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满屋子的沉默。
他们心中有万千语言，却什么也说不出。
末了, 只有戴氏说了一句“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谁要是泄露出去, 侯府可不承认, 她败坏母亲名声，必将赶出侯府。”
不纳妾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京城里这么多高门大户里总能扒拉出几家。但一个继母插手儿子房中的事, 阻拦儿媳给夫君纳妾，古今少有，若叫人知道, 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蒋氏和朱氏又怎么会出去说呢。
*
日子就这样进入四月，纳妾这事仿佛没发生过一般，没人再提起。但谁的心湖被扔进一颗石子, 泛起涟漪，只有自己知道。
月初, 何雯接到曾府老太太的邀请, 前往赏春园赏牡丹。
这是何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外出社交。
原身的社交也不多, 只有在太后、皇后宣请诰命夫人时出席，和几个有私交且同辈健在的武将勋贵家来往这两样。平均下来，一年能有七八次串门的机会，随着老一辈人陆续陨落, 她的社交也越来越少, 不过原身也不爱出去，不在乎这些。
可何雯喜欢热闹啊,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偶尔耍耍嘴皮子，多好。
因着这是何雯第一次单独出去社交，戴氏尤其不放心。赏春园在郊区，马车要走一个多时辰，车上垫子软不软，备用的衣衫带没带，打赏用的荷包备没备，随行的丫鬟够不够。
还有，曾老太太他们的聚会虽然不需要太多人情世故往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老夫人们都带着家里的小辈，见面礼也要备一些。
如此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戴戴，不如我管你叫母亲吧。”何雯认真的，她亲妈都没这么仔细的对待过她。
“母亲！”戴氏惊呼：“母亲如今怎么跟朱氏一般，说话愈发的没谱！”定是朱氏每日来母亲这里混，给母亲传染的，回头她逮到朱氏，一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初六，用过早餐，何雯便领着叶晨出发。
赏春园，牡丹开的正好，园中有一条长长游廊，在游廊内行走，可将两侧美景尽收眼底。游廊隔几步就有一小亭，亭中设桌椅，可以坐在里面赏景喝茶，乘凉闲聊。
其中有一个最大的亭子，曾老太太就在这亭中，何雯过来给她请安时，见身边并无其他客人。
“快来”曾老太太见到何雯急忙招呼。“你第一次来，我给你说说，我邀请的大都是已经不管事的各府老夫人，大家都随意的很，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特意的介绍，不过是一群在家里待的无聊的老太太，跑这里玩一天，看看花，中午咱们热热闹的吃个午饭，下午回去，这一天，便过去了。”
“这样好，愿意聊就聚在一起聊聊，不喜欢聊天的就在一边赏风景。”何雯说。
来之前，何雯特意了解过。曾府老太太还有其他的几个老太太喜欢搞一些这样的聚会，为了免人口舌，从来不在自家府内，都是在京城附近找个有意思的地方聚。
“是这个理，你第一次来，还是在我身边坐一会，多认认几个人，一会闲逛的时候遇到也有的聊。”
别人来曾老太太没留，唯独何雯是第一次过来，曾老太太留下她，也算是将她介绍给今天一起来游玩的其他人。
在曾老太太这里略坐一会，认识几个老夫人后，何雯便跟曾老太太打招呼离开，四处走走。
没穿越前，何雯就计划着去看牡丹，没想到在这实现梦想。可恨没有相机，如此古风古韵的美景，却无法记录下来，只能用眼睛使劲看了。走了一会，有些累，何雯就回到游廊，找个没人的亭子，坐下休息。
身边的丫鬟婆子开始擦桌铺凳，烧水煮茶，将从家里带来的零嘴点心摆上。看到这些，何雯不得不佩服戴氏准备周全。
水还没开，就有人过来。
是一位姓陆的老夫人，身边跟着他孙女希儿，姓方。刚刚在曾老太太那里见过。
“路过看你们正在煮茶，我便过来讨口水喝。”陆老夫人笑着说道。
“快请。”何雯请对方入座。
陆老夫人看面相五六十岁，面容和善，说话温柔。聊了一会后，将话题转向她旁边那个小姑娘上。“我这个孙女，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满脑子生意经，家里人都被她问烦了，便被我带出来。她听说过你，刚才在曾老太太那里，险些就要立即缠着你问东问西，这不，刚看见你坐下，便拉着我过来。”
“你知道我？”何雯十分意外，这么小年纪的姑娘，怎么知道她的。
“回老夫人，炙百味开张那天我也在，那人闹事的时候，我在雅间都听到了。”希儿说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夫人。”
“你说。”何雯很期待这个小姑娘问的问题。
“炙百味的东西很好吃，我去吃过。但老夫人会不会觉得开吃食店不够雅呢？”希儿说道。“老夫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最近也在研究开铺子，总是研究研究就觉得，我要做的这个买卖太俗。”
哦，听了小姑娘的话，何雯大概明白，这个小姑娘搁现代估计就是那种奔着民宿、咖啡厅、书吧这种看上去有逼格，实际绝大多数都赔钱的买卖的那种人。
其实是想赚钱，但是一旦开起店来，总是不自觉搞文艺。
“那你试试开些你觉得不俗的店，比如字画、纸墨等。”何雯建议到。
“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可是我总是想搞懂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该如何摈弃这种想法。”希儿有些困惑，这种想法缠绕她心头很久。
“也是我们家没什么人会开铺子，家里的进项主要就是租子，地租、房租，她父母是喝露水都能活的人，家里的其他长辈也都差不多，虽然不挥霍，但也不会赚钱，谁知道怎么出来这么一个鬼精灵。”陆夫人半是解释，半是吐槽的说道。
不是家里人不给解惑，家里没人能解惑。
“那我尝试着给你解解惑？”何雯对着小姑娘说道：“但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也不全对。”
“老夫人请讲。”
“你是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做生意只需要考虑一件事，赚钱。那些你看起来很雅的生意，他也是为了赚钱，赚的是那些追求不俗的人的钱。买卖本身就是一个卖一个买，跟俗和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另一件事，是你在内心将许多行为进行刻板的划分，哪些事是俗，哪些事是雅。可你的俗并不一定是别人的俗，你的雅，也并不一jsg定是别人的雅，俗和雅没有明确的划分。”
“哇~”
何雯的长篇大论说完，方家小姑娘还没什么反应，叶晨忍不住哇出声。母亲说的太棒了，虽然她听不懂。
“老夫人前半段我大概明白，但难道还有人认为雅不是雅？”希儿皱眉问道。
何雯拿起手帕，指着亭边的一株牡丹，说道“我现在坐在亭子里，拿着帕子擦拭牡丹花的叶子，你觉得我雅不雅？”
小姑娘点头，惜花爱花，当然是雅事一件。
何雯又指向远处，阳光下，有一个小丫鬟正在整理一株牡丹。“你看那个小丫鬟，在烈日下，也拿着帕子擦拭，她此时觉得这事雅不雅？”
小姑娘愣住，她已十多岁，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老夫人，那炙百味也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俗，也有很多雅在其中，是吗？”
她以为的雅，并不完全是雅。那她认为的俗，也可能是很多人心中的雅。
“你还小，总是想把一件事定性，雅或者俗都看个人心境，红尘三千俗事，人生一串烟火，我也没办法定义他们那一串烟火里，哪一块是俗，哪一块是雅。”
“是极了。”陆老夫人赞叹道。“希儿，何老夫人的话，值你看过好几本书。”
“陆老夫人谬赞啦。”她的嘴皮子可说不过这些古人，不过是跟小孩子能说道一处罢了。
“老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听老夫人一言，受益匪浅，以后我能去贵府拜见老夫人吗？”小姑娘问道。
“可以，你比晨儿大不了几岁，你们之间可以多走动。”何雯应道。
“多谢老夫人，我今日回去要好好研究一番，待我有了新想法，定去贵府拜会老夫人。”
“好了，你也缠着何老夫人半天了，和妹妹去玩吧，我们在这里喝会茶。”陆老夫人看孙女缠着何雯问了半天，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何雯第一次来，想来她的女儿跟今天来的这些孩子不熟，便让自己孙女带一带。
希儿的问题何雯几乎全部回答，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领悟，希儿也懂，于是便带着叶晨去找那些小姑娘玩耍。
大半日的时光，过得飞快。
离开前，有一个年纪和何雯差不多的老夫人对何雯说，等到五月初给她下帖子，请她去看赛龙舟，民间组织的，比官家的有意思，到时候一定要来。
何雯笑着答应。今日在这玩也玩了，吃也吃了，还认识几个老夫人，何雯计划着，到六七月她的西红柿熟了，也搞一个这种宴会，给京城老夫人老太太们增加新聚会的同时，推销她的西红柿。
回府的马车上，叶晨仍然十分兴奋。
“今天玩得开心吗？”何雯问
“开心。”叶晨答道：“希儿姐姐懂得真多，还有其他的几个姐姐，他们看了好多书，等我字认得够多，我也可以看很多书。”
“看来我们晨儿今天交到很多好朋友啊。”
“嗯……”叶晨皱皱鼻子“也有不喜欢的人。”
“哦，不喜欢就不喜欢，有喜欢的就好。”何雯看到叶晨皱鼻子，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母亲不觉得这样不好吗？”叶晨抬头，问。出门前，姨娘嘱咐她说，要跟大家好好相处，交朋友。
“这是很正常事情，没什么不好。”交朋友又不是完成任务，必须要怎样怎样，交朋友随心就好，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慢慢熟络，有些人则到死都不来电，友情和爱情一样，强求不得。
“嗯！”叶晨重重点头，更加开心。
回到侯府天已经擦黑。
因为何雯今日出去，就给孙厨娘放了假，这会回来，有些饿，便想着让丫鬟们去大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带回来一些。
谁知，刚进院子，就见戴氏的人在。
早晨已经告诉她今天不跳操，怎么又来了？
“母亲饿了吧，我让小厨房给母亲准备了些吃的，母亲和晨儿用一些吧。”戴氏见何雯回来，急忙迎出来。
何雯真的想管戴氏叫妈了，出门前事无巨细的安排，在外面浪一天回来吃喝都给准备好，这就是妈妈对孩子才有的待遇啊！
何雯用完饭，戴氏还没离开，见叶晨回去了，便开始唉声叹气。
何雯白了她两眼，装作没听到，跟她说多少次了，有事直说，每次都要搞隐晦。
“母亲竟不问我为何叹气？”终于，还是戴氏先忍不住。
“你为何叹气啊？”何雯顺着问。
“母亲你不知道，我那院子里的曹氏，整日里给我添堵。”戴氏开始大倒苦水。“母亲也知道，下个月知文娶妻，我自然要给知文备些东西，这些原都是他该有的，便是府中其他几个娶妻，也都会有。但是曹氏看我给知文备什么，她就给她儿子知武也要一份。知武才十四，还没定亲，属于他的那份还早着呢，我怎么能给她。我不给，她就找侯爷去闹，侯爷那也不顶事，那曹氏闹一闹他就松口，过来找我，我若还不给，侯爷便偷着贴补，简直气死我了！”
“我倒不是眼皮子浅，舍不得侯爷那点东西，而是规矩就是规矩，知文的姨娘不闹，得的东西就少；知武的姨娘会闹，得的东西就多。谁能闹谁就能得到东西，长此以往，还有谁遵守规矩，岂不是乱了套。”
“今日又是，我今日给知文婚房送了几件玩意，被曹氏知道了，晚上侯爷回来，她又去闹了，不用猜，侯爷一会定扛不住，又要找到我，不知道这次又要要些什么。”
戴氏一股脑说了一大堆，何雯就在一边听着，一言未发。
“母亲！！！”戴氏说完，见何雯没有任何反应，这怎么行，于是大声说道。“母亲是觉得我说了侯爷，心里不开心，所以不搭理我吗？”
侯爷又不是她亲儿子，都不如戴氏亲，何雯怎么可能因为他不搭理戴氏。这是大房自己院内的事，何雯该如何插手？她能做的就是当当戴氏的垃圾桶，让她尽情发泄心中闷忿。
“我这不听你说呢吗！”何雯说。“你说完了？”
“说完了。”戴氏道。
“那还有其他的事吗？”何雯问。
“母亲你不管吗？”戴氏听母亲这语气，仿佛自己没其他的事，就要被撵走。“蒋氏给老二纳妾母亲都拦着，怎么到了我们这房，小妾都要骑到我头上了，母亲竟然不管？”
“二房那事，我就是说说我的想法，如果蒋氏执意还要给老二纳妾，我绝不多说一句。你们这妾，是你们自己主动纳的，已经进门了。又不是人家自己爬床、撞轿硬讹来的，就算是妾，那如今也是侯府的人，怎么，你还想撵人家出去？”何雯说道。
“哎呀母亲，母亲总是曲解我，都是受欺负了，母亲就管蒋氏，不管我。”戴氏委屈的很。
“戴戴，你嫁到侯府二十多年了，不是第一天管家，以前你们院子没有这种事吗？怎么以前能处理，现在处理不了了？”何雯很奇怪，从戴氏的角度看，就是一个妾闹事，戴氏是有这个手段压制的啊。
以前？以前她虽管着侯府，但当时的侯夫人是母亲，他们这房就单单只是大房而已，曹氏就算闹，也有限。侯爷不插手太多侯府的事物，毕竟父亲那是说的算。现在，隔三差五的，侯爷总是要管一管她管家的事。
“本来我是能管的，可是这里面还有侯爷掺和进来。”戴氏说。“别人我管的，可他我不能管，我若管了侯爷，别人该说侯爷当不了家。”
“侯爷怎么了？在这个后院，侯爷也得听你的。”何雯说道。
这话将戴氏说得一愣愣的，啥？“侯爷也得听我的？”戴氏重复。
“对，他听你的。我问你，在侯府，侯爷是不是听我的？”何雯给戴氏掰扯。
戴氏点头。皇帝都得孝顺太后，更何况侯爷了，必须听母亲的，孝顺母亲啊。
“那我是不是听你的。”何雯又问。
戴氏想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母亲主意可正着呢，哪听她的呀！
“你摇头干什么，我哪没听你的，你说？”
戴氏想了想，好像也没有。
“你看，你想不起来吧，我就是听你的。所以，侯爷听我的，我听你的，就是侯爷也得听你的。”A=B，B=C，所以，A=C，没毛病。何雯瞎掰扯，关键是古代讲究以夫为天，她jsg可没那个本事推翻。
戴氏……，戴氏觉得母亲在哄小孩，但是她心情舒服了不少。
“戴戴，你放心，你跟侯爷之间，我一定向着你。”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戴氏对别人怎么样，对何雯是好的，何雯推翻不了理论，但是在这侯府，她能压制住侯爷，她倒向戴氏，那戴氏就没什么后顾之忧。“所以，你怕什么，这个侯府就该你管。”
“母亲说的是真的，如果我跟侯爷吵起来，你帮我？”戴氏不敢相信的确认到。
“当然。”何雯干脆利落的应承。
戴氏在何雯这里找到勇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他们院子。
回到房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叶侯便过来了。
这是盯着我呢，就等着我回来呀，戴氏心说。
“怎么去母亲那里待这么久？”叶侯不好直说曹姨娘的事，只好先跟戴氏唠唠家常。
“侯爷好几日没去看母亲了吧，母亲回来的晚，我伺候用完晚饭，才回来，当然待的久了些。”戴氏暗搓搓怼叶侯。
“刚刚曹氏找我，说知武的书房想要一副字画，你那里有好的没，给他找一副。”
“要什么样的字画，是街上能买到的，还是名家字画？”戴氏明知故问。
“挂在书房的门面，当然要名家字画。”叶侯说。
“他才十四岁，书房就要挂名家字画，他欣赏的来吗？”也不知道是知武想要，还是曹氏想要。
“一幅字画，值当什么，给他就是。”叶侯不在意的说道。
“前一阵，要走一个青釉花瓶，说是桃花开了，要给书房添一抹春色；过了两天，又要走一方端砚，说是旧的那个不够细腻；今天又要书画，阖府就他一个人在读书吗，别人怎么没整天要东要西的，我的知理都没他用的东西好。”
戴氏将这些时日曹氏从她手里要走的东西说一遍，那些从侯爷手里要走的，她都没提。
“什么你的知理，她的知武的，知理那里要是短了什么，你也给添上就是。”叶侯大手一挥，侯府哪里缺这点东西。
“没有，给不了。”戴氏拒绝给知武字画。“没字画是读不成书了吗？”曹氏要的东西越来越过分，这次不可能给。“你也不许拿你私库的东西给她，今日你若给她，明日我便让所有儿女都去你那要，天天去！”
“你……”叶侯哑然，今日戴氏怎么如此不好说话。“哪有你这么管家的！”
“我就这样，侯爷如果觉的这个家我管的不好，那你自己管吧！”戴氏怒了，不过是一幅字画，竟然说她管家管的不好，这个破院子，她还不管了呢。
说完这话，戴氏就开始喊桃红绿柳，让他们进来收拾东西。
“你这是干嘛？”叶侯不解的问道。“天都黑了，你收拾东西，去哪啊？”
戴氏的父母也已不在，兄嫂管家。戴府与她来说，不过是关系近些的亲戚罢了，好些年没回去住过。
“我去母亲那里，我既不管这院子，那就搬出去，侯爷觉得谁能管，就让她搬过来罢。”戴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简直无理取闹！”叶侯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戴氏收拾东西，竟然是要去母亲那里。“你也不怕府里的人看着笑话。”
“笑话？侯爷还知道笑话呢，侯爷三番两次的来我房里给曹氏要东西，我不给，侯爷就拿私房填补，这满院子的人谁不知道，咱们院子早就是别人的笑话了，哪里轮到今天。”
她就是想的太多，怕被人笑话，整日里窝心窝气的，实际人家背地里早就笑话八百回了。母亲说的对，她考虑其他人那么多干什么，先让自己心里舒坦才是。
也无需带太多东西，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还有她管家的对牌钥匙箱子。三两下就收拾妥当，几个丫鬟拿着东西，跟着戴氏就出门了。
“哼！”出门前，戴氏狠狠地瞪叶侯一眼。
“你……”叶侯哪里被如此对待过，便是在军中，也没人哼他，今日就因为一副字画，太掉面子，她爱走就走，离了她，这院子的人都不活了？
叶侯也没挽留戴氏。一行人急匆匆的朝何雯院子走去，戴氏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见到母亲，母亲会如何说她，真的会向着她的吧。
何雯虽然还没睡，但也已经躺在床上。今日是春风值夜，正抓着何雯问如何管人的问题。
春风觉得，老夫人真的有妙招，先不说前院那几个婆子，后院的这几个小丫鬟也被母亲收服了。
月初发月钱那天，前院的几个婆子都很开心，侯府的月钱发完，老夫人又每人补给他们150文，院子里那些小丫鬟眼睛都看红了，隐隐也有怨言。
但老夫人对她们说，这个月本来是要扣她们月钱的，原因是那日吵架，她们只知道看热闹，没人拉架，甚至没人去给她报信。但想到她们年纪小，也是第一次，便不扣了。以后好好干，这个月若是做得好，下个月也有赏钱。
瞬间，让几个小丫鬟的情绪从嫉妒到担忧，又从担忧到惊喜，开始期盼下个月。也没谁再眼红那几个婆子。
“老夫人如何想到这样的办法？”春风先是跟何雯回忆了初一那日的事情，接着便抛出疑惑。
这哪里是她想到的，她在现代看到过这么一个事，大概说说一公司年底奖金不高，怕员工有怨言，于是先放出风声，说效益不好，要裁员、降工资，当传得风声鹤唳时，宣布不裁员不降工资，但是年底奖金要少一些，员工纷纷感叹公司良心。
很多企业都用过这个套路，何雯借用这个套路，倒也不是她不想给这几个小丫鬟涨月钱，而是在管理时，要让他们觉得，这个月钱不是轻轻松松涨上来的，是有原因的，不然，她给大家涨多少，都不会满足。
“不过是先抑后扬，赏钱是个好用的工具，但你要用好，作为一个管事的，手不能太紧，太紧下面的人捞不到好处，干活没动力；但手也不能太松，太松时间长了，得不到好处他们就不干活。你……”
“老夫人，侯夫人过来了。”
何雯正给春风传授经验，二门上值夜的小丫鬟过来敲门。
嗯？“是她一个人来的，侯爷没来吗？”何雯问。
“是，只夫人一人，侯爷没来。”
这样哦，何雯披上衣服，让他们赶紧将戴氏请进来。
“母亲，我今夜搬到母亲这里来。”戴氏人还未进屋子，声音先到。@
何雯听到后，急忙迎到门口，打量戴氏面色还不错，放下心来。“哦，这是吵架吵输了呀。”
“怎么可能！”戴氏反驳，但她她看清何雯表情后，就知道，母亲又在逗她。
“母亲，都这个时候，母亲还说风凉话。”看母亲的表情，戴氏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多大的事。”何雯不甚在意的说道，但她还是想问戴氏。“怎么吵的啊？”
“也没怎么吵，”戴氏将事情经过给何雯复述一遍，“他整日觉得我管的不对，那我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闹去。”
“行吧，你今晚来的晚，只能在书房睡了，明日若不回去，就让他们把西厢收拾出来。”
何雯估摸着戴氏要在自己这里待几日了。
“哎！”戴氏应道，母亲真好，听完她的话，也不多劝她什么反思啊，以后要如何啊什么时候回去啊之类的，只是给她安排住处，母亲果真是向着她的。“母亲，明日还要借母亲前院的厢房，管事们来回话，总要有个地方。”
“厢房里空荡荡的，你就直接用前厅就好。”何雯的那几间空屋子，里面没什么摆设，而且都是几日才打扫一次，灰尘挺多，明日一早就要用，打扫不出来，费那个事干什么。
如此安排完，天也晚了，戴氏安排自己的丫鬟烧水洗漱，何雯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
次日一早，吴婆子进府才知道，昨夜夫人去老夫人院子住的。
“我的夫人啊，怎么就跟侯爷吵架了呢，还闹到老夫人这里来了，昨夜可受了委屈？”吴婆子来得早，管事们还没来找戴氏，这会前厅没其他人。
“我能受什么委jsg屈。”昨夜在母亲这里，睡得竟然十分好。“吴妈妈，你若有时间，带着几个丫鬟回我的院子，搬些我日常用惯东西来，一会母亲醒了，我就让她们将母亲院子里的西厢收拾出来，我暂时就住这边。”
“啊？”吴婆子十分吃惊，夫人这意思是要长住？“昨日夫人跟侯爷吵起来，老夫人没说夫人吧？”吴婆子小心翼翼的问。
虽然最近老夫人跟夫人之间关系很近，但老夫人还是要仰仗侯爷的呀，老夫人会不会为了讨好侯爷，训斥夫人呢！
“吴妈妈！”这话戴氏可不爱听，“吴妈妈说什么呢，母亲说了，我和侯爷之间，母亲站我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婆子在戴氏的话语中，一点都没听出吵架后的失落、愤怒，反而有种洋洋得意和沾沾自喜。
“那以后怎么办？”吴婆子问道。“夫人也不可能一直在老夫人这住下去啊。”要是侯爷一直不来找，夫人难不成一直住下去？就算是回娘家也有时间天数的，怎么能一直赖在老夫人这。
“先不管那些。”戴氏手一扬，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她要脸，侯爷这人更要脸面，就看谁能耗得过谁，反正母亲是不会撵她的，这点她有十足把握。“吴妈妈不用担心，一会尽管领着人去搬东西就好。”
吴婆子嘴巴张了张，最终叹口气，啥也没说。
戴氏搬到老夫人院子这事根本瞒不住，一上午，随着戴氏逐一打发前来回话的管事，侯爷和侯夫人吵架，侯夫人搬到老夫人那去了的小话已经传遍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侯府的下人们，仿佛瓜田里的猹，只要遇见，四下一张望周围没人，就要互相分享一番，然后装作没事人般分开，石缝里的蚂蚁估计都听三耳朵了。
朱氏拉着蒋氏着急忙慌的往何雯院子来。
“你说说，你说说……”朱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大哥大嫂吵架这件事。
“慢慢走，别急，大嫂在母亲那，没事的。”蒋氏要冷静些，母亲不会坐视不管，既然大嫂在母亲那里，就不会有事。
朱氏这才稍微放慢些脚步，蒋氏也能喘口气，她可不如朱氏年轻。
二人见到戴氏，见她情绪稳定，面带笑容，一点看不出伤心难过，才彻底放下心来。
戴氏在前院忙，二人不便打扰，如今既没有万分火急的事，便到后院陪何雯聊天。
准确的说是何雯陪她俩聊天。
“母亲，大哥和大嫂吵架，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管？”朱氏不相信。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但是两口子吵架，长辈若知道没有不劝的。
“不管。”何雯说道。
一方面是她现在也管不了。何雯当初能说老三两口子，那是因为实实在在抓住张姨娘的错处，叶侯这件事，没影响到何雯，何雯说什么，叶侯不见得听。
现在这个情况，是戴氏希望叶侯以后不要随意插手后院的事，但叶侯还没觉得自己有错。现在给台阶太早，他不一定顺着下。不急。等哪天叶侯想通了，她在从中递个梯子，才好解决。
另一方面，这毕竟是的大房自己房内的事，她相信戴氏还是有些手段的，不会不管不顾，就搬到她这里来。
眼看快到午饭时间，这俩人还没走，何雯不惜动用撵人大法。
“母亲，既然大嫂今日在这，我们也不走了，一起陪母亲用午饭。”朱氏笑嘻嘻的说。
“我中午吃的晚。”何雯还是想撵人。
“没事，没事，我们这一上午嘴也没闲着，还不饿呢，一会大嫂要饿了，先吃点点心垫垫，等着母亲一起就行，母亲想吃什么？”朱氏好像真的没听出来，何雯是在真情实感的撵人。
@
何雯忽然想起，那顿被她放鸽子的火锅。@
“那就吃火锅，看看厨房有没有新鲜羊肉。”何雯建议到，虽然今天天气比较热，但还不到夏季，屋里还是凉爽的。
“好好好。”朱氏拍手赞同，不用何雯吩咐，她就安排人去厨房。“母亲，我记得母亲的菜园子里有些青菜，能烫火锅吃，我们去摘一些吧。”
“摘摘摘！”何雯能说什么，只能同意啊。蒋氏见何雯的表情语气，忍不住的低头偷笑。
*
今日军中没什么要紧事，叶侯上午去点个卯，便打道回府。回到家，先去戴氏院子转一圈，发现戴氏还没回来，便又回到书房。
“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叶侯问他身边的管事。
“这……”管事也是跟在叶侯身边很多年了，犹豫一会，还是说道“整个侯府都知道侯爷和侯夫人闹别扭，侯夫人搬去老夫人那里了。”
“那她就不知道管一管吗，敲打敲打，让这些下人们少嚼舌根。”叶侯一听，直拍脑门！
管家叹气，侯夫人哪里像是要管的样子，还让她身边的吴婆子大张旗鼓的搬东西去老夫人院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那母亲那里可有什么异常？”沉默一会，叶侯又问道。
“嗯……”管事又犹豫起来。
“说吧，现在整个侯府都知道，就我这个侯爷当瞎子，当聋子吗？”叶侯一看那的态度语气，就知道管事要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不想听也得知道啊。
“三夫人刚刚派人去大厨房，要鲜切的羊肉，和一些其他的，说是中午要涮羊肉……”管事盯着叶侯表情，声音越说越小。
“这个朱氏！”叶侯听罢，在书房里转圈圈。朱氏不懂事，母亲竟也不劝着些戴氏，由着他们胡闹。
“侯爷，曹氏求见。”门外，小厮回禀。
“不见不见！”叶侯现在可没心情听她回忆过往。
“母亲那，派人多盯着点。”叶侯对管事说。管事应了，想了想，又问“侯爷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吗？”
“过两日吧。”叶侯想了想，现在去，戴氏一定得意得很。
“那，我去给侯爷摆饭？但是今日侯夫人没在，小厨房没开火，饭食全都是从大厨房提来的。”管家不想说，但还是得说。
叶侯摆手。“啰嗦。”
*
明晖堂，炭火小锅，水咕嘟嘟作响，何雯几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开始他们的火锅大宴。
“母亲，喝些酒吧。”即将入席，戴氏忽然提议道。
“喝！”何雯安排人去取酒。最近瘦那么多，吃点肉、喝点酒怎么了！
吃涮羊肉，蘸料一定要配麻酱。依据个人口味，加入腐乳汁，韭菜花，白糖必不可少，调匀。烫熟的羊肉裹满麻酱，吃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哇~原地升天。
“来，戴戴……”何雯满足的吃一大口肉，朝着戴氏几个人举起酒杯。
戴戴？蒋氏和朱氏一愣。
“母亲！”朱氏最先反应过来，“母亲，你竟然跟大嫂关系这么亲近，还给她起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