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如今有趣的紧。”晚间, 春水值夜,睡前,何雯跟她聊天。“我怎么突然有些看不懂。”
“老夫人看不懂, 我却知道。”何雯不懂张姨娘为何这般,春水却知道。
“哦?那你说说。”何雯来了兴趣。
“她呀, 知道如今老夫人说话不仅仅是侯夫人听, 就是侯爷有事也跟老夫人沟通;老夫人在侯府有了话语权,她自然不敢跟老夫人叫板了。”春水一语道破天机。“老夫人没见, 她如今都很少去找三夫人说悄悄话, 每日跟在宋氏身边,看孩子玩。”
前一阵,何雯让院子里的人密切关注张姨娘的动态, 春水他们发现,张姨娘很少出去乱窜,人也好说话, 随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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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们也奇怪,后来还是张姨娘身边的丫鬟说的, 张姨娘这个人, 最会看人下菜碟,张姨娘以前张牙舞爪, 那是因为老夫人好欺负,如今的老夫人和过去的老夫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怎么敢。
“原来如此。”何雯忽然想起, 曾经看过一个明星说过的一段话, 大概意思是当你变得强大的时候,身边都是好人。如此解释张姨娘的行为, 倒也合理。“这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老夫人,何止是张姨娘,如今便是我们出去做事,因为是老夫人院子的,省事的很。”
这倒也不是戴氏不会管家,而是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哪里都避免不了。戴氏只能减少,但无法消灭。
因着有张姨娘这个阴阳怪气的大杀器,永顺侯府几个婆子,出来两次,就不爱出来了。于是,不上值的三人在下人房里待着,上值的三人在叶暖的厢房里待着。不每日里的跟着叶暖进进出出,叶暖也终于自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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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杠!”
叶暖每日来给何雯侍疾,于是好久没凑够人数的牌搭子,终于够了。何雯,蒋氏、朱氏还有叶暖四人,每日可以一起打麻将。
叶暖出了一张牌,何雯刚刚想吃,下家的朱氏,直接杠上了。
“母亲,你别吃了,手里的那两张该打也打吧,如果是吃中间那张,等不到喽。”
朱氏一边摸牌,一边笑嘻嘻的跟何雯说。
“明天你别来了,我找张姨娘过来玩,每日里都是你赢。”何雯也纳闷,这朱氏会玩不说,关键牌运还那么好。
“母亲别小气,一把几文钱,一日里也输赢不过一两银子,还心疼上了。”朱氏根本不怕何雯的威胁。“当我们不知道,母亲年底这又是庄子,又是铺面分红的,进账那么多,合该给我们几文花花。”
“你懂什么,玩牌就是要赢的,总是输,有什么劲头。”
“母亲别恼,我赚了钱,给你打酒喝。”
“就你嘴甜,会说。”
几个人开心的玩了几圈,蒋氏和朱氏便告退回去。
“母亲,你恨父亲吗?”人都走了,只剩下何雯和叶暖,叶暖忽然问道。但她也没等何雯的回答,而是径自说:“我恨。过去的二十年恨,今时今日,想起来,还是恨。”
“那就恨吧。”听完叶暖的话,何雯说道。
何雯恨老侯爷吗,她想了半天,她应该要恨的。
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老侯爷,他没那么可恨,甚至在一些人眼里还是大英雄,他勇猛威武,会打仗。若这个人跟何雯没关系,何雯只是对他无感。
但何雯穿成永顺侯府的老夫人,站在原身的角度,这个人,强势霸道,自私自利,让原主活的郁郁,原主对老侯爷,有爱,更有恨。何雯没办法代替原身原谅老侯爷,因为他真的做了很多对原身很过分的事情。如果老侯爷活着,何雯是要为原主讨公道,报仇的。
“母亲不劝我放下仇恨吗?”听了何雯的话,叶暖问道,但也没等何雯的回答,“我在永顺侯府痛苦无助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每日纠结,烦恼要不是回府求救。毕竟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里,我一直在恨父亲,恨整个侯府的呀,可我为了活着,却要向仇人求救,母亲,我的恨大抵很不值钱。”
“恨是你的事情,活着是你的权力,这些别人无权置喙。你知道为什么我恨你的父亲,却能跟侯府这些人相处的不错吗?”何雯问叶暖,也不是为了听叶暖的回答,而是接着说道:“那就是这些人知道我恨你父亲,但没有一个人来劝我放下仇恨,诚然,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更多的是,他们知道我受的委屈,理解我心中的这份恨,他们也从不在我的面前夸奖你父亲是个多么伟大英勇的人,试图洗白你父亲在我心中那不堪的形象。”
何雯想了想,接着说道:“而这个侯府,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侯府,我嫁过来,你在这里出生,这个侯府就有一部分是属于我们的,同时我们也为这侯府贡献了一部分,我们有权选择在这个侯府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求侯府为我们做一些事,这跟我们恨不恨一个人没关系。”若叶暖不嫁到永顺侯府,若原身执意生子,今日的侯府不是这个样子,所以,侯府不是老侯爷一个人的,原身和叶暖都为这个侯府付出了,同样可以得到回报。
“母亲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为什么这几日住的很舒服。原来是没有人质问我为什么二十年不跟侯府联系,一联系就是要求救;也没有人让我体谅父亲当年的难处。”
这些叶暖曾经纠结的问题,不知道如何回答和面对的问题,回到府里并没有人问起。“侯府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似乎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侯府,就像母亲说的,侯府不是父亲的侯府,也是我们的,人不一样了,所以,这侯府的气氛也不同了。这一切,母亲功劳很大。”
“总是自己要生活的地方,自然要让它舒适。我恨你父亲,但其他人何其无辜。你,晨儿,你大嫂、姨娘她们,有什么能耐让你父亲做这个决定,便是你那几个兄弟,也不是他们求着你父亲如此。”
何雯如此说道,但她内心知道,对于老侯爷的这几个儿子,她严厉的很,也冷淡的很,原身不恨这几个人,但这几个人是老侯爷政策的间接受益者,是这几个人让老侯爷决定如此。所以,对这几个人,她一辈子都会有隔阂。只是这些jsg,无需叶暖知道罢了。
“母亲通透,跟母亲说话,很舒服。”叶暖长长的舒一口气。“姨娘总是说感谢你,我知道这话母亲都听腻了,但我还要感谢母亲。”
姨娘跟她说,如果不是老夫人有话语权,她的事情,不知道会如何解决呢,或许,回侯府只能是幻想,是母亲救了她的命。
“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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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暖在永定侯府待的舒心,可永顺侯府就没那么和谐。永顺侯夫人恨不得一刀捅了何雯和叶暖,每日想起来,都要咒骂一回。只要下人有一点不顺心意,就打骂一顿。虽临近新年,永顺侯府没有一点喜色,甚至哀愁愤恨笼罩着整个侯府。
一直到还有几日过年,永顺侯回京。
永顺侯去宫里述职完毕,回到府里,永顺侯夫人便开始大倒苦水,甚至发癫乱说。
“何氏那个贱人,算计我们侯府,还将叶暖那个小贱人接回去,侯爷,你安排人将叶暖接回来,我要打死这个贱种!”
这几日,永顺侯夫人不是没想去接叶暖,但永定侯府那边,派人来要管事的,她没给。
两府就如此胶着,谁也不退。但只有她仿佛困兽一般,那边似乎很乐于维持这种状态。
“你好好照顾庚儿吧,以后的事,无需你插手。”庚儿,就是他们的大儿子。永顺侯很无奈,好好找个过继的孩子就好,怎么会跟永定侯府闹起来,还闹得如此难看,他这个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完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把那个惹事的管事给我,我要用。”
永顺侯跟府里管家下人还有庶子那里都了解过情况,这件事要解决,平息风波,接回叶暖,永顺侯府必须先放低姿态,而他夫人,明显在气头上,根本不会这么做,只能他去做。
“不行!”永顺侯夫人大声反驳,“那不是更让他们抓到把柄!”@
这个猪脑子!永顺侯想破口大骂,她以为如今就没有把柄吗。“来人,夫人劳累过度,最近这些日子,她好好照顾大爷便好,其他事情无需做,家事让二爷妻子来操持。”
永顺侯几句话,剥夺了永顺侯夫人的管家权。
“好啊,看来她们说的没错,你就是想把侯府给你喜欢的贱人贱种……”永顺侯夫人一听,破口大骂。
“带夫人下去。”永顺侯挥手,永顺侯夫人没说完,就被拉出去,屋子里瞬间清净。
永定侯府,永顺侯默念这几个字,陷入沉思,这事闹来闹去,不难看出,永定侯府淌这趟浑水,是为了叶暖。他屋里这个蠢婆娘,以为那边真的要扶持一个继子,可若一开始就打算接叶暖回去,怎么会中途变卦,无非就是搅混水,让这蠢婆娘自乱阵脚。
叶暖不能回永定侯府,他儿子必须要有继子,死后才能入祖坟,而他儿子的继子,必须要有母亲教导。
永定侯府也不是铁板一块,何氏虽然想接女儿回去,永定侯会心甘情愿答应吗?这件事一个搞不好,损害的是永定侯府的名声,永定侯那个人,与他父亲一样,将侯府看的顶顶重要,若对侯府名声有损,必将极力反对。
他该找个时间,约永定侯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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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贤侄,叶侯!”
这日,叶侯刚刚下值,准备回府,就听身后有人唤他。
一回身,竟然是永顺侯,叶侯当然知道永顺侯回京了,早朝还遇到过,却没料到这么快就来找他。
“李世叔。”叶侯迎了过去,向永顺侯行礼。
永顺侯姓李。
“叶贤侄,好久不见。”永顺侯扶住叶侯的胳膊,面色和蔼的说。
明明今日早朝还见过,只是没说话而已,何来的好久不见呢。“好久不见,看世叔气色,还不错。”叶侯回道。
“今日有事找贤侄,可有时间一叙?”永顺侯问。
“既然是世叔相邀,如何没有时间。”该来的总会来,那便叙一叙。
“请!”
“请!”
“我回京那日,就知道庚儿媳妇回了娘家,她好多年没回娘家,是该回去看看。”
二人来到永顺侯定好的雅间,落座后,永顺侯便提起叶暖。
“谢谢世叔体谅,二妹妹那日还说,就怕世叔回来怪罪,说她不顾病重的丈夫,回家看望母亲。”叶侯回道。
永顺侯端酒的手一顿,又旁若无事的将酒送到口中。“唉,也是我那儿子,这么多年苦了她媳妇。这几日,我一直想找贤侄,但刚刚回来,家里发生的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总要了解清楚过后,再来见贤侄。”
永顺侯放下酒杯,继续说道。
“家里那个不懂事的管事,我稍后送到贵府上,庚儿她娘,做事不顾情面后果,我也夺了她的管家大权,这件事,是我们永顺侯府做的不地道,不体面。可贤侄,庚儿媳妇也该回来了,毕竟要过年了,一家人总要团聚的。”
“世叔的请求,若是我个人,必然是要答应的。但家母想念女儿,这几日生病,见不到二妹妹就吃不下饭,眼下就要过年,我如何能跟母亲提起,让母亲年都过得不顺,骂我不孝子。”
叶侯心说,你若想接,那就去找我母亲吧,可我母亲病中,不见永顺侯府的人。除非你们永顺侯府,敲锣打鼓,负荆请罪,跪在我们府外面,母亲没准会见一见,然后病情加重。
“贤侄何必妄自菲薄,你说得我可不信,你若让暖儿回我们府里,你母亲如何反驳得了。”
看来,这个永定侯不是他想的那般,竟然是真的对叶暖归家毫不在意。
“世叔说笑了,母亲喜欢,二妹妹也同意,我为何要她离开。”叶侯觉得永顺侯也没有诚意,既然真的想接二妹妹,想道歉,那就两府之间光明正大来往,何必单独找他相谈,他们之间又有何交情?难道就因为他可能反对叶暖回永定侯府,所以,就是他永顺侯的盟友?
“我知道,暖儿在我们府里过的不开心,这次回来,庚儿母亲才跟我说,这几年庚儿对庚儿媳妇不好,动辄打骂,过去我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我向你承诺,这种事以后不会在发生。她毕竟是我们府里的儿媳妇,早晚要回来的。贤侄何不顺水推舟,与你,与我,与两府都有好处。”
永顺侯哪里不知道,永定侯府为何不送女儿回来,叶暖为何要回家。这些年,他们侯府对叶暖是不好,可他们的儿子有病在身,总不能对一个病人多加苛责。如今他既给了承诺,那必定做到,永定侯府大可放心。
可若永定侯府不想送叶暖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叶暖是他们永顺侯府的儿媳妇,现在是,永远都是。若永定侯的强行留下叶暖,那坏的是永定侯府的名声。
“世叔这话,不觉得说的有些晚了吗?至于二妹妹,该回永顺侯府的时候,自然会回,可该回我们府,也应该回。”叶侯可不认为,有什么必须和永远的事情,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名声来来去去的,若这次折损些,早晚也会回来,他们府里如今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只会有好名声。
“你!”永顺侯听懂叶侯的话。“我若不同意,她岂能回去!你觉得你们侯府会成功?一派天真。”
“那世叔就当我天真吧。”叶侯也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欲走。
“叶侯可要想好,就算你也是侯爷,可你这个侯爷可没有我这个侯爷在圣上心中的分量重!”
叶侯没说话,径自离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且等庚儿的事情之后,他空出手来,定收拾这永定侯府。