞去自己在下议院的席位。

下议院的议员在任职期间不得主动辞职,因此诺斯特德庄园的管家一职便应运而生,将近一个世纪以来一直作为一个皇家闲职,为那些打算半途从下议院退出的议员所用。

吉布斯先生才不过50岁,家境殷实,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健康问题,没有什么非得离开下议院的理由。因此,这很显然是为了让下议院腾出空缺才有的安排,马尔堡公爵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这只有可能是索尔兹伯里勋爵的作为。

这是一份礼物,一份由索尔兹伯里勋爵送给丘吉尔家族的礼物。

这也是一个标志,标志着索尔兹伯里勋爵彻底与库尔松家族划清界限。

玛丽是在绝望中意识到这一点的。

从南非归来以后,索尔兹伯里勋爵便再也不肯见她了。

当然,不见她的不止是首相,自然还有其他曾经用情报与利益交换过她的床榻的情人,可他们即便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索尔兹伯里勋爵一个,玛丽自然顾不上他们。

为了能挽回索尔兹伯里勋爵,玛丽甚至不惜给对方送去了一封信,暗示对方自己怀上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尽管她知道这没有多少可能性,索尔兹伯里勋爵此时已经66岁,在床上的表现疲软无力,草率迅速,更何况她一直小心谨慎,总会计算好了日子再与对方见面,事后也做好了一切的避孕手段。

但没有哪个男人不想相信自己在60多岁的年纪仍然能够雄风大振,甚至还能四处播撒种子,延续自己的后代。玛丽笃定这一点,才冒险送出了那封信,指望他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能多少有所表示。再不济,至少也不要阻拦艾略特勋爵的父亲为乔治在殖民地谋取一个不错的差事。

而吉布斯先生即将卸任的消息,就是索尔兹伯里勋爵给出的答复。

“或许,我们应该直接跳过那些你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直接进入主题,库尔松夫人。”

隔着热腾腾的一壶茶与咖啡,马尔堡公爵冰冷的嗓音就如同用刀背在大理石上刮擦,带起了玛丽脊背上令人不快的一连串寒颤。

他会爽快地同意与自己见面,是出乎玛丽意料的一点,她原本以为要等到自己寄去第二封信,暗示自己的手上有丑闻的把柄,对方才有可能屈服。

现在,当她真正在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会客厅坐下时,玛丽才明白过来,公爵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让她清楚地知道一点——

他从未忘却自己对他的妻子与堂弟的所作所为,也永远不会原谅。

这体现在他如今说话的语气里,这体现在他注视着自己的的双眸中,这体现在他傲慢的肢体语言上,还体现在他的手段中。

他向女王陛下建议剥夺乔治的爵位继承权。

乔治已经从外交部主动辞职,但这显然对马尔堡公爵来说并不够。被剥夺了爵位继承权,就等于被剥夺了贵族身份,也不可能再被册封为任何的贵族。马尔堡公爵的意图再显然不过,他要她与她的丈夫就此被逐出上流社会,无缘继承家产与头衔,再也无法踏足政界一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向世人宣告与丘吉尔家族作对的代价。

依靠着她的嫁妆,他们在这之后也许还能过着不错的日子,不必工作以养家糊口,但他们的孩子只会以平民身份出生,父母曾经历经的辉煌再也与他们无关,不会有仆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句“My dy”。

这是任何一个有身份的人都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马尔堡公爵是在最后一次debuntante觐见舞会上向女王陛下提出的建议,理由是库尔松勋爵有协同叛国的嫌疑,指出玛丽与她的丈夫明明知道塞西尔罗德斯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及时报告给政府,更没有企图阻止他。作为贵族,第一要义便是忠诚于自己的君主,若是违反此条,便理应被剥夺作为贵族的特权。

这个指控没有在上议院刑事法庭出现,是因为内阁压下了所有调查官员提供的相关证词,但女王陛下仍然得到了一份完整的报告。玛丽如今孤立无援,早就失去了在宫中的情报来源,对这凶险的情形一无所知。直到几天前,玛丽才从一个特意前来幸灾乐祸的贵族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对方还告诉了她尤其关键的一点——既然现在塞西尔罗德斯已被定罪了,那么女王陛下同意这一提议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她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个消息,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贵族身份将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剥夺会有怎样的反应。玛丽如今所能做的,就是前来会见马尔堡公爵,赶在此事敲定以前,促使对方劝说女王陛下收回这个决议。

她如今的处境的确很狼狈,但她仍然拥有底牌。

“您向女王陛下提议了废除库尔松勋爵的爵位继承权——那即是说,废除他的贵族身份。”

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恭谦又卑微。

“我希望您能收回这条建议,公爵大人。”

“看看,如今是谁在恳求?”

马尔堡公爵轻声说道,如同在斥责一条狗。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玛丽低下头去,双手交覆在自己的腹部,但这屈从的表示只换回了轻蔑的鼻哼声。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马尔堡公爵站了起来,睥睨着自己,缓缓地问道。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玛丽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那么明显感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好似头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的视线所点燃。

你必须让他发泄怒气,她如此告诉着自己,你必须让他宣泄自己的愤怒。

“那你就该知道后果,不是吗,库尔松夫人。”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泪水在意志驱使下立刻覆盖了整个眼眶。玛丽掐准了时间抬起头来,刚好能让对方看见一颗泪珠从眼中坠落,“我真的很抱歉,公爵大人,”她颤声说着,表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是我的丈夫——”

“你有胆量要求与我会面,却没有胆量承认你自己干下的事情吗?”

他打断了她的话,全然不为所动,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老虎看着即将断气的猎物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并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会顾虑绅士风度而不敢对弱小无依的女人发起进攻。

看来他喜欢的果然是假康斯薇露那种胆大无畏的女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玛丽迅速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所有我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她仰起头迎上了对方的双眼,面对那藏在平静中的凶狠并不容易,但肚子里的孩子给了玛丽勇气。“如果你是我,公爵大人,我相信你会做出跟我一模一样的决定。”

“而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不相信,冰冷的笑意如同旋风从脸上刮过。

“我的孩子。”

她知道撒谎无用,只会被再一次看穿,马尔堡公爵的目光太过锐利,任何伪装在他面前都没有作用。假康斯薇露是如何赢取了他的爱意,玛丽这辈子也没法弄清。

马尔堡公爵讥讽的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当你蛊惑索尔兹伯里勋爵剥夺原本属于我的职位时,库尔松夫人,你不曾怀孕;当你在伦敦散播与我妻子有关的谣言时,你可没有孕育生命;当你陷害她成为王子殿下的情妇时,你的孩子的灵魂只怕还在天堂跳舞;当你险些在雪山害死我与我的妻子时,你的子宫还空空如也;需要我继续列数下去吗?还是你指望我相信你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我那时的确没有怀孕,”她坦诚道,这是连她丈夫都不曾得知的真相,“但是我被告知你与你的妻子会在将来加害我的孩子,为了保护她,我不得不提前采取一些措施。”

“你被告知?”

马尔堡公爵皱起了眉头,他的反应不如玛丽原来设想的那样激烈,她甚至觉得他有可能迅速就相信了——尽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一个吉普赛人,”她孤注一掷地说道,“她预言了未来会在我的孩子身上发生的事,而人们说她从未出过错。”

“那她就该告诉你,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轻蔑地回了一句,“你现在来要求我做的事情,仅仅是为了你与库尔松勋爵的名誉及地位。难道你也要告诉我,那与你的孩子的性命攸关有关?倘若它出生时没有头衔,这孩子便会死去不成?”

“那吉普赛人告诉我,我会有三个孩子。”她硬着头皮往下说,“可如果库尔松勋爵知道他的贵族身份因为我被剥夺了,他就——他就——”

她噎住了,从小到大所受的淑女教育不允许她说出“不会再与我同房”这样的字眼,但这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他甚至会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带走,再也不容许我见她。”

她哽咽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言语里蕴含的感情是真切的。当她获得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时,她怎么也想不到康斯薇露曾经遭受的命运有一天可能会降临在她自己的身上。

如果她的孩子是安全的,可她却无法亲眼看着她们长大,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得寸进尺了,没错,从前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如今又想能与她们过着曾经拥有的优越生活,但那又如何?人都是贪婪的,能走一步就想要十步,能走十步就想要百步,没有谁能克服这个弱点。

“这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马尔堡公爵仍然没有动摇。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与你,还有与公爵夫人的这场争斗了,我只想要和平,与我的孩子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给予她们本该生来就拥有的权利和地位。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公爵大人,我也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无法弥补我曾经的行为,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我们都是无辜的,库尔松夫人。”

马尔堡公爵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斩断了她的哭诉。

“我们都曾是婴儿,都曾是孩子,都曾是无辜的。但是教会并不这么认为,不是吗?我从小受到的教诲都是人生来便带着原罪,而这原罪则来源于许多年前的亚当与夏娃。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祖先,我们就必须生生世世地替他们的错误赎罪——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孩子就是无辜的,就能免于为它的父母曾经犯下的错误而付出代价呢,库尔松夫人?”

“所以,你的答案是‘不’。”

“我的答案一直是‘不’,库尔松夫人,只是你非要上门来自取其辱。”

“你不知道我的手上握有怎样的牌面,公爵大人,也许你会想要重新考虑我的和平提议。”

“‘He\\\'s mad that trusts iameness of a wolf, a horse\\\'s health, a boy\\\'s love, or a wh|ore\\\'s oath.’”马尔堡公爵引用着莎士比亚在《李尔王》中的台词,嘴角微微翘起,但那绝不是笑意,“如果我相信你,库尔松夫人,我才是那个疯狂的人。你不妨打出你的牌,就会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你会后悔的。”玛丽也站了起来,她不比公爵矮上多少,昂着头与他对视着,“乔治丘吉尔如今将要参加补选,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丑闻都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而即便他成功当选了,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等在他将来的路上。你已经得到了一切,公爵大人,收回那个提议对你没有任何损害,何必要冒着有可能会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结果去赌上你现在已经拥有的荣誉和地位呢?”

“那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可能’发生的结果,不将一个很有可能死灰复燃的威胁直接扼杀呢?”马尔堡公爵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这一次,玛丽可以肯定那从他嘴角浮现的,的确是残忍的笑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如果你是我,库尔松夫人,我相信你会做出跟我一模一样的决定。”

谈判到此,便彻底破裂了。

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马尔堡公爵曾经为了获得胜利,在南非犯下了怎样令人发指的罪行。

“你会后悔的。”她再次重复了一次。

马尔堡公爵的笑容无声地扩大了。

“Make me。”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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